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歷來有一個傳說。
傳說在遠古時候,也不知道因為什么天開始傾斜,眼看著一側的天空就要掉下來了,世間萬物驚恐無比。可誰也沒有辦法阻止天空的墜落,天若落下,地上萬物也將隨之覆滅。這個時候,從大海中爬出來一只也不知道活了多少萬年的老龜,巨大無比,用自己的身軀扛住了傾斜的天。
世間生靈歡欣鼓舞,紛紛稱贊老龜功德。老龜卻默然無語,神態悲涼。所有生靈都不知道老龜在悲傷什么,它們聚在老龜身邊載歌載舞歡慶天空終于可以不用墜落。萬物生靈慶祝的夠了,也累了,隨即散去。
只剩下孤獨的老龜依然頂著那半邊天。
也不知道多少年過去,老龜終于堅持不住即將死去,它太虛弱了,已經不能保證繼續站立。天空開始顫抖,隨著老龜失去力氣,天空再次開始傾斜。其他生靈全都趕了過來,譴責老龜為什么不繼續支撐著天空。它們憤怒的咆哮,恨不得將老龜撕成碎片。它們覺得,因為這老龜,它們的世界要崩塌了。
老龜流下一滴淚,悲涼的神色萬年不變。
當初它最早頂住天空的時候,其他生靈感謝它的勇敢。可是很多年很多年過去之后,其他生靈已經沒有了感謝,它們漸漸的覺得老龜就應該站在那,頂住那傾斜的天空是老龜應有的責任。
見老龜即將撲倒,其他生靈驚恐萬分。它們湊在一起,終于商議出一個辦法。
它們砍掉了老龜的四條腿,然后分別支在天空的四邊。
又多少萬年過去,生靈已經忘記了老龜,看到天邊那四根柱子的時候,都會盛贊這是天賜給生靈的禮物,是擎天之柱。
此時在天空中落下來一根這樣巨大的柱子,誰心中沒有驚懼?
那是一根手指。
據說,老龜死了之后,神靈從天際飛來,感念老龜的功績,將其與其它三個同樣為萬物立下過大功勞的生靈封為四神獸,也稱為四象。
這一根手指,是為四象指。
武當山有絕技,四象,兩儀,太極。
當初在演武院入試的時候,方解見過這四象指。只不過當時施展這指法的是謝扶搖,他的四象指和今天這根手指比起來,如螢蟲比之皓月。
武當山的道人從來都不招搖,低調的很容易讓人忽略掉他們的存在。提到道宗,哪怕清樂山已經沒落,可人們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一氣觀。至于三清觀,好像永遠都是在想起一氣觀之后才想起來的。
所以人們漸漸也就忘了,武當山三清觀,比一氣觀要悠久的多!
撲虎看到談清歌朝著自己撲過來,他心里一寒,拎著的鐵錘轉過來要砸出去,可在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談清歌的表情格外痛苦,眼角上還有一滴莫名而落的淚水。這樣子讓撲虎冷了一下,談清歌的身子已經到了他近前。
然后,談清歌竟然一劍指天!
劍氣如虹,迎著那根巨大的手指扶搖直上!這一劍比起之前那一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若之前那一劍極盡詭道,那這一劍就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一劍。流光一般的劍氣如一條初出深海的幼龍,伴著龍吟聲直上九霄!
這一劍,驚呆了撲虎。
但是這一劍,攔不住那根手指。
劍氣碎,談清歌挖的吐出一口血。
指勁瞬息而至,眼看著就要落在撲虎頭頂的時候,忽然從四面八方涌來無數內勁。有劍意,有刀氣,有大周天,還有三四道極凝實渾厚的氣勁。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勁氣似乎是早就等在那里,只等著這指勁落下。
即便那指勁再強大,可阻擋在它面前的內勁太多了。
指勁看似勢如破竹,可破開一根柱子,還有下一根。指勁蕩平了劍氣,震碎了刀意,崩開了大周天,震散了那些氣勁。可終究還是被阻擋了一下,撲虎一把拽著談清歌的衣衫向一側掠了出去,那指勁轟然而落,按在他之前站立的位置上。
轟的一聲!
方圓五米整個地面開始下沉,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驟然出現!
也不知道這一根指頭按進去多深,竟是如在平地上打了一口巨大的深井。
一瞬間,書房門外多了不少人。
書房旁邊的屋子里,項青牛和幾位清樂山的老道人緩步走了出來。不遠處的一輛馬車里,沉傾扇和桑颯颯自里面邁步下來。
而方解,額頭上滿是汗水,然后哇的吐出一口濁血。
他擦了擦嘴角上的血絲,卻依然能笑出來:“撲虎南下不是一個死局,要想變成死局就需要一個誰也阻擋不住的變故。我曾問真人你是否是來殺撲虎的,你說不是……你已經是真人了,怎么還能說謊?”
他抬頭看著天空。
可人不在天空。
誰也不知道,發出這一指的那人在哪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有聲音飄蕩而來,很輕,很清晰。
“你如何瞞住我的?”
方解似乎極疲勞,大口的喘著氣。
可他自危機發生的時候,明明沒有出幾招,以他此時的修為,斷然不至才出手這幾次便累成這樣,看起來,他竟是稍顯脫力。之前的氣定神閑,原來都是裝的。
為什么?
聲音很飄渺,無法判斷從什么方向而來。就好像天地間都是這一句問話,不知從何處起在何處滅。
“瞞住真人你,確實不容易啊……”
方解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沉傾扇和沐小腰從遠處掠過來一左一右扶著他。
方解微微昂著下頜,雖然看起來疲憊眼神卻很清澈:“撲虎要來,有人要殺,這根本無需嫁禍給我,他死在雍州,我黑旗軍就只能背這個黑鍋。雖然即便撲虎死了我也沒什么可畏懼的,被人戲耍的感覺才最讓人討厭。”
他笑了笑:“真人來雍州的時候,說要看看我這七脈之軀,然后說了許多模棱兩可的話,其中不乏鼓舞我去做什么的言語。這些話,當真不該從真人你嘴里說出來。有時候話說的多了,哪怕話語本身沒有一絲漏洞,依然是漏洞。”
“我一直在猜測,那個把小皇帝這個漏洞百出的算計改成死局的變故是什么,我一開始確實想不通,因為這計謀真垃圾啊……直到真人你來了,所以我立刻就確定這變故就是真人你。”
“既然知道是你,接下來,就是該去想如何擋住真人你了。可你太強大,即便我們合力也未必擋得住你一招。所以要想不讓撲虎死,就只能取巧,讓真人以為這院子里人不多。而這個世界上能讓人徹底無法感知到的手段確實不多,可剛巧我能!”
天空中有人微微嘆息:“是了……你有無形之力,竟是將這些人的內勁盡數隱去,你也無需隱去他們的氣息,我感覺到氣息存在,卻感覺不到他們身上有修為,這就足夠了。”
聲音遁了一下后嘆道:“能做到這一點,你已經讓我很吃驚了……怪不得你看起來如此疲弱,原來一直在控制著氣脈之力隱去院子里這些高手。”
“你若再不來,我就撐不住了。”
方解抬著頭問:“還要再打過?”
“你們不知道是我出手,我尚且出手,如今你們知道我要出手,我為何要停手?我要殺他,你們攔得住?”
“攔不住”
方解道:“不過我們可以同時拼死,我們都拼死了,張真人殺了撲虎還有意義?自即日起,我便和他形影不離,真人若殺他,十之連我一起殺了。我若死,小皇帝那算計也就白算計了。”
“你果然是個無賴。”
聲音飄忽而來。
方解撇了撇嘴:“真人說謊,也很無賴。”
“哈哈”
張真人哈哈大笑:“方解,即便是你們都和他形影不離,我要殺他,也依然可以。你們的分量,還不夠。”
方解無言,回頭看了撲虎一眼后自語道:“盡人事,聽天命。”
“好一句聽天命!”
張真人笑道:“聽天由命吧。”
他這句話才說完,就聽見遠處又有一道聲音飄了過來:“他們加在一起分量不夠,不知道再加上我,分量夠不夠?”
一道黑影瞬息而至,看到他的時候他尚且還是天際的一個黑點,只恍惚了一下,這黑點已經到了近前。
一個老道人,白發蒼蒼。
穿一身黑色道袍,有些臟。
項青牛看到這人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后咧開嘴開始笑。他身后幾個輩分不低的老道,看到這人之后也愣了一下,然后同時俯身施禮。站在羅府大門口的沫凝脂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俯身一拜。
“老牛鼻子,怎么是你?”
項青牛傻笑著問。
黑袍老道人沒理他,將視線看向東方:“道兄成名于百年前,修行了這么久,已經是中原江湖首屈一指的尊者,怎么這般沒臉在這欺負一群小輩?哦……說起來,我也是你小輩,道兄名震江湖的時候,我還在江湖上招搖撞騙。我這道人的身份都是自己給的,就算是真的,論輩分叫你一聲師叔也不為過……那么,你也來欺負一下我這個小輩如何?”
他問。
張真人的聲音過了很久才響起來:“蕭一九……你我若是一戰,你覺得有勝算?”
蕭一九撇了撇嘴:“我是小輩,我怕什么?我打輸了理所當然,打贏了長臉。你呢,你打贏了理所當然,打輸了還有臉?再說,我已經瘋了啊,瘋了好幾年了吧……武當山張真人打一個瘋子,要是再打輸了,也不知道多少人笑掉大牙。”
張真人再次沉默,過了一會兒后問:“你幫的是誰?你可知長安城那人是誰?”
“哎呦我操!”
蕭一九掐著腰指著東邊罵道:“我是來打架的你跟我講道理?你他媽的講不講道理?你要揍的這群人里,有一個是我親師弟,有幾個是我干師兄弟,還有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師侄,你居然問我幫誰?你是傻逼嗎?”
他跳著腳罵:“我管長安城里是他媽誰,你打我的人,就先來和我打一架!”
良久無聲。
方解揉了揉心口,心說絕頂大高手原來就是他娘的這種氣勢?
他看向項青牛:“走了吧?”
項青牛也不敢確定,看向蕭一九:“走了嗎?”
蕭一九沉默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走了”
項青牛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喘氣一邊笑著說道:“大師兄你真霸氣,不用打就能把那個老家伙驚走。這人說話還是要有底氣才行,要是我說也沒用。所以,大師兄你即便真打起來也能贏的是吧?”
蕭一九白了他一眼,很酷的說道:“贏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