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金蟬蹲坐在一個角落上,雙眼直愣愣的望著不遠處的青蠻,南枝木二人,可勁兒的樂呵,原因無它,因其冒傻而犯下讓南枝木難堪的禍事兒,總算在青蠻的一再勸言下,得到了南枝木的諒解,雖然,她不過只是哼聲說了句,“一個大傻子,一個小傻子,還真能打到一塊兒去。”
青蠻雖是郁郁不解,金蟬對此卻是滿心歡喜,亦樂得枝木師姐這般稱呼,按他的話說,他是大傻,而五師兄是小傻,雖是神智不高,但聽言估摸著,這‘大’,總歸是比‘小’要好上一些,而后,讓青蠻錯愕無言的是,金蟬的他的稱呼亦直接從五師兄換為小傻哥,這直讓南枝木大呼其聰明,見這二人一唱一和,青蠻亦知辯駁無用,無奈接受了這個雅號。
“蠻牛兒,你可會作畫么?”
南枝木仰首打量著漫天星宿,感受著徐徐清風吹拂,一攏青絲,忽言道。
青蠻略一愣神,還未及出口言說,便被耳尖的金蟬一語打斷,“枝木師姐,什么畫兒?大傻會...。”
南枝木撲哧一聲,掩嘴輕笑,旋即瞪了他一眼,佯怒道:“我與你五師兄言說,卻是未及問你,你歡喜個什么勁兒?”
青蠻亦是憨傻一笑,由衷嘆道:“有金蟬位于身側,當真少不了趣事兒發生...這么快便以大傻自居了,瞧他那模樣,還頗為自得。”
金蟬見得枝木師姐如此一說,頃刻間眼眉一搭,瞥了瞥師姐身旁的‘小傻哥’,委屈道:“我就知道,師姐便是不想與大傻聽得,只想與‘小傻哥’二人歡好罷....”
“歡好?”
青蠻驀地一怔,瞠目結舌,還真敢說....!
果然,南枝木一聽‘歡好’二字,神色一變再變,“金蟬,你說什么?”
見得枝木師姐作勢要打,金蟬亦不笨,一個閃身挪開,倒也迅捷,“大傻,什么也沒說,大傻,什么也沒說....”
金蟬一邊呼叫著,一邊躥動身形,片刻之后,便已不見了其蹤跡。
南枝木見他跑掉,哼哼一聲,略用靈識一探,金蟬還真在附近,不知是在哪處灌木叢中偷躲著,無奈搖搖頭。
青蠻尷尬搖搖頭,一時間亦不知如何言語,只得一個勁兒傻笑,見他這副模樣,南枝木氣不打一處來,“笑什么笑,你是久了不被本師姐拾掇,心里便就不舒坦是吧?”
青蠻猛的一個寒顫,警覺的用手捂住兩耳,收住笑容。
南枝木一撇嘴,站起身來,兀自走上一處,喃喃道:“星斗與明月不可共存,夜華再美,終是帶著一絲遺憾。”
不曉師姐為何在片刻間,又像變作另一人,道出這般哀愁言語,青蠻琢磨不透,當不會胡亂出言,只是這樣靜靜聽著。
“蠻牛兒,你說,咱們日夜修行,究竟是為何?”
青蠻怔了怔,“為何?”
“爺爺常說,修行悟道,一則追尋天道,習諸天妙法,探詢長生;二則,除魔衛道,保護蒼生,可長生便真有這般好么?蒼生?何謂蒼生?莫不然,修行悟道之后便非蒼生?”
“呃?師姐之言,倒是難住青蠻了,不過師尊所說,想來定有大意,只是我們年歲尚小,不解其中真意罷了...”
修行為何?對此青蠻還真未靜下心來細想一番,只是方才略一思量,腦中劃過一襲素白霓裳身影,便猛地清醒過來,支吾道。
南枝木輕聲一嘆,緩緩道:“我倒是覺得,長生不老,并非能給人帶來太多歡喜,那樣的時間,太長,太久,任誰亦不知會發生何等變數,亦如現在的我們,能夠似這般在一起仰望星斗,細言談心,而再過,十年、百年、數百年、又將會如何?”
“蠻牛兒,有朝一日,你會離開么?”
南枝木忽而一言,使得青蠻楞神片刻,“這.....!”
青蠻躊躇片刻,仍是沒有言語,并非不想回答,只是的確不知如何言說。
“罷了....來日之事,你我又非天機神算,誰又能言說得清呢....”南枝木搖搖頭,自顧自言道。
青蠻略松一口氣...
南枝木心念一動,憑空劃出一道翠芒,青蠻定睛一看,此刻師姐手中所持,不就是昔日從青玉殿中帶走的那支玉筆么?
若非南枝木此刻將其拿出,青蠻都險些將之忘卻。
南枝木打量著在這夜色中散發出盈盈幽光的玉筆,初時將其帶走,只是極為喜歡這筆身之上多雕刻的青花紋路,未曾想以他用,近來忽的想起,蠻牛兒曾在門中極為喜歡此等文墨,寫得一手好字,只是不知會否作畫。
“蠻牛兒,方才你還未回答本師姐,你會否作畫呢?”
南枝木再問道。
“作畫?”
青蠻不由想起昔年在落霞峰上的光景,曾幾何時,自己不便是持著紙墨筆硯,位于天心閣后院,為姐姐臨摹丹青么。
對于姐姐上官千湄,青蠻始終不愿相信她是真就這般不識得自己了,無論她如何冷漠絕情也好,未能與其相視而言,青蠻絕不會就此甘心,只是這一點,南枝木卻是不曾知曉,青蠻亦怕其擔憂,從未向其言說過心中念頭。
“蠻牛兒,你會不會,倒是言說一二啊?”
見得青蠻楞神兒,南枝木再次出言道。
“呃...哦,會,會一點點!”
實則,青蠻的丹青畫技何止是他所言說的一點點,就連天劍宗有著丹青圣人之稱的一位仙尊,無意間見得青蠻手筆,都是大感驚艷,贊不絕口,一直想要將青蠻收入門下,教導他這文墨之事,不過青蠻對此,不過是打發光景所用,再者亦不想離開姐姐身旁,便就婉言謝絕了,那位仙尊而后亦尋他過多次,直至青蠻雖上官千湄離開天劍宗之后,一去不復返,才就此作罷。
“蠻牛兒,你能為本師姐作一幅畫么?”
南枝木聽得青蠻說會,面露喜色,輕聲道。
“畫什么?”
青蠻擾頭道。
南枝木輕瞪一眼,旋即浮現一抹緋紅之色,道:“我!”
言語中,帶著一絲罕有的嬌嗔之意。
“那...那要是沒有畫好,侮了師姐容顏,師姐可不許怪責于我!”
青蠻心中略驚,忐忑道。
“不怪你!”
南枝木巧笑嫣然。
“恩,那師姐稍待片刻,青蠻回房去取紙墨!”
“不用!”
南枝木輕喚一聲,叫住正欲回房的青蠻,一拍腰間錦囊,手中便多了一卷素紙。
“呵呵...,師姐連這都帶好了!”
青蠻訕訕一笑,從師姐手中接過紙來,攤開一看,還非是凡紙,略一輕嗅,只覺一絲馨香,似曾相識。
“師姐,這是....?”
尋常宣紙,無論保存再好,至多不過數十載,便會被潮氣侵染,面目全非,而記載各式秘法的典籍紙張,多是用仙草靈木汁液所凝結而成,只要非是刻意損壞,足可保數百年,甚至上千年。
南枝木微微頷首,此乃紅顏汁液壓榨而成,我亦是不久前,才向路執尊者討得些許。
青蠻恍然,怪不得紙張氣息,似曾相識,原是這‘紅顏’所制,那這一卷清紙,倒真可算得價值不菲了。
“師姐,這僅有紙筆,仍是不行啊,青蠻還是要回房去取墨汁!”
青蠻笑道。
南枝木莞爾一笑,持著青玉筆,在青蠻手中攤開的素紙一角,輕緩一劃。
“咦?”
青蠻只見玉筆一劃之下,竟是點出了一絲墨痕,墨痕之上隱有流光盈轉,栩栩如生,好似要跳躍出來一般。
“這玉筆,可是不須水墨便可隨意書寫,我試驗過多次,還未曾見它有枯竭之時!”
“當真是個寶物!”
“呵呵,確是寶物,不然,你以為,本師姐的眼光便是帶走了一支尋常物事兒么?”
南枝木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