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蠻?”
凌木嘟嚷著再一打量這身著赤煉服飾,背負一柄古樸墨劍的年輕修士,不過卻是未如方才那般使勁兒湊上眼眉,“赤血老兒,你我只是數年未見,你在哪兒拾得個便宜弟子?”
雖是在他眼中,青蠻亦不過分神中期境,但委實太過年輕,清秀的面龐上,尚有一絲稚嫩未脫,嚴格說來,卻與一般及笄少年并無多大分別,凌木與南問天相交近百載,距上次上前亦不過數年光景,那時候的赤練門中還未有青蠻這號人物,區區幾年光景便修至分神境,那可是天資縱橫四字足以言說,不是凌木不相信眼前這小子有著那般逆天資質,只是那等資質的確太過駭人,數萬年間,不過寥寥數人,而后無一不是震懾萬古的大人物。
南問天嘿嘿一笑,聽得老友凌木傳音入密,雙眼一瞪,回道:“怎的,老夫收得個資質出眾的弟子,你這老家伙便眼紅了?”
凌木擰皺眼眉一搭,亦不理會,他與南問天相交多年,總是喜歡在口角上爭個強弱,不過今次眼見為實,無論枝木丫頭還是眼前這小子皆是仙林中不可多得良木,加以雕琢,日后必成大器,自己門下雖亦是有些資質不俗的門生,但比起他們來卻還是差了少許,與身后那兩小子倒是相差無幾。
凌木思量著,再瞥了瞥青蠻身側的卓,鄧二人,本欲再詢問一番,青蠻拜入赤練門前,師承何人,但轉念一想,自己與他亦是初時,如此便問及這般私事,難免叫人為難,思忖片刻,只得作罷。
眾人佇在道旁,接著言笑一番,此時,凌劍閣的眾人亦隨之姍姍來遲,倒不是腳程太慢,只是這作為凌劍閣長老的凌木實是耐不住寂寞,與這些個徒子徒孫終是低頭不見抬頭見,委實沒什么言語可談,加之其修為早在破空以上,能使出那御物行空的法兒,遠遠便將眾人甩在后頭,昨日便就抵達了這太乙仙門,為門下眾人提前安置好諸般事宜,閑來無事,便來這山門逛逛,本是要接引門人,未曾想到卻遇見了赤血老兒一行。
青蠻抬眼朝著,匯在木前輩身旁四處的眾人望去,兩個模樣蒼老之人,修為皆是不弱,一個與自己一般,分神巔峰,而另一個卻是看之不實,但亦能斷言在破空境左右徘徊,二人皆是識得師尊,見他在此,微微一愣,便口呼真人,拱手作揖,師尊還禮,從其幾人的言語中知曉,這二人皆是凌劍閣中的長老,在門中地位僅此于閣主與今次諸人中修為最高的凌木。
這凌劍閣與赤練門一般同屬仙林二流修門,門下弟子近百人,破空以上的修士共有三位,今次演武,除卻凌劍閣主一人參悟道法,坐守山門,其余三位長老皆是盡數而來,青蠻略微數了數,身著凌劍閣衣衫的弟子約莫有著近二十人,比之剛好八人的赤練門卻是多上不少,不過除卻八位貌若青壯,修為皆是煉氣化形境以上的修士,其余諸人不過第二重巔峰,或是第三重初階修為,想來此行亦是隨之觀賞,見識下這演武盛會的風采,以滋見聞。
凌劍閣二位長老,出于習性,亦是滿含笑意的將赤煉弟子一眼望過,皆是微微怔然,心中暗凜,今次的赤練門弟子人數雖是不多,可皆非泛泛之輩,特別是那極為年輕的一男一女,委實令人心驚,不過好歹亦是一派宿老,暗自驚訝過后,瞬即又回復常態,他們與這赤練門相識,大都是因門中大長老與赤練門掌教乃是故交之由,倒談不上多么深厚交情,自不會亦如凌木一般,左右問個透徹。
凌劍閣二位長老,一位手持鑲飾白玉劍鞘的寶劍,一位雙手空無一物,手持玉鞘的老者名為陳破風,性情剛烈,說一是一,最是嫉惡如仇,心直口快,平日里見誰都是一副冷咧面孔,不茍言笑,為此,凌劍閣主亦沒少勸言他收斂這副脾性,以免無意中得罪心胸狹隘之輩,不過他卻是冷哼一聲,言說此乃天性,既無做錯,無需更改,他人受得了便受,受不了亦不強求。
說來,這陳長老倒是與赤煉掌教南問天脾性有幾分相似之處,不單如此,陳破風亦是天生資質平平,到如今與南問天一般年紀,卻也與他一般修為,皆是徘徊于分神巔峰境多年不得寸進,此生想要再進一步,怕是無望。
“赤血真人,如若陳某未有看錯,今次你赤練門參加演武之數,除去你不過七人而已,這是為何?”
陳破風略一打量,疑惑道,這演武之試,自古以來便定下規矩,前來參演修門,需及八人之數,否則不得參加,這點從未有過變更,即便偶有一派湊不齊參演之數,亦會想方設法吸納沒有參演資質的末流修門中能夠滿足參演資質弟子加入其中。
南問天回身一望,果真僅有七人,微微皺眉,卻聽得青蠻拱手道:“師尊,金蟬師弟他方才有事,暫且離去片刻,告知于弟子,弟子見得方才師尊正與幾位尊者敘言,一時間亦未來得及告知于您。”
南問天點點頭,灑然一笑,還好這凌木老兒未曾見得那自己亦是頗覺古怪的新近弟子,否則還不定鬧出什么事兒來。
陳破風淺淡一笑,本想著若是赤練門湊不齊這八人之數,自己門下這隨來見識的弟子中倒還有一兩人能夠借與他們,修為雖是平平,卻也符合要求,能讓親身上臺經歷一番,即便三兩招便會敗于別派弟子手下,但也比在這看臺上眼目望之更為有利,于日后修悟更是大有益處,奈何這規矩誰人亦是不能更改,只許每派八人,當然得挑選最強的八名弟子參加。
見金蟬久久未歸,亦不便讓這凌劍閣眾人隨之久等,青蠻便言,留下自己一人在這兒等候,自己亦非第一次來這太乙仙門,待會倒也迷了路去,南問天欣然允諾,攜著門下弟子數人,便與凌劍閣眾人,一同言說著,進得山門。
“咦!青蠻師兄,怎的就你一人在此,枝木師姐呢?”
青蠻剛四處打量一番,獨自離去的金蟬便邁著大步向著自己奔來,還未及站穩腳跟,便張口問起了枝木師姐的下落,只見得倉促之間為其準備的赤煉衣衫,略有些籠不住他那算得雄武的身軀,豎泥捏造的狼牙棒亦被其擰在手中,一雙濃眉大眼四處不停的打量,神色略顯著急。
“偌大個漢子,竟還這般離不得師姐!”青蠻無奈苦笑,他這身行頭配上他如今這副神色倒亦是頗為滑稽,道旁倉促行過的各派弟子,見著這膚色呈金的漢子皆是投來異樣目光,再見得那拿捏在手的泥塑棒槌,礙于此乃宣武泰斗太乙仙門的山門前,不得喧嘩造次,加之師門長輩在側亦不好妄言他人,雖是心覺好笑,但卻也無人譏言出聲,只是從那些個時時抽動的嘴角,不難瞧出,這些個修門弟子皆是忍得極為辛苦。
金蟬一撇嘴,嘟嚷道:“師姐怎的亦不等等金蟬,便就這般獨自去了。”
青蠻受不得他這般言語,一晃腦袋,擾頭道:“走吧,師尊,師姐們想必亦是入了門庭,莫要教他們久等了。”
青蠻言語一聲,率步上前,金蟬跟著點點頭,一把將棒槌抗在肩上,好似全然不曾覺得的目光詫異,便這般大咧咧的跟了上去。
當踏入山門時,青蠻才知曉,此次演武究竟有多少人,放眼望去,當真三五一群,垂首低耳,笑談言語,或是幾人在一空曠之地,比劃開來,青蠻自出道以來,還未曾見得過這般多的修門中人,盡皆是年歲不大,服飾各異,手持兵刃亦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但持劍者仍占多數。
“呵呵,這兒好熱鬧,人真多。”
金蟬抬目四顧,樂呵笑道。
青蠻笑著點點頭,忽的瞥見一道紫色身影,當下神色一喜,張口喚道:“子言兄!”
腰纏一根淡黃絲帶,手持劍柄的紫衣修士聽見呼聲,驀地頓下腳步,回首一望,亦是喜笑顏開,快步行至而來,張口便道:“在下就說都這般時日了,怎的還不見你身影。”
子言快步行至青蠻二人跟前,抱拳一禮道:“青蠻公子,近來可好?”
青蠻偷去南離天劍宗,重傷歸來一事,太乙仙門諸多長老雖是知曉,似子言這般低階弟子卻是未曾聽得言說,路執亦未向其言說過,畢竟這般事,越少人知曉越好。
“在下一切都好,倒是子言兄你,調到了何處去了?今次前來,卻是未曾在山口處見得你。”
青蠻笑道,跟在身后的金蟬見得師兄與生人言笑,雖是急著想要見著枝木師姐,卻也未曾出言攪擾二人敘舊,只是那略微不耐的神色,毫無掩飾的掛在臉上。
“哎,別提了,近日為這演武之事,我可是忙得焦頭爛額,你瞧,各派弟子眾多,整日要為他們張羅著食宿事宜,如今我倒還想去我那山口做個巡守弟子,雖是閑差,卻也落得個清靜自在,哪似如今這般。”
子言聽得青蠻一問,頓時生出一獨苦水,“呃,青蠻公子,半年不見,你這修為似是又有精進啊?”
子言細下一瞧,雖是瞧不出青蠻修為幾何,但隱約能察覺出比之半載前氣息愈加純粹,不由心驚道。
青蠻訕訕一笑,倒也沒有否認,思量片刻,不在這般話題上糾葛,接著問道:“子言兄整日操勞這般雜事,不用為這演武靜心修煉么?”
子言微微一嘆,道:“師門顯赫,雖有利處,卻也有壞處,臂如今次這般,似我等這些個資質尚淺的弟子卻是無緣參加咯,門中師兄弟,符合條件,修為比我強上一籌的大有人在,而區區八人之數,怎是我等所能擠進的。”
子言神色略微一黯,不過禍福相依,太乙仙門中的資源還是遠非其它修門所能比擬的,要怪就怪自己不爭氣吧,不過尚能寬心的是自己入道時日短淺,往后還有數十年光景,定有一朝能夠參加這演武的,不過可惜的是,想要參加百年一次的天下會武,幾乎不可能了。
青蠻恍然,是了,太乙仙門數千之眾,似子言兄這般資質的弟子定然不在少數,其中更有些許不差于自己的修士,要真想從這千數中脫穎而出倒真是非常人所能做到,這么一看,似自己這般門丁稀少的二流修門,倒還真是占了不少便宜,亦如六師弟,七師弟二人,修為比之子言兄皆是差了些許,卻也資格能夠參加這演武之試。
兩人接著言語一番,直到金蟬極為不滿的咳嗽兩聲,青蠻這才回神兒,師尊他們還正等著呢,初時子言亦是見得了這有著分神境修為的漢子,不過既然青蠻沒有相薦自己亦不好詢問,如今見得他咳嗽出聲,心中猜想到自己或是耽誤了他們行程,當下略微歉然,輕笑道:“這位兄長不知如何稱呼?”
子言不過弱冠年華,而金蟬生的青壯雄武,顏容亦是一副沉穩,看上去估摸著最少亦是而立之年,喚一聲兄長倒是情理之中,見得這金面漢子,不為所動,只是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緊緊盯著自己,不時望向青蠻公子。
子言略覺尷尬,悻悻然收回手,卻聽得青蠻歉然笑道:“子言兄,你不必介懷,他叫做金蟬,乃是在下師弟,向來怕生得緊,不擅言辭,倒不是有意無禮于子言兄,還望莫要見怪。”
子言擺擺手示意無礙,只是心道,這赤練門果真非比尋常,山門落魄,門下弟子卻盡皆不俗,自見得三人,卻未有一人比自己弱上分毫。
“五師兄,咱們快走吧,枝木師姐還等著呢。”
金蟬摩挲著手中泥棒,諾諾開口道。
子言莞爾一笑,這大兄倒還真是有趣得緊,怎的一副年少心性,見他出言催促,自己亦再不好耽擱二人,朝著青蠻一笑,拱手道:“青蠻公子,此次演武你可要多加努力啊,若能大放異彩,子言亦能跟著沾沾光兒。”
青蠻向著金蟬言語安撫一番,轉身還禮道:“承蒙子言兄吉言,青蠻定當竭力而為。”
待得子言離去,青蠻二人剛走兩步,忽的想起,這太乙仙門如此之大,卻又到何處去尋師尊他們。
在金蟬的再三催促下,青蠻略一思量,唯今之計只好上明月軒去拜訪一下路執尊者了,一來他乃專司這般待外事物,定然知曉師尊他們的去處;二來他對自己亦有救命之恩,聽師姐言說,昔日自己重傷返回太乙后,本是被太乙門中執事弟子逮住,多虧得他網開一面,自己才能得以去得藥王莊醫治傷勢,如此,既然再至太乙,哪有不去言謝之理?本是想著安置妥善后再去拜訪,如今卻是提早些許。
明月軒作為太乙仙門內堂廂房,自是未有對外開放,行了一會兒,四處的行人亦漸漸稀少,只余零星些許太乙弟子。
“金蟬師弟,待會見著路執尊者,若他與你言話兒,莫要再似方才這般失了禮儀,可行?”
行在陌道上的青蠻,思及金蟬這般神智,若是不事前與他言說,若是見得路執尊者,再讓他怠慢了尊者,哪可叫自己如何處之。
金蟬張望著四處緋紅一片,半人高的紅顏灌木,面色愉悅,忽的聽見青蠻言語,回過神兒來,賭氣道:“不行!”
青蠻啞然失笑,好一會兒,才道:“為何?”
“師兄你不讓金蟬見著枝木師姐,方才與那紫衣人言說這般久了,這會兒還不帶我去見枝木師姐,竟來此地轉悠,金蟬焉能答應與你,若我迎合于他,他便與你聊得愈加興起,那不是更遲遲見不得枝木師姐了,金蟬不笨,這般道理還是懂的。”
青蠻見著他一本正經,忽而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哭笑不得,原是因為這般,這要讓自己如何言說好,思忖片刻,開導道:“師弟,你可莫要如此作想,如今師兄非是不愿帶你去尋師姐,只是師兄亦不知曉師姐現在何處,如何尋得?”
金蟬一瞪眼,悶悶不樂。
青蠻心道,若非方才你忽然要獨自離去,讓自己獨自在山門外等你,怎的又會鬧出這般事來,不過這般言語青蠻卻是不會脫口而出,接著循循善誘道:“如今咱們要去拜訪的路執尊者卻是師姐,師尊他們身在何處,你想想,若是你于他不敬,他又如何會告知我等師姐身在何處?”
“真的?”
金蟬略有些遲疑道。
青蠻不由升起一絲挫敗感,自己好不容易連哄帶騙的道些言語,卻不想卻被這神智不過孩童的金蟬師弟表示懷疑,自己還真就不是那般擅于行騙之人,訕訕一笑,連連點頭,道:“真的,師兄何曾欺瞞過你?”
“好吧,那你快些帶路吧,金蟬與他說話便是。”
青蠻心中一松,加快了步伐,卻是聽得跟在身后的金蟬師弟兀自嘟嚷一句,雖是極為微弱,卻又哪能瞞過他的靈識,當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