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父無母,被人從山野拾回,安置在名聲顯赫的修仙道門中做一名不得入冊的雜役弟子,時常受得他人冷眼視之,不屑一顧,多么希冀亦能如同尋常弟子般,有著自己的師兄弟,然而,無論自己私下里怎么努力,最為疼愛自己的姐姐如何尋思,十年來,修為仍是不得寸進,已然習慣逆來順受的他,一張本是清秀靈動的面龐愈加演變為癡傻憨愚的模樣,仗劍行仙,吐氣揚眉,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直到數年前滄瀾湖畔那場變故,三載游歷,才如獲新生,總算見得一絲曙光,拜入赤練門,修習藝業,師兄妹雖是寥寥無幾,但卻也頗為暖心,然而一心記念落霞峰上那的絕世女子,心不在此,漫漫修途,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一個驚擾,攪破了這得之不易,好似夢境的一段離奇。
龍虎山巔一役,碧落谷底與魔修風無痕一戰,再兒見得藥王吳念生這般修為高絕人物,皆是讓這初露鋒芒,適才剛過年少之途的青蠻心驚不已,天下之大,能者輩出,自己這修為在他人看來天資縱橫,前途無可限量,而自己卻是狠狠壓抑,不敢妄自逞雄。
天道難測,或該是命途多羈,半載前再入落霞峰,想要讓那時常縈繞心口的綿綿念意得以舒緩,卻早已物是人非,那般冷眼冷語,直至如今仍舊有些氣血不暢之感的前胸后背,毫無怨氣?他不是圣人,亦非萬物皆空的神僧,哪怕他自己不愿相承,心生怨念,卻是無可厚非,半載來,常人見得他是愈加溫潤如玉,好似渾不在意昔日舊事,卻是無人見得那夜深人靜時,偶露的一抹猙獰。
此刻,極為狂傲的錦衣公子一再挑釁,終是挑出了青蠻心中那深藏的偏執怨念,本就帶著七分酒意的青蠻,神色傲然的望向頗有些愕然的錦衣公子,輕聲言語。
神色略微恍惚之間,吳正風忽然想起了幼時爺爺對自己語重心長的道出一言,“花開生兩面,佛魔一念間。”
“喲呵本公子還差點看走了眼!”
片刻的錯愕愣神,神色倨傲的錦衣公子已是回過神兒來,眼中異彩連連,極是俊朗的白皙面龐,隱有淡黃金光浮動,乃是全力運轉體內仙元所致,黑衣壯漢察覺少主異樣,略一沉吟,凝重的望向頃刻間氣質大變,同是一臉睥睨之色青衫之人,左肩一低,雄魁之軀向前一晃。
“退下!”
錦衣青年輕喝一聲,緩緩道:“你不是他對手,本公子親自來。”
黑衣壯漢神色一滯,怔然片刻,便亦依言,移步向著少主身側而去。
“錚!”
隨著一道清脆鳴音,算不得狹小的賬房內劍光四溢,一道極是威嚴的仙道氣息頃刻彌漫開來,遠處的王三兒一個踉蹌,勉強穩住身形,一臉驚駭,望著錦衣公子手中忽然多出的一柄長劍,喃喃道:“仙家神兵?”
王三兒再是凡夫俗子,卻也曉得世間有著諸多遠超常人想象的奇異物事,其中不乏有著撼天震地的絕世神兵,在這西城中幾位德高望重的仙師手中曾今得見過這類非凡物事兒,著實驚詫不小,然而,單一氣勢而論卻是遠遠比不得如今這色澤玄黃的寶劍,僅僅是這隨意散發出的威壓便叫人生出頂禮膜拜之念,當真可怖。
劍鋒三尺,似若霜雪,劍身銘秀,其色玄黃,柄頭處不知何物所鑄,色如金,形似龍頭,道道威儀從此劍透來,昭示著它的不凡。
黑衣壯漢猛的神色肅穆,凝望著少主手中這柄出世神兵,心神激蕩。
待得吳正風瞧清此劍模樣,霎時間容顏失色,正欲驚呼出口,卻聽得一語言聲,“本公子這柄劍器,還入得二位公子眼眉吧?”
錦衣公子,面色潮紅,一手持平劍身,指尖慢慢劃過,本是飛揚的神色,豁然一變,眉峰雙聚,氣若深水,好似帝君。
若是此刻南枝木在此,定會驚然,這錦衣公子此刻的氣勢竟與昔年的白帝訣雪,相似如斯。
“帝道,赤霄?”
吳正風只覺心氣不順,略微艱難開口道。
《山海仙魔志》這部天下第一奇書中記載萬物,其中更是不乏絕世仙兵,其中天下十大劍器排行榜上,河圖帝尊手中那柄天劍,便是高懸榜首,三百年未曾有一人得見,而這柄近在咫尺滿是威嚴劍氣的赤霄,則是名列第四,因此劍只認人王帝主,因此尊為帝道之劍。
這錦衣公子手持赤霄,其身份自是不言而喻,吳正風早是知曉其家世非比尋常,否則亦斷不會如此狂妄,如今看來,卻確有飛揚跋負之資。
天下蒼生,何止萬萬,若無王法約束,豈不是生靈涂炭,人心淪陷,而管轄億萬蒼生的王朝大統便秉承天命而生,據《山海仙魔志》所載,天下共分九州四海,世人僅是知曉九州之三,四海其一,分是宣武之地,南離之地,漠北之地,加之已被世人所知的東海,四處相隔甚遠,其間危機四伏,除卻各大修門中或有古傳送陣通往外地,尋常人等,窮其一生,亦是難能踏出一洲之地,因此,四處亦是民風迥異,修行之門更是以洲為據,各部干擾,然而,此等遼闊浩土,蒼生萬萬,皆是歸屬于一家管轄,那便是——大楚王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此言雖不盡實,卻也并非空穴來風,大楚王朝秉承天地氣運而生,掌持蒼生,非是世外仙門,但朝中大能者多有研習天道,合百家之長,自創秘辛,此間修士之威,比之諸如天劍宗,普陀仙宗,太乙仙門,白虎堂這些個正道翹楚修門之士亦是絲毫不差,甚至還略有勝之,加之天命所歸,言語之上,這些個獨居深山的仙門亦是歸其所屬,若大楚皇帝親自,那修門之中的掌教至尊亦會親見接待,敬言相稱,其地位自是非同凡響。
“吳公子眼力倒是不錯,此劍正是赤霄!”
錦衣青年正色答道,言語中平添一絲威儀。
吳正風心中一沉,“難不成眼見這手持赤霄的錦衣公子便是當朝帝尊?”這一想法在腦中轉瞬即逝,隨即便又否定,“不對,當朝帝尊楚云霄,自己雖未曾得見過其真容,但聽爺爺言說過,他在仙林中亦是成名已久,一身修為不可揣度,數十年前便已是三虛巔峰境的不世高手,如此怕是已然步入了第九重寂滅境,若真是如此修為,翻手間便可將自己與青蠻兄拿下,何故這般言語,竟還言說要與做一樁買賣?”
吳正風疑惑搖搖頭,“人王帝主,蒼生至尊,此等人物,何須與自己這般人物做什么買賣,天下間,他想要的,怕是難有得不到的吧。”
“吳公子,你也不必在猜測本公子是何須身份,待會兒,本公子自會告知與你,如今還是先讓本公子領教下這位公子的高招,好教他知曉,本公子究竟有沒有能耐留住他。”
見得吳正風搖頭晃腦,皺眉不解,錦衣青年當是知曉他因自己手中這柄赤霄,而正胡亂猜測,當下肆意一笑,持劍而立,劍鋒所指,赫然就是神色未有多少變動的青蠻。
青蠻雖亦是知曉這“帝道,赤霄”的傳聞,但卻并未讓他心境蕩起多少漣漪,別人或是懼怕這俗世王朝,但他從小便被收養至天劍宗,遠離塵世,對那俗塵之事,大多亦是從那奇聞典籍中知曉,并不詳盡,更未有絲毫似常人那般對這大楚王朝生出多少敬畏之意,所謂不知者無畏,大抵如此。
青蠻渾然不懼,冷眼望著那劍芒綽綽,氣勢逼人的神兵赤霄,言道:“在下既說公子不能,公子便是不能,不信?公子大可為之一試。”
聲色不徐不緩,沉靜如水,原本溢出的一絲暴戾之氣,被方才那威嚴劍氣一壓,頓然消失無蹤,只是從那倨傲的神色仍可瞧出,今日的青蠻,不同與往。
吳正風心中大急,平日一向謙恭的青蠻兄,怎的今日這般反常,如此看來,這二人必定會有一戰無疑,若真只是點到即止的交流一戰,倒也不必太過擔心,即便這怕是有著駭人身份的錦衣公子手持‘帝道赤霄’,但想要傷到御劍術大成,在同階中已然立于不敗的青蠻,卻是幾可能,怕就怕在這二人拼出了真火,而后再牽連出錦衣公子身后的楚王朝,那可真就糟糕,不單青蠻兄會陷于危難之中,即便自家這藥王莊亦會傷筋動骨。
“好極!有傲骨是好事,可也要量力而行,本公子今日便教你知曉什么叫山外有山,定讓你俯首不可。”
錦衣公子一拂衣祛,朗聲笑道,言罷,便欲動手,卻聽得青蠻忽的張口一言,“兵亦有道,你我二人在此比斗,這間客棧怕是難免破散,亦會傷及無辜,還是另擇一處偏靜之地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