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新程
木三雙手捧著一個托盤跟在方解身后,他竟是比方解笑的還要開心些。托盤里一身簇新的子爵冠服,還有正五品游騎將軍的令牌。這是皇帝的賞賜,來的有些突然,算得上給了方解一個驚喜。
原本以為會一無所獲,誰想到竟是滿載而歸。
大隋的實爵,從高到低依次為親王,郡王,國公,郡公,郡候,縣侯,鄉侯,縣伯,鄉伯,縣子,鄉子,鄉男。自郡候以上皆有自己的食邑,所屬百姓無需再向朝廷繳納稅賦。封王者有屬于自己的封地,可以擁有自己的私兵,但人數不許超過朝廷的限制,否則視為謀逆大罪。
除了親王郡王之外每一個爵位,又分作三等。
比如國公,最高者為一等國公,最低者為三等國公。方解被皇帝封為子爵,并不是縣子,而是一等鄉子。本來大隋開國之初,大意上的六等實爵皆有自己的食邑百姓,但到了太宗年間這法令就被廢掉。原因無他,每年都會有不少功臣被封為實爵,也就是說每年都有一部分百姓將不再向朝廷繳納稅賦。
一開始大隋的開國功臣再多,也是數的過來的那些人。可是到了后來,這些功臣的子孫也皆有爵位。短短二十年之后,有實爵的人竟是開國之初的十倍還要多。太宗皇帝登基之后不久就廢除了太祖立下的這個規矩,重新定為縣侯以上者方有自己的封地食邑。到了真宗年間,又改為郡候以上者才能封地食邑。
方解的一等鄉子雖然算不得什么很高的爵位,但只要是實爵,就代表著他已經脫離了寒門。
“奴婢給小方大人賀喜。”
木三一邊走一邊笑著說道:“哎呦瞧奴婢這張破嘴,以后要尊稱您為方爵爺才對。”
方解笑著搖了搖頭:“今兒可沒紅包給你,嘴巴再甜也沒用。”
他腦子里想著的都是剛才皇帝說的那些話,如果說皇帝的賞賜讓他倍感意外,那么在聽到皇帝交待的差事之后,他就不覺得有什么意外了。為了這件差事,皇帝必須給方解一個看起來還算像樣體面的身份。
僅僅是一個演武院入試頭名,可不怎么拿得出手。
他一路上和木三也沒有多少交談,看出來方解心事重重,木三索性也不再說話,但他卻慶幸得意自己的好眼光。當初若是在方解被囚監牢的時候躲得遠遠的,只怕現在再想和這位炙手可熱的小方大人拉關系就難了。
錦上添花,永遠也不如雪中送炭。
方解回到鋪子的時候天色已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從馬車上下來,方解還是塞給了木三一張面額不小的銀票。木三這次沒拒絕,干脆利落的收了。方解隔三差五的塞銀票給木三,只是不想和他有什么感情上的牽扯。他們兩個的關系,還是僅僅放在利益這一層上好些。和太監們扯感情,都是扯淡。
沉傾扇等人見方解回來,紛紛站起來。方解揉了揉發皺的眉頭,對眾人笑了笑:“你們猜皇帝送了什么禮物給我?”
沐小腰看了看他的表情,忍不住嘆道:“不管皇帝送了你什么禮物,都沒有他讓你送他的禮物重。”
方解略微帶著苦澀的笑了笑:“就你聰明。”
沉傾扇微笑道:“都寫在你臉上了,說說吧,皇帝又讓你干什么不好干成的事兒?”
方解靠在椅子上,使勁舒展了一下身體。沐小腰走到他身后,抬起手為他揉捏著肩膀。方解對她溫柔的笑了笑:“也算不得什么不好干的事兒,說起來最起碼比和怡親王玩捉迷藏要輕松些。而且恰好是我感興趣的地方,本來就想去。這次皇帝讓我去還能花著公款一路吃喝玩樂的去,好像也沒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你還皺眉?”
沉傾扇問。
方解道:“關鍵在于,那地方我確實是想去,可還不是時候啊。比我自己預想的,最起碼早了好幾年。”
“哪兒?”
“大隋西南……雍州。”
聽到這句話,沐小腰等人的臉色全都變了。她下意識的看向大犬,卻發現方解和沉傾扇竟然都在看著她。沐小腰手上的動作一僵,眼神里閃過一絲驚懼。方解一直盯著她,這一閃即逝的驚懼沒有逃過方解的眼睛。
“怎么了?”
方解問。
沐小腰搖了搖頭:“只是驚訝,咱們當初就是從西南一路逃過來的,雖然沒有去過雍州,可想想曾經走過的那些地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為什么要去雍州?皇帝讓你去見羅耀?”
方解嗯了一聲道:“也不知道羅耀是不是吃錯了藥,居然大著膽子上書想請陛下賜婚。想讓陛下將已經成年的長公主許配給他的兒子羅文……這個羅文在長安城里干了什么好事,難道他這個做爹的不知道?這個時期,偏偏派人來給求陛下賜婚……羅耀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盤。”
“那你去干嗎?”
大犬忍不住問道。
方解道:“陛下說,因為長公主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即便要到西南去,也要派人先去看看西南的環境啊氣候啊風土人情之類的,如實稟報之后再跟長公主商議,如果長公主不愿意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現在朝廷里的重臣都有的忙,皇帝就想起我這個閑人了。于是封了我一個一等鄉子的爵位,還有一個正五品游騎將軍的虛職。”
沉傾扇沉默了一會兒問:“皇帝不想把長公主嫁給羅耀的兒子?”
方解點了點頭:“自然是不想啊……如果想,何必這樣安排?”
方解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雖然不知道羅耀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肯定沒什么好心是必然的。西北兵敗,長安謀亂,這個節骨眼上羅耀派人來長安求陛下賜婚,膚淺來說是他覺得自己的地位還不夠高,所以想做皇親國戚。往深一點說,未見得不是在試探什么。”
沉傾扇道:“皇帝讓你去,就是看看風土人情?”
方解點了點頭:“他是這樣說的,無非就是拖著,皇帝給了我半年時間,說是沒在雍州晃悠夠半年就回來,立刻把我再關進大內侍衛處的囚籠里。半年……有半年的時間,皇帝就足夠從大隋各地調集人馬了,到時候皇帝就要御駕親征平復西北。長公主的婚事自然要拖下去,等到西北平定……皇帝還會忌憚羅耀?”
大犬道:“明白了,羅耀就是想趁火打劫。”
沐小腰搖了搖頭:“哪里是這般淺顯的事,世人皆知,大隋最精銳的人馬就是十六衛戰兵,而十六衛中最精銳的,除了天子六軍就是駐守西南的左前衛。因為左前衛就一直沒有停止過打仗,每年都會對蠻子用兵,雖然規模不大,但左前衛的人馬輪番上陣廝殺,士兵們身上一直帶著殺氣。”
“但皇帝對西北用兵的時候,沒從西南調集人馬。這次西北兵敗,七十萬大軍葬送在叛逆之手,皇帝再想調兵又豈是一時半會兒的事。羅耀必然是已經知道了西北兵敗的事,所以才會想出這樣一個辦法來試探皇帝。”
方解揉了揉鼻子笑道:“總之是皇帝對羅耀不像看起來那么信任,而羅耀也不像看起來那樣忠誠。所以這一趟說輕松也不輕松,萬一羅耀真存了什么謀逆的心思,咱們這一趟也兇多吉少。”
“去不去?”
大犬問。
方解道:“去啊,自然要去……我剛才說了,就算沒有這件事,西南雍州我早晚還是要去一趟的。本打算再過幾年,我有了自保的實力之后再去。但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索性提前去就是了。”
“萬一……”
大犬喃喃道:“萬一羅耀真有不臣之心呢?”
方解看著大犬認真道:“那我們的命就都交給你了,到時候你鼻子可千萬靈敏些。”
大犬苦笑:“本以為怡親王的叛亂之后能好好歇一陣子,又要萬里迢迢的趕去西南。”
“不是趕。”
方解笑道:“是拖,一路上不算太急不算太拖延的走,到雍州怎么也要兩個月。來回就是四個月。咱們只需在雍州待上兩個月就行了,皇帝不是說要讓咱們看看西南的風土人情氣候環境嗎,那就四處去走走,當做游山玩水,兩個月不難混過去。即便羅耀真有什么齷齪的心思,當年咱們能逃,現在實力比以前要強的多,難道不能逃?再說……這次咱們還有皇帝派的人跟著。”
沐小腰的表情還是有些怪異,雖然她可以控制卻還是顯得稍稍不自然。好在方解和沉傾扇沒再盯著她看,這讓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既然不得不去,那就得準備一下了。”
“也沒什么可準備的。”
方解道:“這次皇帝給了兩個超級保鏢,用好了天下無雙,用不好就跟養了兩條毒蛇似的,沒準反咬一口。”
“陳哼陳哈?”
沉傾扇怔了一下后問道。
方解點頭:“就是那兩個活寶啊……”
最靠里的一間屋子里還亮著燈,屋子外面如釘子一樣站著四個精壯漢子。這四個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軍武出身,身上帶著一股子冷冽的殺氣。在驛站門口,也有四個壯漢按著刀柄站在那里,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讓驛站的人都不敢靠近。
屋子里一個身材中等,略微偏瘦但看起來帶著幾分精悍氣勢的中年男子用針挑了挑燈芯,屋子里頓時變得明亮一些。
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還需要大費周章的派人去西南走一遭再回來?”
“說不準。”
坐在椅子上的是個年紀在二十五六歲左右的男人,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肩寬腰細,一看就知道是一員猛將。雖然身上穿著的是常服而不是甲胄,但那種只有在沙場上摸爬滾打過才有的軍人氣質還是格外的清晰。
這個人面如冠玉,相貌堂堂。
而那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相貌就要丑陋不少。而且他的臉上還有一道長長的刀疤,看這刀疤的長度,就能想象出當時這傷會有多重。若是刀傷再偏一分,他的右眼就會被廢掉。
年輕男人道:“皇帝疼愛長公主倒是實情,或許只是真的擔心長公主不適應咱們雍州的生活。本來嘛……做駙馬就要留在長安,但大將軍又只有少將軍這么一個兒子,肯定希望留在身邊。陛下沒駁回大將軍的請求就算不錯了,派人往西南看一看也說不上什么。”
“希望如此吧”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道:“陸鷗,我打聽到陛下似乎是把去西南的事交給了一個叫方解的新晉才俊。”
被叫做陸鷗的年輕男子嗯了一聲:“這個人我聽說過,據說是個才氣縱橫的家伙。不過既然出身軍武,辦事應該不會如那些文人般迂腐酸臭。”
“明天我打算去見見這位小方大人。”
中年男人笑了笑:“長公主跟咱們少將軍的婚事,這個人雖然地位不高,但說不得能起到決定作用,不能小覷。”
“你去吧。”
陸鷗看了看桌子上的包裹,微笑著說道:“莫說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錢若是足夠多,讓磨推鬼都不是問題。既然是才被賞識的人,想來也不是不缺錢的那種人。只要他肯收銀子,什么事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