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林宥倫在錄像廳上班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
老板周炳德每天都來核對一次賬目,然后把收到的錢款帶走,其他時間根本見不到人影。
錄像廳白天也放一些時下熱門的新片,不過基本沒什么生意。每天這時候林宥倫都很閑,唯一能打發時間的就是看陸伯攢下的那些舊報紙,一杯茶一份報紙,一上午的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下午林宥倫不是趴在桌上打盹,就是在那里胡亂寫一些東西。
到了晚上林宥倫才開始有得忙,錄像廳的午夜場一直排到凌晨2點,放的全是那種不穿衣服的電影。這類電影一般票價不貴,在香港底層市民中頗受歡迎。
以往電影開場前都是林宥倫最忙的時候,不過今天坐在售票窗后的卻是陸伯。
林宥倫走后,陸伯端著一個茶杯,閉著眼睛正哼小曲,突然有人敲敲外面的玻璃,把他嚇了一跳。
售票窗前擠過來一張肉團團的胖臉,陸伯沒好氣地揮揮手,說:“電影已經開始了,要看下一場半個小時后再來。”
說完他就把隔窗啪地合上,差點就撞到對方的鼻子。
來買票的胖子很生氣,他用力拍了拍隔窗,半天不見反應,只能隔著窗戶大聲嚷嚷道:“哇靠,這什么狗屁影院,一個賣票的都這么囂張?我今天就看這場,你不賣票我就自己進去了!”
隔窗再次打開,陸伯面無表情地伸出手:“只收零錢,一人十塊!”
“操,你開黑店的,這是多少年前的老電影了,敢賣這么貴?”胖子不傻,當然不肯被宰,在他看來,這種老電影票價賣到5塊錢就已經頂天了。
陸伯理直氣壯地回了一句:“愛看不看,不看滾蛋!”
胖子罵咧咧地把錢砸在陸伯面前,陸伯神閑氣定地撕下一張票,丟了出來。
“進門左轉,自己找位子坐。”
胖子拿著票來到放映廳,剛進門就聞到一股怪味,里面烏煙瘴氣。
胖子捂著鼻子找了個座位,屁股還沒有坐穩,手先模到了一灘黏稠惡心的液體,頓時看電影的興致就全沒了。
他氣沖沖地回去找賣票的陸伯理論,陸伯對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也懶得爭辯,直接給他指了一條路。
“廁所出門右轉,慢走不送。”
胖子也拿這個油鹽不進的老頭沒辦法,只好自認倒霉,去廁所洗了手,出門的時候掏出那張還沒捂熱的電影票,正準備隨手扔進垃圾桶,忽然,電影票背后的幾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是一個零散的故事片段,沒有前后文,不是有心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碰巧這胖子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導演,他下意識地感覺到,這會是一個不錯的電影素材。
陸伯以為胖子已經被打發走了,沒想到過了幾分鐘,這家伙又笑呵呵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又回來了?”陸伯很頭痛地問道。
胖子掏出一百塊錢,大聲說道:“買票,再給我十張!”
“你買這么多票干什么?”陸伯就是嘴上問問,收錢給票,動作一點都不含糊。
“我突然想拉屎,可廁所里沒紙了,這電影票不錯,正好給我用來擦屁股。”胖子假裝數票,偷偷看了每張票背后,果然都寫有幾行字。
陸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威脅道:“信不信我一口茶水噴死你?”
“再給我十張!”
胖子又掏出一百塊錢,陸伯頓時傻眼了。
“你屁股被屎糊了,買這么多票擦屁股?”
“我高興,我樂意!”胖子故意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還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陸伯看出這胖子在存心消遣自己,立馬撕了十張票,示威似的丟了出來。
“有種你接著買!”
胖子拿起那疊票,發現后面幾張都沒有字,也沒工夫再繼續消遣這老頭,“你當我傻啊?你要我買,我偏不買,氣死你個老混蛋!”
沒等陸伯將滾燙的茶水從窗口里潑出來,胖子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
直到電影散場,陸伯都還在詛咒著那個缺德的死胖子,林宥倫回來時正看到他在那里生悶氣。
“喲,誰惹您發這么大火?”
“一個來買票的死胖子,讓我給罵走了。”畢竟不是什么光彩事,陸伯也沒有細說,轉過話頭就問林宥倫剛看的片子怎么樣。
“還行吧。”林宥倫嘴上應付了一句,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以林宥倫后世的眼光來看,仍算是相當保守了。
陸伯點點頭,端著茶杯正準備出門,林宥倫突然發現桌上的那疊電影票好像少了一些。他問起這事,陸伯一拍腦門,“你看我都給氣糊涂了,忘了跟你說,剛才有人一口氣買走了二十多張票,錢都在抽屜里,你點點看。”
林宥倫關心的倒不是錢的事,他白天閑得無聊,閉著眼睛看了幾段穿越前的記憶,其中有一段記憶是他在看一部美國電影,他隨手就把那個故事抄在了電影票的背后,還想著明天找張紙謄下來,然后再把剩下的部分補全,沒想到這些票都被陸伯給賣了。
“對了,我白天看你在這些票上寫寫畫畫的,你是不是在上面記了什么要緊的東西?”林宥倫沒說,陸伯卻自己想起了這件事。
“就我自己瞎編的故事,在上面打打草稿,不是什么要緊的東西,丟了就丟了。”
見林宥倫沒把這當回事,陸伯也就沒有多問。
兩人都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可買走電影票的胖子這個晚上卻失眠了。
首先他很郁悶,因為電影票上的故事只寫了一小半,而且中間還跳過了一些情節。可即便是這樣,這個故事表現出的戲劇張力還是讓他大呼過癮,要是能把它拍成電影,票房絕對可以大賣特賣。
接著他又有些著急,雖然這些電影票都是他出錢買來的,但賣票那老頭顯然不知道電影票背后還寫著這樣一個精彩的故事。寫這故事的作者沒準就和那老頭認識,他今天已經把老頭給得罪了,再要想從老頭口中得到作者的消息可不容易。
更糟糕的是,他一口氣買走了所有的電影票,那作者發現后不起疑才怪,即便找到了作者本人,要怎么和對方解釋又是一個叫人頭痛的事。
胖子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天亮才想出一套完整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