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聞殺氣死青樓
方解和怡親王楊站在二樓上憑欄觀流花水袖,這一幕自然會被許多許多人看在眼里。或許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這件事就會在許多許多人之間流傳。按理說一個閑散王爺和演武院的天才學生在一起吃頓飯喝杯酒也沒有什么不妥,可人言這種東西,真的很恐怖。
息燭芯那一曲流花水袖舞罷,多一秒鐘也沒在臺上停留。走下舞臺的時候她的眼神似乎是有意無意的看了方解一眼,沒什么復雜的感情,沒有喜歡沒有厭惡,就仿似看著的是一個路人。
方解知道紅袖招的人對自己身邊這位忠親王實在沒什么好感,自己在他身邊站著就已經讓紅袖招的人不喜。但方解自然也沒什么愧疚之心,息燭芯的流花水袖不是為他跳的,而是賣給怡親王一個面子。
說起來就算有天大的仇恨,怡親王若是親自去說請息燭芯舞一曲,紅袖招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這便是很令人無奈的現實。
息燭芯已經離去,但紅袖招里的客人們依然如癡如醉。他們看著息燭芯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似乎魂兒都被勾了去。
“按照慣例,過年的時候陛下會大宴群臣,演武院的教授都會受邀,以往還會選出十個最優秀的學生一同進宮,你必然是不會落下的。好好準備,陛下說不得會讓你在群臣前做點什么。”
楊笑了笑道:“你是大隋百年來難得一遇的天才,九門優異的成績史官也早就記錄了下來。到時候別丟了陛下的人……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多謝王爺”
方解抱拳施禮,知道今兒這談話到了盡頭:“學生那邊還有幾位朋友等候,學生請王爺恕罪先告辭回去。”
“去吧”
楊微笑道:“我瞧著就和你有緣,說不得以后有更多機會共處。”
“王爺若是召見,學生怎么敢不相見?”
方解微笑告辭,轉身走向回廊對面的雅間。他推門走進來的時候,忍不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好生的不自在。”
羅蔚然笑了笑道:“估摸著明兒一早,演武院頭名方解和怡親王在紅袖招單獨相見這事就會傳遍朝野。雖然一個是還沒入仕的學子,一個是遠離朝堂的親王。但你們兩個人聚在一起,難免不會生出什么話題來。”
方解道:“隨便說什么去,反正我是無妨的。”
“為何?”
羅蔚然問。
“您和卓先生都在這里,眼睜睜看著我是被怡親王叫去的,難不成我還能不去?那些大人們說什么都沒關系,百姓們怎么議論也沒關系,陛下知道實情就好。能看一曲流花水袖,就算被人在背后罵什么攀附權貴也值得。”
卓布衣搖頭笑了笑道:“沒有那么復雜,這種事人們也只是當個小曲聽。”
方解嗯了一聲,忽然壓低聲音問道:“指揮使大人,陛下對西北一戰的軍情,可是憤怒了?”
“你為什么問這個?”
羅蔚然反問。
方解道:“不是您剛才說的么?您說明兒一早陛下若是見我,說不得會問及西北的戰事,俗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知道陛下什么反應,我也好準備一套順著陛下心思的說辭啊。”
“原來是準備拍馬屁的。”
羅蔚然笑道:“陛下倒是沒生氣,只是心情必然也不會好,五千大隋的好兒郎就那么戰死關外,陛下肯定會心疼。陛下為了準備西北之戰籌謀了這么久,事先又安排準備了這么久,第一戰還是打的不盡如人意,就算不憤怒,也會煩悶。”
方解點了點頭又問:“哪個……旭郡王楊開,是個什么樣的人?”
聽到方解問這個,羅蔚然的臉色一變:“難道你忘了之前我跟你說的?”
方解連忙擺手道:“自然不會忘了,該糊涂的時候糊涂,該閉嘴的時候閉嘴……”
“那就是了。”
羅蔚然道:“無論明天陛下問你什么,你可以無知甚至可以白癡些,但不能觸及的地方絕不能碰。你還沒到能隨意說話的身份,別以為自己現在已經能改變什么事!”
“我記住了。”
方解點了點頭,臉色肅然。
離開紅袖招的時候,月亮已經幾乎掛在正南了。大街上幾乎看不到行人,方解他們之前是坐了散金候府的馬車,麒麟還是充當車夫的角色,方解扶著微醉的沉傾扇上車的時候,還不忘偷偷在她的翹臀上摸了一下。
也不知道為什么沉傾扇今日這么想喝酒,平日里幾乎滴酒不沾的她足足喝了有一斤下去。月色下臉色酡紅的佳人白了方解一眼,風情無限。
大犬撇了撇嘴道:“我和麒麟坐前面趕車。”
方解誠摯的說了聲謝謝。
大犬憤恨的瞥了他一眼,隨即擠在麒麟身邊。也就是他身材枯瘦,若是換做別人想在麒麟身邊找座位真的很難。一個高大魁梧,一個瘦小干枯,看著他們兩個倒是別有一番和諧之美。
方解鉆進馬車,挨著沉傾扇坐下。
“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他問。
沉傾扇醉眼朦朧的看著他嫵媚一笑,然后將頭靠在他肩膀上說道:“你們談你們的事情,我喝我的酒,還會有什么理由?”
“有”
方解扶著她的臉頰,看著她的眼睛問道:“是不是他們說了什么話引起你的傷心?”
“我會有什么傷心”
沉傾扇像小貓一樣鉆進方解懷里,拉過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不過是有些無聊罷了。”
“有些事,總得找個人說說。”
方解輕聲道。
沉傾扇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凄婉一笑道:“來的路上我和你說過,我和小腰都是南燕人……所謂的南燕,不過是茍延殘喘的大商罷了。聽娘親說,我爹爹是大商的一位將軍,戰死在與大隋的戰爭中。他是少數幾個寧死不屈的商國將領,所以下場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
她躺在方解懷里,眼睛看著馬車的頂子喃喃道:“我甚至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見過他……娘親說,國破之后,大隋的軍隊好像狼群一樣在大商的領土上肆虐。我家被抄家,若不是娘親有不俗的修為只怕也逃不開被亂兵侮辱的命運。娘親帶著我逃離,找了個地方隱居,她很少和我提及爹爹,但家中那尊靈位卻總是一塵不染。”
方解心里一酸,忍不住嘆道:“每有戰爭,必然少不了家破人亡。”
沉傾扇微微搖頭:“年幼時候我便被娘親送進宗門修煉,才進山門沒多久就遇到那個殺星。宗門幾乎被他一人摧毀……那一年我多大?”
她皺眉,卻似乎真的想不起來了。
“方解……我給你生個孩子好不好?咱們的孩子,不要讓他修煉,最好如你一樣是個無法修行的廢物才好,但一定要生的漂亮。若是女兒,你就想出許多奇怪但美麗的衣服款式來,我親手來做,然后把她打扮的比花兒還美。若是男孩,就要從小教他讀書寫字,還要教他怎么勾引別人家的女孩兒……好不好?”
她認真的問。
方解一怔,隨即苦笑道:“這個……”
“你不想要?”
她語氣略微不悅的說道。
方解嘿嘿笑了笑道:“我就是覺得有些怪異,我才這個年紀若是就有了孩子……想想就可怕啊。”
“不想要?”
沉傾扇語氣有些發寒,杏眼圓睜。
還沒等他回答,沉傾扇猛的從他懷里掙脫出來臉色變得凝重。方解以為她生氣,剛要解釋,卻聽見外面大犬低聲提醒:“有殺氣!”
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麒麟站在馬車前面,手里拿著一條銅棍,這是橫棍的棍子。自從橫棍死了之后,它就成了麒麟的兵器。大犬蹲在馬車的車廂頂上,兩只手已經戴好了那雙鋼刺手套。
沉傾扇和方解走下馬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后沉傾扇緩步往前走了幾米,往四周看了看,眼神里有些疑惑。方解走到馬車的另一邊站好,四個人所在的方位很微妙,麒麟,沉傾扇,方解他們三個組成了一個三角形,大犬居中。
“殺氣還在。”
大犬低低的說了四個字,警惕的看著四周。
方解嗯了一聲,習慣性的摸了摸腰畔卻發現沒帶那柄殘刀。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大街對面一陣嘈雜之聲傳來,緊跟著就是一片火把撕裂了黑夜,大群的人從另一條街道轉過來,朝著馬車這邊跑。就在這些人出現的時候,大犬在馬車上站起來使勁抽了抽鼻子:“走了。”
方解一怔,走到馬車前面看著那由遠及近的人。
“對面什么人?!”
有人在遠處大聲喝問,方解聽到了弓弦拉滿的聲音和行走的時候甲胄碰撞的聲音,所以在第一時間內,他就舉起雙手大聲回答道:“我是演武院的學生方解,剛剛在紅袖招與怡親王殿下吃過酒。”
“小方大人?”
人群中有人疑惑的問了一句。
“正是!”
方解大聲回答。
不多時,對面人群中分出來幾個人快步而來。到了近處才看清,這些人身上穿的正是右祤衛的盔甲。為首的那人三十幾歲年紀,離近了仔細打量了方解幾眼隨即回頭大聲喊道:“確實是小方大人!”
他抱拳對方解說道:“冒昧了,我是右祤衛旅率雷志斌,在演武院考試的時候見過您。今夜是我當值巡城,正在追拿刺客。”
“刺客?”
方解愣了一下問道:“什么刺客?行刺了誰?”
“袁公子死了。”
雷志斌嘆息一聲道:“就在新月樓里。”
新月樓是一家青樓,在長安城里名氣不小。長安城里的青樓名氣最大的無疑是散金候名下的那兩家,醉紅樓和清怡樓。其次便要說這新月樓,據說樓子里的姑娘多來自江南水鄉,婀娜可人。
“哪個袁公子?”
方解問。
“與您同窗,河北道總督袁崇武大人的次子袁成師,袁公子。大約半個時辰之前被人刺死在新月樓里,我們恰好巡視到那里,那青樓女子說刺殺袁公子的人往這邊逃了,我們就一路追了過來。”
“袁成師……”
方解仔細回想了一下,對這個人確實沒什么印象。只記得頗為跋扈,身邊不少跟屁蟲。
他抱拳道:“我一直在紅袖招里,怡親王和大內侍衛處的卓先生都可作證。若是需要我到衙門或是右祤衛軍中做筆錄供詞,我自會去。”
雷志斌回禮道:“雖然確定您沒有干系,但我還是會記下遇到過您。若是長安府的人來詢問,還請小方大人配合,多謝!”
“無妨”
方解讓開道路,心里想著是誰這么大的膽子,竟敢在長安城,行刺一位堂堂二品封疆大吏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