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薩已經退無可退。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由蟲子組成的手,眼神里的恐懼越來越濃烈,她抬起雙臂,張大了嘴巴看著那雙手逐漸變小,蟲子開始離開她的斷臂順著她的身體往下爬,然后在地面成組成了一支軍隊一樣朝著門外爬去。
門口,站著一個身穿長裙的女子。
桑颯颯
“算了這么多,竟是完全沒想到你會這樣。”
阿莫薩嘆了口氣,看著自己光禿禿的手臂,就好像一個瞬間被抽空了氣的皮囊一樣,整個人變得失去了生機一樣。她緩緩的走到椅子旁邊坐下來,似乎連疼都忘了。
“我明明知道你在方解身邊,卻忘了你身體里流著的不只是桑亂的血,還有曲欣蘭野的血。她就好像是上天派下人間的使者一樣,身在自然便是自然,怪不得我在院子里布下的那么多蠱蟲對方解沒有任何作用,怪不得剛才我召喚的鉆地龍全都離去……曲欣蘭野是獨一無二的,我沒有想到千年之后居然她的后人中有人復蘇了這種血脈……難得。”
“人算不如天算。”
阿莫薩頹然的靠在椅子上,看著方解搖了搖頭:“你這個家伙的運氣還真是好的離譜,雖然你現在有堪比九品修行者的實力,可以我的蠱術想要將你困住也不算太難的事。只是沒想到她居然出現了返祖,居然和曲欣蘭野的體質相差無幾……這不是我沒有算到,而是我根本就沒有想到。”
方解聳了聳肩膀:“是你太自信。”
阿莫薩微微愕然,隨即點了點頭:“對,我確實沒有認為你是多棘手的一個對手。我以為最少可以困住你一天,甚至兩天。”
“告訴我,羅耀為什么突然回來。”
方解道:“你不知道
“明明知道,何必問我?”
阿莫薩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的斷臂,即便是一個如她這樣說不上漂亮的女人,也無法忍受自己的手臂變得這樣丑陋。
“你剛才說可以拖住我兩天,也就是說羅耀要在兩天左右才能趕回來。那么你為什么不晚一點再引我來羅府?”
阿莫薩抬起頭看了方解一眼:“如果我是你,就不會現在問我這么多無聊的問題,而是盡快逃走。”
方解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剛才就說過你太自信,這是致命的缺點。而你自己說的話里偏偏又漏洞百出,你說你以為可以拖住我一天到兩天,呵呵……如果羅耀沒有出任何意外,會在乎這一天兩天的時間?”
阿莫薩的肩膀微微顫了一下,別過頭不再看方解。
“我手下有一個專門打探消息的隊伍,叫驍騎校。”
方解很平靜的說道:“我在做任何事之前都習慣把對手的一切打探清楚,羅耀是我最大的對手,我自然會安排很多人盯著。毫無疑問他是世間最強的修行者之一,我的人想要盯住他根本不可能。但是他手下有百萬大軍,他的目標是攻克長安……”
“所以,只要盯著他的隊伍就行了。”
方解道:“就在我到了雍州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驍騎校的密報,比任何渠道來的消息都要快一些,說不得比你得到的消息還要快些。羅耀的百萬大軍在京畿道擊敗了朝廷人馬,開始攻打長安衛城。就在已經攻克了一座衛城的時候,也不知道朝廷從哪兒調集來一支精銳,自長安城里殺出,將羅耀的軍隊殺的大敗。”
“而且,敗的不只是羅耀。”
方解很認真的問道:“雖然我還不知道那支突然從長安城里殺出來的精銳是誰率領,又是從何處來。但我可以肯定,這和羅耀急著打長安城肯定有關系。即便我不知道很多事,但也能猜到長安城里一定有什么讓羅耀擔心的人或者事,他從黃陽道離開之后就變得有些詭異,而這件事或是這個人一定更詭異。”
“前些天我收到消息,萬星辰死了。”
方解道:“羅耀如果忌憚的只是一個人,莫過萬星辰。但萬星辰已經死了,羅耀卻依然不敢獨自進長安,而是打算以百萬大軍攻破。這只能說明,他一個人還是不敢進長安城,又或者,他進不去。”
方解不理會阿莫薩,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我曾經不止一次的聽說過,長安城不可破。但是當初有佛宗的大修行者入長安城的時候,卻好似進出zi誘。那個時候我有了懷疑,長安不可破是不是只是一句大話而已。后來我知道長安城里有個一劍破萬法的老爺子,他只是不屑于對那個佛宗弟子出手而已。”
“我以為萬老爺子就是長安城的第二道城墻,第一道可擋百萬大軍,而他在,江湖客沒人可以放肆。可是萬老爺子已經死了,羅耀既然著急進長安,為什么不自己走進去,偏偏要帶著軍隊?”
方解停下腳步,看著阿莫薩道:“唯一的理由,就是長安城里有一個比萬老爺子還要可怕的存在。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一支軍隊。不久之前從長安城里殺出來的那支軍隊證明了我一部分猜測,這支軍隊突兀的出來,直到羅耀兵圍長安才出現,只能說明這軍隊是在某一個特定的時候才會出現。”
“這個特定的時候,就是羅耀怕的,對不對?”
方解看著阿莫薩的眼睛問。
阿莫薩卻什么都不說,躲避著方解的眼神。
“所以,羅耀現在一定受了傷。”
方解微微嘆了口氣:“長安城里,不但有一支讓羅耀擔憂的軍隊,還有一個能傷了羅耀的人,這個人比萬老爺子還要可怕。羅耀還是慢了,他沒有在他擔心的事發生之前攻入長安,而他打不過那個突然出現的人,他傷的一定很重,所以才會急著趕回來找我。而他在攻打長安城之前,就已經有預感自己會出現意外。”
“所以,他才會讓你安排這一切引我來。南燕慕容恥,紇王圖渾多別,還有大隋西南四道總督,都是羅耀安排的棋子。你是他的一只手,負責來下這盤棋。”
“用這樣大的一個局引我來,說明羅耀比你了解我。羅耀知道我急于擺脫他,知道我急于想知道他的弱點,知道我急于發展自己的實力,所以安排了雍州的危難。讓南燕人和紇人聯合進攻平商道,然后讓西南四道的總督出面請我到雍州來破敵。執行這一切的,就是你……”
阿莫薩看魔鬼一樣看了方解一眼,眼神里那種驚懼那么真切。
“你什么時候猜到的?”
她忍不住問。
方解笑了笑道:“這很難猜嗎?我在北徽道殺了一個九品強者,他們忍了。我在南徽道屠了一個家族,他們還是忍了。我到雍州之后駱秋對我百般忍讓,我說要什么就給什么,這正常?他們難道真的是怕我?”
“不”
方解搖了搖頭:“他們怕的是羅耀,所以我無論怎么試探,他們都忍了。”
“這太不正常了,而我又還沒自大到以為可以靠殺人就震懾住整個西南四道的世家大戶。那些人經歷過幾百年的沉淀,從出生骨子里就帶著一股子自以為是的高貴,讓他們屈服,我還沒有那個實力。”
方解道:“而他們表現的很怕我,這正是破綻。”
阿莫薩的眼神里閃爍不停,看得出來她的驚訝越來越強烈。她沒有想到方解居然猜的這么準確,算計了這么多。他在北徽道殺人,在南徽道屠族都是在試探。她當初還擔心,如果所有人都表現的特別和善客氣順從方解會懷疑,所以才安排了一些人給方解下馬威。她也沒有想到方解會直接殺人,更沒有想到自己會弄巧成拙。
她這樣的安排,反而讓方解看出了不妥。
羅耀讓她回來負責引方解來雍州,確實是因為羅耀擔心長安城里的事會很難應付,萬一他有什么事,必須在最合適的地方奪取方解的身體。而這個最合適的地方,自然是雍州。他在雍州驚訝了幾十年,怎么可能沒有準備?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方解道:“這府里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專門用來奪取我身體的,就好像佛宗大輪明王在大輪寺里有一個密室。若是奪取一般人,肯定不用這么復雜。但不管是大輪明王轉世選的替身還是我,都是比較特殊的體質,所以奪取身體應該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不能被打擾。”
“你把我引到這里來,應該也至少準備了兩個方案。第一,是制住我,先將我控制在那個地方。第二,拖住我,等到羅耀回來。”
“地方,你。”
方解認真的說道:“看來都是羅耀要奪取我身體不可缺少的條件。”
阿莫薩冷笑道:“所以你不敢殺我。”
“不”
方解笑著搖了搖頭:“恰恰相反,既然你在羅耀奪取我身體的過程中是一個很重要的條件,那么即便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我只是殺了你,那么這個過程就會變得艱難許多?”
“而我說了這么多……”
方解抬起手指向阿莫薩:“我的耐心也差不多消耗完了。”
這次方解沒有用無形之力,一條金se的光線出現在阿莫薩眼前,而這光線變得越來越凝實,逐漸變成了一柄利器。純粹的金屬之力,鋒利無匹。
阿莫薩閉上眼,不再說話。
金屬之力化作的鐵釬慢慢的抵在阿莫薩的咽喉上,然后緩緩的刺入,這刺入的速度非常慢,阿莫薩甚至能感覺到那鐵釬一點一點的進入自己的肌膚,清晰的感知到刺進來的長度。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著,渾身繃的那么緊。
“她是不會說的,這個人的心志比你想象的要堅定。”
桑颯颯忽然開口道:“殺了她。”
方解微微怔住,然后點了點頭:“好”
“謝謝”
阿莫薩睜開眼看了桑颯颯一眼。
桑颯颯沒有說話,轉身往外走去。那些蠱蟲跟著她爬到了屋子外面,桑颯颯伸手往前指了指,那些蠱蟲隨即快速的爬了出去,到了空曠處的時候她回頭看了方解一眼,方解點了點頭,火焰突然出現,將那些蟲子全都燒死。
“你為什么還不動手?”
阿莫薩看著方解問。
“因為我有個朋友來了,她比較適合問問題。”
方解轉身看向門外。
院子里,一個明明胖的離譜走路一步一搖胖鴨子一樣別扭卻偏偏看起來很順眼的年輕道人笑呵呵的走過來,他臉上堆著笑都沒有皺紋剛出鍋的饅頭一樣凈凈。而在他身后,跟著一個眉目帶著冷的絕se道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