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去,魂飄散,愿他二人在來世,能夠堂堂正正的做一世夫妻吧,阿彌陀佛!”
荒野嶺中,兩男一女一和尚,佇在一座墳包前,墳包不大,松散的泥土堆積而成,墳前有木墩削平所制的一塊豎碑,上書“蕭何,狐媚兒之墓!”
蕭何本想救她一命,拋卻最后的復生希望,強行聚集神魂現身,在其身形消散之時,狐媚兒也未獨活于世,自毀心神,數百年苦修,煙消云散,與他一般,從此消失于天地,連輪回轉世都不得。
在青蠻的提議下,眾人為他二人立了一個衣冠冢,連同掩埋了那近百具嬰孩兒尸身。
“大師,若狐妖不自行了斷,你會答應了蕭何之言,而放她走嗎?”
此時,已是天光破曉,刑百玉露出一絲疲態,身上的衣物還有七分濕潤,對這墳包,輕聲問道。
一云怔神片刻,回道:“不會!”
“女施主,你既乃‘婆羅山莊’之人,此地是否與婆娑寺相距不遠?”
“大師非是此地人士?”
刑百玉微微一愣,詫異道:“這兒叫做荒野嶺,的確與婆娑寺相距不遠。”
一云作了一禮,“貧僧為尋妖而來,確是不識路徑,聽聞婆娑寺乃是千年古剎,貧僧身為佛門弟子,自當前去禮拜一番,不知女施主可否指引一二?”
經過蕭何與狐媚兒一事,刑百玉已無繼續誅妖伏魔的念頭,身心皆已疲累,一云之請,倒也沒有繼續,他修為高深,只怕不必無為境尊者弱上些許,與這等人物交好,大有裨益,而青蠻二人自也得隨同前往。
對于小姐之言,小三兒這馬前卒向來是指哪兒打哪兒,斷不會有絲毫怨言,而青蠻因為自身佛元一事,想要前去這佛門圣地一探究竟,或許能一解心中困惑也不定。
駕輕就熟的來到婆娑寺,不愧是名揚南離的千年古剎,前來禮拜之人絡繹不絕,無論是凡夫俗子,或是修行之輩,都是不乏,可謂香火鼎盛。
“唉...唉....唉....三位施主請留步...!”
青蠻一愣,回首打量著這個在婆娑寺旁,神色詭異,一身灰撲道袍打扮的花甲道人,額前皺紋凸顯,露出兩個還夾著青菜葉兒的牙齒,搖頭晃腦。
刑百玉顯然亦非第一次見得這花甲老道,秀眉一皺,冷道:“你這老頭兒,休要在這兒坑蒙拐騙,此乃佛門清凈地,哪容你誑語胡言。”
前幾日來這寺中禮佛,便被這老道攔住去路,一個勁兒的說著什么能觀周天斗數,陰陽八卦,測過去,未來,識眾生相。
這般街頭術士之言,哪能糊弄住她,見他面黃肌瘦,想來亦是吃不飽,穿不暖,才走上這坑蒙拐騙之路,本不欲與他計較,偏生他還念叨不停,說自己桃花將至,郎君已現,終究是個女兒家,刑百玉哪能不怒,當下便將他的一干行頭打砸殆盡,想不到今日,又能見得他,仍是死不悔改,還膽敢再次叫做自己。
“唉喲,又是姑娘你,你瞧,這不是緣分是什么,前日老夫便已說了,姑娘你定與老夫還有再見之緣...哈哈..哈..!”
滿是皺痕的面龐上,兩道花白眉毛尤為顯眼,中間相隔極近,乍一看,還是一道眉,臉頰清瘦,鼻頭卻是超乎常理的凸出不少,其間紅斑點點,煞是丑陋。
一云愣了愣,苦笑著搖搖頭,便欲繼續往里行去,青蠻見眾人都未搭理于他,出于禮數,朝他笑著點點頭,便拾步前行。
老頭兒兀自笑著,兩只小眼睛瞇在一起,一鬢八字胡兒高高的向上翹起。
“這渾老頭兒,待會兒非得再給他些教訓不可...。”
進入寺中,刑百玉仍舊一臉寒意的嘀咕著,倒是小三兒出生市井,對這命數一事,頗為忌諱,還在惦念著什么時候尋那老頭兒占上一卦,問問前程,不過這般想法,卻是萬萬不敢在小姐面前表露出來的。
婆娑寺算不上宏偉雄奇,相反,較之一些個稍有名氣的廟宇,都要小上許多,更讓青蠻詫異的是,寺中并無多少僧侶,行了這般久了,也僅見得數位上了年紀的掃地僧,能夠從他們身上感到些許佛元,但都算不上濃烈,比之身旁的一云大師,要差上許多。
四人步入香堂,由刑百玉向一云引薦了一位眉目清秀的中年僧人,據說資歷在這寺中算得上佼佼了,平日賓客禮佛之事,多由他操辦。
“行執禪師,這位是一云禪師,他今日特來拜訪..。”
刑百玉朝著擦拭佛像的中年僧人作了一揖,回身一邀一云,輕聲道。
她母親乃是一毫無修為的世俗女子,在十年前便已病故,生前便是極為信佛,敬佛,而她也在其影響之下,對于佛門中人極為敬重,若是平日,哪怕是她爹爹,身份極高的刑蒼仙尊,也未必能得她如此禮待。
一云上前一步,笑著點點頭,雙手合十道:“貧僧法號一云,來自忘川郡。”
忘川郡距離婆羅鎮所在的昆侖郡也有十數天腳程,刑百玉這般大了,都還從未去過外郡,只是從典籍中了解些許。
行執僧人同樣回了一禮,“阿彌陀佛,天一禪寺的高僧能夠前來鄙寺禮拜,貧僧歡迎之至。”
天一禪寺,青蠻與刑百玉詫異的望了眼一云禪師,難怪他有如此修為,竟然是出自有著天下第一寺之稱的天一禪寺,不過這天下第一卻是名不副實,但即便如此,仍舊有著能夠媲美南離一流修門的實力,即便是‘婆羅山莊’比它,或是還要差上些許。
對于行執大師一語道出自己的來歷,一云也不以為意,忘川郡中,能夠教人熟知的,亦的確僅有天一禪寺一門而已。
“阿彌陀佛,大師高言了,貧僧修為低微,萬萬當不得高僧二字,今日途徑此地,對于千年古剎,理當前來一拜。”
言語一二后,一云便在極為熟悉此地的刑百玉帶領下,開始一一禮拜起來,青蠻也算第一次進得佛寺,開始一一虔誠叩拜。
“青蠻兄弟,你也是信佛之人嗎..?”
禮佛之時,刑百玉向來不喜外人跟著,小三兒自然也就清閑下來,心中惦念著放在寺外一個店家處的妖獸皮毛,因為這寺中是不許帶入這些個血腥物事兒的,閑暇之時,見得青蠻也在一一叩拜,輕笑道。
“遇佛,遇菩薩,拜三拜,總是好的,并不一定,非得信,或是不信。”
青蠻笑著解釋道。
“可小姐說,禮佛需得誠心才能奏效,如若不誠心,那便是玷污了廟堂菩薩。”
小三兒皺眉道,這也是他為何不拜佛的緣由,因為壓根兒便不信佛,若是拜了,便會有所玷污,他更愿意去相信道家方術之說。
“咦....青蠻兄弟..這菩薩怎的到著坐?莫不是這些個和尚粗心大意,擺錯了方向?”
行到一處僻靜地兒,小三兒打眼一望,只見青蠻所拜菩薩,乃是身朝后坐,呈面壁之姿,不由好笑,這些和尚忒的不盡心了。
青蠻苦笑著搖搖頭,他雖從未進過寺廟,但基于度生的緣故,那三年中多多少少亦是聽得不少佛門典故,后來漸漸有了興趣,在藥王莊修養之時,也是閱過不少佛家典籍,對于它的了解,也算不少。
“這可不是大師們擺放錯了,他本就是如此,不忍見世人執迷不悟,便倒坐法身,什么時候世人回頭徹悟了,便回轉身來,佛經上邊稱他為倒坐菩薩。”
青蠻笑著道。
小三兒愣了愣,果真見法相一旁,提著一行揭語: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
“天下蒼生,何其之多,想要全都皈依佛祖,那不是根本無可能么。”
“這兒的‘回頭’,可不是指全都皈依佛門,只是‘悟’與‘不悟’而已。”
“悟與不悟?”
小三兒不解,“悟什么?”
青蠻撓頭訕訕一笑,實誠道:“我也不知曉。”
過了一個時辰,青蠻也已拜畢,二人等了片刻,仍是不見刑小姐與一云大師二人,在刑小姐未歸來前,他們自然不敢離去,只得再香堂等待,倒是一個年輕僧侶帶他二人到一間小弄堂中稍作歇息,用了些素齋便飯。
小三兒早已餓得不行,雖沒有絲毫油水,卻也吃得格外滋潤,“恩....好吃啊,青蠻兄弟,多吃點兒...我與小姐來過兩次了,今日還是頭一次嘗到這兒的齋飯。”
不知怎地,青蠻卻無絲毫饑餓之感,按常理而言,以他如今不過第一重境的低淺修為,一日未食,定然饑腸轆轆了,想了想,應是那不經意間修出的佛元效用,見小三兒吃得開懷,也動了動筷,心中卻思量著怎樣才能弄清體內那道佛元是怎么一回事兒。
飯后,刑百玉與一云二人終是歸來,簡單的用過膳食,向著青蠻二人道:“你二人先行回去吧,本小姐于一云禪師還要在這兒多滯留兩日,等待主持大師云游歸來,一同探討佛理。”
“刑小姐對于佛門精要的理解,著實讓貧僧深感佩服,小姐當真是大有佛緣啊。”
一云向著刑百玉贊嘆道,似她這般道門修士,竟然對佛理有著如此深刻的理解,委實不易。
“大師謙虛了,小女子這些粗淺言論哪能及得大師,還要向大師多多討教才是。”
聽得小姐讓自己二人先行離去,小三兒沒來由生出些許黯然之感,不過她是小姐,她的吩咐哪能不從,答應一聲,便與青蠻結伴回行,答應二日后再來此地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