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裴氏兄弟,再加上刑部提刑都統寶鶴,再再加上大理寺的高手高禁林,先后被演武院教授言卿無雙暗器放翻。這個時候圍在馬車四周的人們才有些驚懼的重新把演武院這三個字在心里的地位提起來,自從人們都知道演武院的老院長是萬星辰且他已經死了之后,似乎人們對演武院已經失去了以往的敬畏。
但是今天,一位教授用連殺四人的手段告訴他們,演武院之所以天下無雙,可不僅僅是因為有個一劍破萬法的萬星辰,演武院之所以有那么重的地位,除了一個天下第一,還有一群天下第一的變態。
大理寺卿穆諶在看到寶鶴倒下去之后,臉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幾下。身為朝廷從三品大員,他自然知道演武院的底蘊有多深厚。可他卻沒有將這種底蘊和一個逃離長安城的教授聯系起來,因為他總是覺得那底蘊只來自萬星辰一個人。
言卿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然后看向穆諶。
“穆大人,好久不見。”
穆諶點了點頭:“言先生,你這樣做難道不覺得有些違背自己當初在演武院時候立下的誓言嗎?我記得演武院有個規矩,每一位教授開始任職之前,都要在院長面前發誓忠于大隋,不管教授來自何地,是大隋的人還是其他國家的人,進了演武院的門,就統統都是隋人。”
“沒錯啊”
言卿回答:“確實有這樣的規矩,當初我進演武院的時候,周院長也帶著我立下了誓言。你知道我本不是隋人,可這幾十年過來,我覺得自己比大部分隋人還更想隋人一些。尤其是天下大亂之后,很多隋人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很驕傲,還好我沒有。”
“驕傲?”
穆諶冷笑道:“站在了朝廷的對立面居然還要自稱是個驕傲的隋人,你不覺得臉紅?從你們擄攜了公主逃離長安城開始,你們就已經沒有什么驕傲可言了,因為你們都是罪人,大隋的罪人!”
他抱了抱拳道:“我敬重你是演武院的教授,培養出很多棟梁之才。據我所知,大將軍劉恩靜,許孝恭,龐霸當初都是你的學生。”
“哎呀你這個叛逆!”
言卿指著穆諶罵道:“劉恩靜許孝恭作戰不利還有私通叛賊的嫌疑已經被罷免,龐霸明目張膽舉旗造反最終死于非命,這三個人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了棟梁之才?我要回長安城去衙門告你!我要面圣!我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你罪惡的嘴臉揭發!”
穆諶氣的臉上變色:“你想回去就回去!我告訴你,你們今天誰也回不去了!”
言卿哈哈大笑,回頭問馬車里:“這人白癡嗎?”
白眼少婦點了點頭認真回答:“異常的白癡。”
年輕書生也點了點頭:“超乎想象的白癡。”
穆諶氣的手都在微微發顫,這會他才反應過來言卿不過是在逗他罷了。人家本來就沒打算回長安,他卻順著人家的思路說你們再也回不去了……連他都覺得自己有些白癡了,所以他的怒火更大了些。
“口舌之利而已!”
他怒道:“我好心勸你,是因為念在你這半生清譽得來不易,最后最后,為什么自己毀了自己?”
言卿回答:“你管的著嗎?”
他從下頜上拔掉一根花白的胡子:“我毀了自己一下……”
他又拔掉一根:“我又毀了自己一下,我樂意,你管的著嗎?”
穆諶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德高望重的演武院老教授會這么無賴。
“住手吧……”
馬車里的年輕書生微微嘆息道:“本就已脫發,你還自己拔,本是同根生,相愛不相殺……”
“呸!”
言卿回頭看著馬車說道:“好歹你也是我的學生,你就不能尊敬我些?就算你現在也是演武院的教習了,就算周半川說你是演武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習,可你難道就不能因為自己年紀小而謙卑些?尊老是最基本的道德準則,你應該感到羞愧。”
“好的”
年輕書生點了點頭:“可是,為什么我總覺得身為演武院最年輕的教習是一件很牛逼的事,應該多得瑟得瑟才對的啊。”
言卿不理他,回身問穆諶:“你們滾不滾,不滾就接著打過,再這里磨磨唧唧,走又不走,打又不打,有意思嗎?”
“我之前的命令作廢!”
穆諶怒道:“本來我還想生擒留你們一條活路,現在我改主意了,格殺勿論!”
“是!”
幾十個好手立刻答應了一聲,然后同時往前沖了過來。言卿眼神微微一凜,然后雙手同時攥拳平伸,然后他的手掌慢慢的打開,打開的手,就好像慢慢綻放的兩朵花一樣,然后,數不清的暗器從不可預知的角度打出去,漫天花雨一樣。
這一招,正是叫做漫天花雨。
這個時候,穆諶才真正認識到言卿的可怕,他同樣是修行者,所以知道言卿的暗器為什么那么難防,那是因為言卿打出來的暗器可以精確控制,將內勁凝集于一點,跟著暗器飛出去,就好像給暗器安了一雙眼睛一樣,換句話說,就是一般人的暗器出手之后就不再有內勁作用,但言卿的暗器出手,還一直在他控制之下。
能將內勁控制的一點如此嫻熟已經殊為不易,畢竟暗器打出去之后越遠控制起來就越困哪。但言卿現在能控制的已經不是一點兩點,而是漫天花雨。每一柄暗器,都有他的一點內勁控制著。
也就是說,言卿可以做到一心多用!
“當初有個人……”
年輕書生撩開車窗簾子看了看外面一地的尸體,語氣有些蒼涼的說道:“曾經也有過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經歷刺殺,長到有近二十年那么久。或是正因為有這樣的經歷,他才變得堅韌,變得堅強。”
楊沁顏不知道他說的是誰,因為她對皇宮外面的事了解的太少太少。哪怕她曾經覺得方解是個可惡的人,但也沒有去想過了解這個人。所以很遺憾,她沒有理解年輕書生想給她的感悟。
她透過書生撩開的車窗簾子,看著外面大樹齊刷刷從半截倒下去的那棵大樹,又看了看那大樹前面倒下去的兩截尸體。她還在震驚和恐懼中沒有抽出來,臉色白的有些嚇人,而嘴唇卻有些發紫。
不是寒冷,而是恐懼。
她不知道,為什么年輕書生在馬車里拔了拔劍,那個朝廷從三品的大員大理寺卿穆諶就從中間斷了,不只是他,還有他身后半米遠的那棵垂柳也斷了,人抱粗的樹干齊刷刷的被斬斷,然后巨大的樹冠轟然砸下來,蓋住了不少尸體。
最后圍攻上來的朝廷高手被言卿的漫天花雨殺了大半,一小半轉身就跑。有人曾經說過武學一品一天地,甚至同一品級內都有諸多天地,九品也有強弱之分。言卿一個九品上,就能干掉一群八品下的江湖客,還包括一個九品下的寶鶴。
“我不是說了下次你再出手的嗎?”
重新趕著馬車開始前行,言卿回頭有些不滿意的對年輕書生說了一句:“尤其是你這樣早的亮出來一道劍氣,是告訴后面的追兵有個會使劍的家伙在馬車上?”
“嗯”
年輕書生點了點頭:“既然下次來的敵人會更強大些,那就再強大些好了……”
“為什么?”
言卿問。
“因為……不服氣啊。”
白眼少婦笑著說了一句。
年輕書生微微挑了挑嘴角,腦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現那個曾經倒在他面前很多次卻又一次次站起來的倔強少年。那個時候,那個少年還只是個不懂修行甚至不能修行的廢柴,卻一次一次在他的指法下表現出強大的求勝欲望。是的,不只是求生欲望,還有求勝。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拳將他砸飛。
誠然,他故意隱藏了實力。
可是這段過往,他一直沒有忘記過。
后來,那個少年和他走了兩條截然不同的路,他留在了演武院里繼續修行,雖然演武院已經再也不是以前的演武院了可不妨礙他一步一步往高處走。而那個少年則重新披上了軍袍,回到了沙場。但是這幾年,他一直在打聽著那少年的事。因為他把那個少年真真正正的當成了自己的對手,也是……朋友。
那個少年如今已經能和羅耀相持了,雖然是傷重的羅耀。
進步這么快,讓任何人都吃驚。
“我一開始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跑,依然距離我很遠很遠,因為他跑的實在太慢了些。后來當我意識到他跑的速度已經和我走的速度相同之后,還是覺得他追不上我。再后來,他跑的速度已經比我走的速度要快了,我開始有些忐忑有些不安,于是我也開始跑。”
年輕書生笑了笑:“現在,我跑起來也不一定有他跑的快了,但若是不跑起來,只能被落下更遠啊。”
言卿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感慨道:“所以你剛才故意亮出一道劍意,就是讓后面的追兵重視起來,然后,敵人就會派出更強大的人來追擊。你想和更強大的人一戰……”
“從來不怕敵人太強。”
年輕書生笑了笑道:“越是強大的敵人,就越是能讓人進步成長。然后回頭去看,那些曾經強大的敵人原來只是自己曾經的恐懼罷了。戰勝了一次恐懼,就有信心戰勝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就會成為習慣……我聽說他在南下的時候說過一句話,用血腥養士兵一身殺氣。那么我就用不斷的挑戰,養一道劍氣。”
言卿忽然想起,這個家伙,在剛剛參加演武院入試的時候,就敢主動對教習發動攻勢,甚至沒有動他的劍,只是用了指法。似乎這個年輕人心里從來都不缺一種不羈的斗志,就好像一只干掉了黃雀的螳螂,下一眼開始瞄準天空的雄鷹。
“年輕人的時代啊。”
言卿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馬車里那個白眼少婦忽然稍顯羞澀的笑了笑:“是呢……年輕人的時代,我也是年輕人。”
言卿微微一愣,使勁翻了翻白眼。
但是再怎么翻,也不如那少婦的眼睛看起來白的透徹,白的純粹。
他想起方解在演武院的時候念過的一首詞,從中抽了幾句重新拼湊出來:“老夫聊發少年狂,鬢微霜,又何妨?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