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初站在松鶴樓門口,左右望了望。今日天氣甚好,陽光明媚,萬里無云,風和日麗,街上頗為熱鬧,來來往往的行人并不少。各式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角落有乞丐在乞討著,路邊還有身穿麻布衣賣身葬父的女子,看起來與往常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暖雪見沈靜初不知在看什么,上前攙了她的手,問道:“小姐在看什么呢?為何不進去?”
沈靜初把目光收了回來道:“秦桑,你看看錢袋里頭是否還有些銅錢,若有,便布施給乞者。那頭兩個賣身葬父的姑娘也著實可憐,你去給她們一錠銀子,讓她門把父親好好安葬了罷。”
沈靜初嘴角微彎了一個弧度。上回在這條街上,讓李世珩郁卒不已,這群乞丐們可是功不可沒呢。
秦桑脆生生的應是。沈靜初這才與兩個大丫鬟邁入了松鶴樓。
上了二樓雅間,沈靜初還不曾坐定,便聽到有個驚喜中略帶猥瑣的聲音:“沈姑娘,今日可真巧啊。”
沈靜初不曾回頭,只當沒聽見,仍是自顧自的入了雅間的包廂。暖雪見狀,也沒有好心的提醒自家小姐有人在喚她。
“沈姑娘。”那人見沈靜初毫無反應,不死心的跟了上來。
眼看那人要跟著她入雅間,沈靜初這才轉過身,目光似是落在他身上,又似乎不是在看他:“哦,原來是曹公子。”
曹正德見沈靜初轉身答應,近乎是諂媚的笑著:“沈姑娘今日怎地如此有雅興來松鶴樓?在下跟四皇子一同在隔壁廂房,若沈姑娘不介意的話,與在下一同可好?”
沈靜初淡淡收回目光,不看他:“曹公子既是與四皇子用膳,恐怕不便打擾了。”
這曹正德與四皇子也算是沆瀣一氣了。四皇子是出了名的好色,這曹正德與四皇子時常一起尋歡作樂,也沾染了不少胭脂氣息,瞧那雙色迷迷的眼睛,仿似沒見過美女似的。
不過,兩人都是愚蠢之至之人。
曹正德忙道:“不礙事的……”
沈靜初退后了兩步道:“曹公子,今日靜初去了昭覺寺祈福,身上沾了香火氣息,恐怕會失了儀態,還請曹公子回避為好。”
曹正德不退反進:“正巧在下這幾日身上晦氣重。沾些姑娘身上的香火氣息倒是一件好事。”
沈靜初斂了斂衣袂,語氣有幾分不耐:“曹公子,若你真想沾神明的氣息。自己去昭覺寺便是,纏著我這般一個小女子意欲何為?”
“沈姑娘,我、我只是……”曹正德不想惹了佳人厭煩,結結巴巴的想要解釋,秦桑已辦好沈靜初所吩咐之事。從外頭入內,奇異的打量著這位公子與自家小姐:“小姐,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沈靜初簡潔有力的回答:“曹公子,若你還糾纏不休,定會比上回掏鳥窩的下場更精彩。”
“沈姑娘……”曹正德仍是不死心,還想說什么。卻聽得有一道渾厚的男聲插了進來:“沈家表妹,發生什么事了?”
是楊家表哥。沈靜初甜甜一笑:“楊家表哥,靜初不過是被個無賴纏著罷了。”
“哦?”楊加望斜斜的睨了曹正德一眼。曹正德見是鎮國公府的少爺,也知他與沈靜初有表親關系,不敢對沈靜初再行騷擾,訕訕的離開。
待曹正德走了,楊加望才道:“表妹長得沉魚落雁。為免登徒子騷擾,下回還是帶個護衛出門安全些。”
沈靜初莞爾道:“原本不過是去昭覺寺給母親祈福。路過松鶴樓罷了,也沒料到會遇見個無賴。”
楊加望朝身后望了望道:“我與明公子在此品茗,聽得曹公子的聲音才出來一看,不想竟是沈家表妹。表妹若是不嫌棄的話,與我們一起,倒也無妨。有表哥在,也無須擔心表妹再遇壞人了。”
沈靜初的目光越過楊加望,才看到他身后在門廊佇立許久的明佑宇。
他眉目含笑,遠遠的看著她,安靜不語。似乎已經這般站著看了她許久。見她望了過來,嘴角的弧度彎的更深了,甚有君子如玉之感。
不過才幾日不見她,怎地便有恍若隔世之感?
隔得雖遠,沈靜初仍能感受到他溫潤目光中非比尋常的溫度。她收回目光,笑著道:“不必了,靜初坐坐便走,不打擾表哥與明公子的雅興了。”
楊加望雖知明佑宇的情意,卻也不好勉強,只道:“既是如此,表妹請便,若是有需要的話,遣丫鬟過來喚表哥便是。”
沈靜初笑著道謝,又笑道:“險些忘了恭喜表哥與雪妹妹的婚事了。表哥與雪妹妹倒是天作之合。”
兩人既是同病相憐,想必楊加望婚后必定會分外憐惜雪妹妹的。
楊加望淡淡一笑,不予置評:“謝謝。”
沈靜初襝衽施禮,不去看遠處目光灼熱之處,轉身入了廂房,點了幾樣小食。
坐在臨窗位置,看著窗外的藍天,心思早就從方才突然而來的幾人轉到明佑軒身上,這家伙今日要去錢莊弄李世珩的銀子,也不知事情順利不順利……還有,說好的丫鬟呢?
也不知坐了多久,忽聞外頭有敲門聲,秦桑上前開門,竟是方才賣身葬父的兩位姑娘。兩人換下了一身孝衣,身著一身素色衣裳,方才入內,便雙雙跪下:“感謝小姐的大恩大德!”
沈靜初起身上前道:“快快起身罷!”
秦桑扶起兩人,兩人不肯起,只道:“小姐對奴婢有大恩,奴婢既是賣身葬父,得了小姐的銀子,便是小姐的丫鬟了。”
秦桑解釋道:“我們小姐向來善心,那銀子便是贈與姑娘的,兩位姑娘快些起來罷。”
兩人不肯起:“奴婢自小喪母,如今又沒了父親,孤苦伶仃,無依無靠,雖是身無長物,卻是在大戶人家做過短工,也懂得服伺人,還望小姐能收留奴婢!”
“我們小姐不缺人服伺……”秦桑為難的拒絕道。
沈靜初看著底下兩人,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兩人相貌平平無奇,五官倒是端正,卻無任何特色之處,是那種一扔到人堆里就記不住樣子之人:“你們倆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人答道:“奴婢回雪,這是奴婢的妹妹,喚作似水。”
沈靜初“嗯”了一聲道:“名字不錯,倒不像是丫鬟的名字,起身罷。”
秦桑不可置信的回頭看沈靜初,暖雪與燕草兩人也有些疑惑:“小姐,這兩位姑娘來歷不明,往常府里頭的丫鬟都是牙行的婆子送來給丁嬤嬤瞧過的,這般,怕是不合規矩……”
沈靜初笑了笑:“不就兩個丫鬟么,我還做得了主。今日也出門許久了,該回去了。方才讓小二包起的那份水晶糕,回府之后你們幾個分食了去。”
秦桑在身后歡快的應了聲。暖雪默默跟著沈靜初下樓,總覺得自家小姐今日仿佛有哪些說不出的怪異之處。
馬車一路回了安遠侯府,沈靜初下了馬車,回雪似有似無的朝不遠處望了望:“小姐,那馬車仿似從松鶴樓跟了我們一路。”
沈靜初抬眼望去之時,那馬車已經調了頭,漸行漸遠。
似水的眼力好,瞄到馬車掛的牌子,低聲道:“是明府的馬車。”
沈靜初收回了目光。原來,是明佑宇。也許是方才她受了曹正德的騷擾,他擔心她,所以才一路跟著保護她吧。
目光落在回雪似水兩個丫鬟身上,從第一眼見她們在松鶴樓附近跪著賣身葬父,她心中便有一種直覺,這大抵是明佑軒另類的方式,兩人丫鬟長的平平無奇,所以并沒有因外表而招來色胚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們平凡的相貌,保護她,卻是最好,因為她們很難引起旁人的注意。而依她們的警惕性看來,她應該沒有猜錯。
明氏兩兄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么……
沈靜初收了收心思,回了府中,先去了榮苑給老夫人請安,細訴祈福一事,老夫人笑著聽完,目光落至兩個眼生的丫鬟身上,沈靜初笑著道:“方才孫女祈福回來,在路上遇見這兩個丫鬟,身世頗為可憐,孫女想著定是佛祖讓孫女多做善事,為母親及小弟積福,便自作主張收留了她們回來,還望祖母莫要介意。”
兩個丫鬟見老夫人銳利的目光正審視著她們,屈身行禮道:“奴婢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問道:“家里有什么人?做過什么活?”
回雪不卑不亢答道:“回老夫人的話,奴婢自小喪母,家父昨日急病去世,蒙小姐憐惜,給了銀子葬了父親。家里頭只剩下奴婢及奴婢的妹妹。奴婢姐妹倆以前曾在大戶人家做過短工,伺候過少爺小姐們。”
老夫人收了收審視的目光道:“倒是個懂規矩的丫鬟。行了,既是佛祖旨意做了善事也好,反正先前你那大丫鬟被送到別莊,還沒給你院子里頭添丫鬟呢。”
沈靜初知道兩人通過老夫人的審視了,笑著道:“孫女這里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呢!有伶俐的人,應是留給祖母,讓她們好生伺候著。”
老夫人笑著稱贊沈靜初懂事乖巧,沈靜初陪老夫人插科打諢了一會,才回了自家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