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傾扇看了看方解手里的人頭,接過來隨手丟在一邊。她看著方解,眼神里有心疼有氣憤。很顯然,方解沒有朝著事先約定好的方向撤離,而且半路上又讓大犬先走把她氣著了。可看到方解氣喘吁吁的樣子,她的生氣又大部分變成了心疼。
“這個人是從我們后面上來的,如果我掉頭往你們所在的位置跑,用不了一會兒就會被追上,有你們做幫手肯定殺了他不算難事。但那地方地勢太平了,一旦打起來叛軍的游騎就會發現。你修為再強,被馬隊纏上也無濟于事。所以我只能往高坡這邊跑,沖進林子里。”
方解解釋了幾句,笑嘻嘻的看著沉傾扇。
那種無賴的表情,讓沉傾扇的氣沒處可撒。
她很少會說關心的話,很少會說擔心的話,但她永遠是最快出現的那個。在她身后,大犬和沐小腰縱掠了過來。兩個人的輕功比沉傾扇要差不少,趕到的時候氣息都有些粗重。
沐小腰沖過來,拉著方解的手仔仔細細的看了看,見他沒有受傷這才松了口氣。方解看著她紅紅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身邊有這樣兩個女人,夫復何求?在雍州的時候他對酒色財說的話一點都不矯情,就算他對吳隱玉有好感也不會給她什么名分。有沐小腰和沉傾扇在,方解做不到將名分給別人。
“三劍客?”
大犬看到地上那顆腦袋立刻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這是羅耀身邊四金衛之一,一直保護著羅文。這個人是江湖客出身,身上的三柄劍都是寶貝。據說尤其是他的短劍,出手陰狠無情。不過見過他拔第三柄劍的人十之都死了,所以沒人說清楚他的短劍到底用的什么招式。”
方解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站起來,走到不遠處將那柄短劍撿起來遞給大犬:“就是這東西,看著挺奇怪的。”
大犬接過來看了看,然后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他笑的很猥瑣,猥瑣到讓人忍不住想揍他。
“怎么了?”
方解問。
大犬指著那短劍問:“你以前沒見過這東西?”
方解搖了搖頭:“這不是廢話么,我從小到大你都跟著,我要是見過你會不知道?”
短劍一尺左右,造型很奇怪。劍身像個勺子把,而劍的頂端看起來就純粹是個勺子模樣,不過比較淺。勺子的邊緣開了鋒,也不知道什么材料打造的,竟然能和血屠刀對抗也不落下風。雖然血屠刀本就不是以鋒利聞名,但好歹也是江湖上知名的寶刀。
大犬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引起叛軍注意這才解釋道:“這個東西,在農村并不算很稀罕。只要家里養豬的,基本上都見過。”
“你什么意思?”
方解皺眉問道。
“這個東西,就是村子里的獸醫……那個閹豬用的。”
大犬訕訕的笑了笑:“捅進去,然后往外一剜,那個肉球就出來了……”
沉傾扇和沐小腰對視了一眼,將臉轉過去不看大犬。
方解怔住了好長一會兒,然后忍不住大笑起來:“原來左前衛大將軍羅耀身邊的四金衛之一,三劍客仲伯,早年是個閹豬的……”
大犬將尸體處理了一下,沐小腰勸方解撤回去,但方解卻搖了搖頭:“還沒找到叛軍糧草囤在什么地方,現在撤回去就等于白來。光是查清楚叛軍的兵力分配其實意義不大,羅耀要是不打算過河,這些東西就是一堆廢紙。但是查清楚糧草存放在上面地方,羅耀不干,咱們干!”
他想了想說道:“仲伯肯定是自己來的,沒有別的幫手。如果有,不會到現在都沒出來。所以已經沒有什么危險了,對付叛軍的斥候,我有的是辦法。”
他看了看四周的環境:“你和傾扇還是留下,我和大犬靠過去。”
沉傾扇皺眉,沐小腰瞪眼。
方解笑道:“叛軍的斥候又不是什么江湖高手,在樊固的時候這種事我經歷的多了。我帶著報信的煙花,這次靠過去要是遇到什么危險我肯定把煙花放出來。”
方解給大犬使了個眼色,大犬跟著勸了半天,沉傾扇拉了沐小腰一把低聲道:“軍營里的事咱們不熟悉,還是讓他們兩個去吧。如果他真陷在里面,大不了你我一步一人的殺進去,殺多少算多少。”
這句話讓方解后心都涼了一下,他連忙保證自己不會犯傻。
沉傾扇和沐小腰留在林子里,方解和大犬朝著叛軍大營的方向再次潛了過去。天色已經漸暗,兩個人順著草叢濃密的地方一路彎著腰往前行進。直到距離大營一里半外,方解拉了大犬一把。
他伏倒在草叢里,指了指遠處一個高坡。
“那里肯定有暗哨。”
方解壓低聲音道:“那個高坡,能監視方圓幾里之內。若不是因為有風,我也不敢靠這么近。當初在樊固的時候,一開始馬賊都很笨,輕易就能被我們摸清底細。后來殺了一年,馬賊也學精明了,在駐地外面設置暗哨……這些叛軍就算不是右驍衛的戰兵,也是訓練有素,不可能放著那么好的地方不利用。”
“你真打算進叛軍大營?”
“當然”
方解點了點頭:“就算找不到叛軍的輜重營,也得做點什么。羅耀帶著人馬北上,擺出來架勢卻按兵不動,我懷疑他和叛軍有勾結。我在他書房里一刀斬了一個叛軍將領,但誰也不能確定那是叛軍唯一的一次派人來見羅耀。”
“我的天……”
大犬嚇了一跳:“如果叛軍真的和羅耀勾結的話,黃陽道豈不是危險了?羅耀北上的目的根本就不在對付叛軍,而是為了把西北和西南之間唯一相隔的黃陽道搶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大隋的半壁江山就沒了。”
“我就是懷疑。”
方解道:“所以咱們得做點什么,如果羅耀真的存了和叛軍勾連的心思,咱們不讓他舒服也不讓叛軍舒服,如果他沒那個心思,咱們干的事與他也就沒了關系。”
“你打算干嗎?”
“殺人”
方解淡淡的說了兩個字,然后看向遠處那個高坡。
夜已經很深,方解和大犬在草叢里趴了超過兩個時辰一動不動。算算時間已經快到子時,方解挪動了一下身子,在大犬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等著我。
然后他開始向前爬,速度很慢。
爬到高坡下面的時候,方解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這是對人耐心的考驗,若是一般人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忍耐力。
距離高坡上還有幾十米的距離,方解停下來側耳聽了聽。上面有輕微的交談聲,顯然這兩個暗哨也不算太專業。深夜漫漫,為了不困只能不停的聊天。可要知道一個合格的斥候,就算身邊是同袍也不會開口說話,石頭一樣與大自然融合在一起。
夜很靜,就連那連綿不盡的大營里都都沒有什么聲音傳出來。方解就好像一頭發現了獵物的獵豹一樣,悄無聲息的朝著高坡逐漸接近。從高坡上的低語來判斷,方解確定這里只有兩個人當值。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后緩緩的將衣服袖子拉起來。他的手腕上是裝了腕弩,是當初查抄怡親王府的時候他特意留下的東西。當初怡親王在那條樓船上跟他展示過這些東西,他要了一支短銃,前些日子還送給了吳隱玉。
距離在十米左右,方解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從說話的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大致做出了判斷,然后果斷扣動了腕弩的機括。兩聲輕響之后,高坡上發出了悶哼聲。方解立刻躍起來,身形如出膛的炮彈一樣沖了過去。十米的距離,轉瞬即至!
一件在常人看來絕不可能做到的事,方解做到了。
憑著聲音判斷,他竟然盲射擊斃了兩名斥候。兩支弩箭都射在咽喉,所以這兩個人連呼喊都沒有發出來。方解蹲下來,在兩個人的脖子上快速的補了兩刀,用手指探鼻息確定死亡之后,他返身折回去叫上大犬。
兩個人回到高坡上,迅速的換了那兩個叛軍斥候的衣服。
將尸體從高坡上拉下去,丟進草叢濃密處。
“現在怎么辦?”
大犬問。
方解淡淡道:“等著。”
大概一個時辰之后,高坡后面傳來走動的聲音。方解拍了拍大犬的肩膀,然后先站起來。從高坡后面來的人剛張嘴要問口令,方解嘶啞著嗓子問你們怎么才來!來的兩個人愣了一下,其中一個下意識的解釋道:“也沒晚多少啊?”
方解哼了一聲大步走過去,然后猛的一掌切在其中一人的后頸上。那人嗓子里發出咕的一聲輕響,身子一軟倒了下去。方解抬手掐住另一個人的脖子,然后將他按到在地。他一只手掐著那人脖子,一只手捂著那個人的嘴。
“喊就殺了你。”
他低聲威脅了一句,然后讓大犬拉著昏倒的那個人到另一邊去:“分開問口令,如果對不上就全都殺了。”
大犬應了一聲,將暈倒的那個拖到高坡另一側。
“口令是什么?”
方解問。
那人顯然還想掙扎,方解松開掐著他脖子的手,然后捏住他的胳膊一扭。咔的一聲,這人的臂骨就被折斷。嘴巴被堵住,那人的痛呼發出來的極為微弱。方解也不再問,捏著他的另一條胳膊將骨頭捏碎,然后將匕首從鹿皮囊里逃出來抵在那人心口,一點一點的往里面送。
“永昌!”
那人熬不住,最方解的指縫里說出這兩個字。
不多時,大犬回來,兩個人對了一下口令知道沒錯,方解將叛軍斥候的脖子抹開,然后將尸體丟在高坡下面。
“咱們走”
他將匕首收好。
“怎么走?”
大犬詫異。
“大大方方的走。”
方解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后大步朝著叛軍大營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