“何事,李姑娘直說無防。”好一會兒,于子期才正了正身子道,將亂糟糟的心思拋到一邊。
一邊的楊東城只顧喝茶,一副陪客的樣子。不過那臉上卻有一抹笑意。自上回租房子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這位大姐跟一般的女子不一樣,總之,這股子爽利頗對他的味口。
“聽說你是新任的河工所主事?”李月姐問。
“正是。”于子期說著,又拱了拱手,頗有些感慨的道:“這一點也是托李姑娘的福啊,要不然,以我和楊兄這種革了功名的,怕是這一輩子就沒有出頭之日了。”說著,那于子期又起身沖著李月姐一拜。
一邊月嬌兒幾個看了,一個個捂著嘴直笑,這于子期真是酸的可以。
于子期這時卻是對李月姐有一種莫名的情緒,真是世事如棋啊,于子期也沒有想到了,他這次因不忿王監生中舉,一氣之下,拉著楊東城大鬧了貢院,沒想到惹下這么多的事情,最后把自己的功名給玩完了,這般回去,他沒臉見老娘親,沒想到柳暗花明,李月姐因著李墨易在京里一鬧,整個局面就翻盤了,他二人還得二爺賞識,給二爺做了幕僚,只要差辦的好,二爺自會為他們恢復功名。
若以這一點看,李姑娘對他有再造之恩也不為過啊。
說起來,二爺這次也是得了李姑娘這機會,要不然,這差事好好的在太子手上握著,又哪能便宜得了別人?
“于管事太多禮了。”李月姐連連擺手,她就受不了于子期這禮,連忙繼續的問:“那之前放在鎮老那里的河工吏役名冊在你的手上?”
李月姐入戲快的很。這會兒于管事便稱呼上了。
“是的。”于子期再次點頭。
“我父,李伯顯,曾是之前的河工總甲。”李月姐看著他一字一頓的道。
“我知道,我看過名冊。”于子期點頭,拿到名冊,他自然要看一翻。合用的留下。不合用的辭退,而李月姐之父李伯顯卻是整個干河河工里面最重要的一個人物,據說當年,這拓寬干河渠開通漕船的想法就是他首先提出的。然后被當時的河道令呈給京師衙門工部,再由衙門工部逞給朝庭,最后才有這項目。
可以說。李伯顯在整個柳洼的河道工程里面,是一個重中之重的人物,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我父早亡。不過衙門有規定,吏役是可以繼承的,我弟十四歲,虛拔一歲十五,正可繼承,于管事怎么看?”李月姐又道。
于子期這時候額頭有些冒汗了,十五歲。不,其實只有十四歲的毛頭小子。就要繼承河工總甲,而且墨易的本身他清楚,跟著跑跑腿行,河工總甲這個絕對干不了的,他就算是有心安排怕到時還會害了墨易,可是不安排他又怕李月姐想岔了,說他忘恩負義。
不過,他這回來也有一件關于墨易的事情,想來會比河工總甲更令這位李家大姐滿意,于是道:“我這里亦有一件關于墨易的事情要跟李姑娘商談。”
“哦,什么事?你說。”李月姐這一下倒是好奇了,難不成,這個于子期對于墨易還有另外安排不成。
“這次賄舉案得你相助,我們江淮士子逃脫危局,此前,小生來柳洼之時,申大人曾有言讓小生轉告。”說到這里,于子期停了下來,看了李月姐一眼。
“繼續說,什么話?”李月姐沉思著。
“他讓我問你,有沒有意思讓墨易從仕,如果有,墨易從讀書到以后的前程就一切由他來安排,他必會讓墨易給李家光耀門楣。”于子期道,說完嘴巴也有些發干哪,這樣的事情誰能拒絕,這等于就是活生生的要把一個平民陪養成官員,而且不講資質,換句話說,就算是墨易是個傻子,江淮的這些大人們也要將他拉進到士子的圈子里去做擺設,江淮士林這次下的本錢不小啊。
當然,這一切在于子期來看,那都是應當了,畢竟正是人家的無意之舉給了江淮仕林一條脫困的路,等于就是救了整個江淮仕林,如果江淮仕林沒點表示,那要被天下士人恥笑了。
李月姐這下是真傻眼了呀,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天下會砸下這么一個大餡餅。頭有些暈,跟這個比起來,河工總甲那就小指甲米啊。
“此話當真?”李月姐確認,還搖搖頭,好似要擺脫一個夢境似的。
“當真。”于子期也叫李月姐那樣子給逗樂了,臉上露出笑意。
“大姐,我能把這個機會讓給墨風嗎?”這時,一邊的墨易出然說話了,聲音還有些緊張,臉上的表情是木訥的。
李月姐這才一拍額頭,她叫這個大餡餅砸暈了,這可是關系著墨易的,得問他的想法,只是,把這個機會讓給墨風,墨易清楚他在做什么嗎?
“你確定?”李月姐看著墨易:“你要想清楚,有了這個機會,你以后將前程似錦。”
“我確定,大姐,我不要前程似錦,我也不會做官兒,我只要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將這個家撐起來,而不是要大姐為我去承擔這些。”李墨易一字一頓的道。
“好小子,好樣的。”一邊的楊東城突然興奮的道,他太欣賞這個木訥的小子了。
“你這小子……”李月姐只覺得鼻尖有些酸,墨易這話觸到了她心底的最深處。讓她即高興又心酸哪,隨后她又望著于子期,期待他的回答。
“當然是可以的,只要是你李家的人,是你李月姐答應的人。”于子期道。
隨后李月姐招手上墨風過來,于子期又考較他一翻功課,還不錯,對于一個九歲的孩子來說,功底不算太差。這點當然也得益于墨風這段時間的艱苦功讀。
“這樣。墨風現在年歲還小,再加上身體有些弱,申大人歲數不小了,怕是精力不足,我現在在柳洼,就先讓墨風跟著我讀幾年。打打基礎。到時候我再把他引薦給申大人。”于子期道。
一個舉人,雖未中進士的準進士,教一個九歲的娃兒,那自然是綽綽有余的。李月姐沒有任何的異意。墨風若真能出息了。那她就對得住泉下的父母了。
“那墨易呢?”李月姐這時又問。
于子期正在喝茶,叫李月姐這一問,差點嗆道。敢情著,墨易的問題還沒解決。
李月姐看到他一幅嚇著的樣子,也知道自己這會兒有些得隴望蜀。于是悻悻的道:“我不是一定要讓墨易頂阿爹的河工總甲之職,而是讓他跟著你們,做個小跑腿,總之別去河道上做苦力就行了。”
“這樣吧,讓墨易跟著我,我管著物料一塊兒,正需要一個記賬和跑腿的。墨易能勝任。”這時一邊的楊東城道,他欣賞墨易這小子。實在。
“嗯,這個成,楊兄那邊確實需要一個幫手,墨易跟著他還能邊做邊學習。”于子期點點頭。
“楊兄管物料?”李月姐這時的思維又開始轉移了,兩眼閃閃的,明顯是在打什么主意。
“是啊,說說,又有什么想法了?”楊東城一臉笑意,明顯的這姑娘又有什么鬼主意了,他期待的很,而于子期真有些暈了。
李月姐直覺得自己的臉皮也有些發燙啊,她這會不會有點順桿爬的感覺啊。不過,李月想回來,這次她打的主意跟之前墨易的事情可不一樣,這次是互惠互利的。于是便道:“我能弄到打樁的木樁。”
李相公做了河工總甲十來年,李月姐耳濡目染的,對于河工物料的一些道道多少知道個一二,河道上的工程物料,無外乎石料,木樁,沙石等,其中石料和木樁是最有賺頭的,石料李月姐沒有路子,可木樁有啊。
李月姐的阿娘是青山坳的人,而青山坳是伐木工組成的村子,這種村子往往都在深山里,這些伐木工就是專門的砍伐隊,護林隊,由山把子做領頭,頗有那占山為王的架式,只不過占山為王的土匪是靠打劫生活,而這些砍伐隊卻是靠山里的樹木生活。
而李月姐的外祖父就是伐木工人,雖然已經過世了,但家里還有個舅舅同樣是伐木工人,跟山把子關系很好,她完全可以通過舅舅的關系低價進些木樁,然后按市價賣給河工所,這其中差價,數目不小的。
那楊東城一聽李月姐能弄到打樁的木樁,興趣就來,河工里兩塊最賺錢的物料,條石和木樁,其中條石利益太大,別說他,就是二爺七爺兩個也得好好斟酌,現在上面正為條石的事情扯皮了,這他本就插不得手,而木樁,二爺七爺已經說好了這一塊由他自己去張羅,這里面自然是有利益所在的,只是楊東城和于子期是江淮人,在柳洼這里是人生地不熟啊,這不怕被人欺做了冤大頭,沒想到李月姐居然能弄到木樁,那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墨易,拿紙和筆。”楊東城朝墨易一招手。
墨易便顛顛的跑回屋里拿了紙筆來。于是,楊東城和李月姐兩個就在紙上你來我往的商量了起來,隨后又侃起了價格。甚至還列出了一個初步的協議。看那樣子,兩人似乎還要深談下去。
“行了,貨都還沒影兒呢,現在談這些還太早了,還是等貨落實了再談吧。”于子期插嘴道。
楊東城和于子期一聽這話,才啞然失笑,兩人這談的也確實太急了點,連貨源都沒去談,這邊倒瓜分好了似的。
那楊東城這時喝了一大口茶水道:“行,這物料的事今天就談到這里,你先跟你舅確定好再說,要快,我這邊壓力挺大呀。”
“沒問題,我一會兒就托馬車行給我舅送信讓他來一趟,不過我阿舅他們常年在山里,估計怎么著也得等個十來天。”李月姐回道,心里卻是止不住的興奮啊,這一筆生意能談下,她就算只拿中間一個抽頭,那也不會低于二百兩的收入。能不興奮嗎?
這時楊東城又道:“十來天沒事,我這邊手頭上的事多,還有別的物料要談,等談完了也得十來天了。”說完,楊東城哈哈一笑:“李姑娘是福將,什么事碰上你就能找著道兒,我倒是忘了,你爹倒底是十多年的河工總甲了,這些物料應該都有門道的,我這些天是白發愁了。”
聽楊東城這么一說,李月姐卻是眼神一暗,自家阿爹自然懂這些門道,只是他一身清貧,從不在這里面撈一分銀子,要不然也不至于最后連看病的錢也沒有。
當年,阿舅就曾因為木樁的事情跟阿爹鬧過矛盾,后來阿娘走了后,再加上阿舅他們都是呆在深山老林子里,幾年也不出山一趟,兩家就沒什么往來了,阿爹過世的事情阿舅還不知道呢。
一切問題談妥,于子期和楊成城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