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餐廳的隔間里,屏風背后的榻榻米上對坐著兩個男人。
屋頂嗬嗬轉動著的大吊扇帶來陣陣涼風,可卻吹不散吳雨森心中的愁緒。他手里舉著透亮的玻璃杯,里邊的燒酒白凈而又柔軟地蕩來蕩去。
坐在吳雨森對面的徐可留著一小撮頗有風度的山羊胡子,他剛剛在吳雨森的新片兩只老虎里客串出演了一個富豪爺爺的角色,拍片之余,就拖著吳雨森出來喝酒。
半杯酒下肚,嗆得吳雨森大聲咳嗽起來,胸腔像著了火,又像被撕成了好幾塊那樣燒得難受。他邊咳嗽邊還伸手去抓裝燒酒的瓷瓶,徐可伸手擋了一下:“慢慢喝,不然一會兒你就醉了。”
“我倒是希望一醉不醒,從此就在無煩惱了。”吳雨森嘴角浮起一絲苦澀的微笑。當年他憑借發錢寒、錢作怪等喜劇電影受到嘉禾電影公司重用時,徐可還是一個連拍三部賠本賺吆喝電影的新.浪潮導演,如今徐可自己成立電影工作室,成為三大電影公司爭相招攬的紅人,而自己卻只能窩在臺灣拍喜劇電影,世事變幻,讓人難以預料。
新藝城成立之初,麥加、石田、黃白鳴曾跑來找吳雨森,求他幫忙執導公司改組后的創業作。吳雨森素來很重朋友義氣,可又礙于與嘉禾的合約在身,只好化名“吳尚飛”幫新藝城拍攝了喜劇片滑稽時代,這部電影上映后票房喜人,為新藝城撈到了第一桶金。
面對新藝城的邀請,吳雨森卻因為與嘉禾的合約未滿,無法加盟,便向麥加推薦了徐可。麥加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啟用徐可,孰料徐可拍出了一部摩登喜劇片鬼馬智多星叫好又叫座,一下子咸魚翻身。因為新藝城專攻喜劇,無法滿足徐可求新求變的電影理念,所以在1982年底,徐可便為嘉禾開工拍攝了新蜀山劍俠,為新藝城拍完最佳拍檔之女皇密令后,便與夫人施南笙創辦電影工作室。外界對哪家電影公司資助徐可的電影工作室拍片一直猜測不已,但誰也沒有想到支持徐可的竟是新藝城背后的東家“金公主”。
徐可大獲成功、好運連連,吳雨森卻開始走背運。與嘉禾合約期滿,他便投靠朋友眾多的新藝城,可惜此時的新藝城人才濟濟,猛將如云,吳雨森爭不到一席之地,就公司被打發到臺灣打天下。
吳雨森拍喜劇片只不過是為了謀生,他真正想拍的是英雄槍戰片,可惜一直沒有人給他機會,在臺灣接連拍幾部喜劇片票房都不見起色,大家都覺得他的喜劇片已經過時了,連吳雨森自己也這么想,苦悶之余,他甚至想到了轉行。
徐可往自己酒杯里加滿酒,勸吳雨森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怎么就知道自己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吳雨森搖搖頭,只說在自己羨慕徐可的好運,在電影方面的打算卻是只字未提。
“最近嘉禾宣布投資8000萬港幣拍一部電影,這消息你聽說了嗎?”徐可卻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吳雨森到臺灣就一直郁郁不得志,也不怎么關注媒體上的消息,這件事臺灣的媒體雖有過報道,但吳雨森還是第一次聽說。
“8000萬,我沒有聽錯吧?”吳雨森使勁拍拍腦袋,確認自己還是清醒的。
“很驚訝是吧?”徐可將酒杯拿在手里把玩,笑說:“雖然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嘉禾沒必要拿這種事開玩笑。”
聽說老東家如今這般的風光,吳雨森的心里愈發不是滋味。
徐可沒有注意到吳雨森失落的表情,嘖嘖嘴接著說說:“嘉禾去年拍的寶貝智多星在海外至少賺了1億港幣,今年有這樣的大動作也不足為怪。奇怪的是這部電影至今還沒有確定導演,而且你猜這部電影的監制是誰?”
吳雨森也被這話勾起了興趣,追問這人是誰。
徐可將酒杯湊到嘴邊淺酌了一口,咂了砸舌頭,“那人一年前橫空出世,風頭卻已經蓋過了很多人,要說香港電影公司最想和誰合作,此人當屬第一。”
“你說的是林宥倫?”吳雨森仔細研究過寶貝智多星這部電影,對影片的編劇當然也不陌生。“這人倒是個奇才,又寫小說又編劇本,而且兩樣都做得很出色。”
“何止是出色?”徐可嘆了口氣,眼神中滿是羨慕,“香港僅有的兩部票房超過4000萬的電影都出自他筆下,嘉禾、邵氏還有金公主,都在千方百計地想要拉攏他。鄒先生這次可是下足了血本,嘉禾新片的劇本便是由他操刀。”
吳雨森總算是從徐可的話里琢磨出了一些味道:“怎么,難道你對這部電影的導演感興趣?”
“我就只是好奇,8000萬港幣究竟能拍出一部什么樣的電影。”徐可并沒有直說,但不心動那絕對是騙人的。
“嘉禾投入那么大,目標肯定不止是香港市場,要打入國際時尚,這部電影應該會在特技特效上做足功夫。”吳雨森的判斷和徐可基本一致,這也是徐可對這部電影很感興趣的原因。
“既然合你胃口,為什么不去找他談一談?”
徐可早料到吳雨森會有此問,接著便說:“香港電影人總覺得特技是外國人的東西,做起來又費錢,很少有人肯花心思去真正去研究這些東西,我在新蜀山劍俠中用到的都只是些皮毛,估計人家是看不上的。再說嘉禾那邊估計也不愿意看到我來做這部電影的導演,我又何必自討沒趣呢?”
吳雨森輕輕嘆了口氣,“連你都這么說,香港還有誰能拍這部電影?”
“我是沒什么希望了,不過你倒是可以去試試。”徐可話鋒一轉,吳雨森頓時愣在了那里。
“我?”吳雨森拿手指了指自己,然后笑著搖搖頭,“你就不要和我開玩笑了,林宥倫真像你說那么年輕,估計連我的名字都沒聽說過。”
徐可神秘地笑了笑,“你以為我大老遠跑到臺灣,就是為了找你喝酒?”
“好啊,你終于說實話了,我就知道你沒這么好心,原來是別有目的。”吳雨森聽到這話很郁悶,一開始也沒往深處想。
徐可笑而不語,吳雨森接著便反應了過來,他整個人像干枯的禾苗受到了微雨的滋潤,陡然來了精神。
“莫非你聽到了什么消息?”
徐可頗為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那人已經到了臺灣,你說他來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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