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試無須繳納任何財物,這讓身無分文的青蠻略松一口氣,在老管家的指引下,諸多修士井然有序的依次從一道獨立的門坊走過,每行過一人,門坊四周畫圓的符文便會閃出一絲白光。
從老管家口中,青蠻知曉,這乃是一個測驗眾人修為的方法,要求最低需得破空中期境修為,以免被低于此修為的修士乘虛而入,不過這陣法亦只能檢驗一人的修為是否達到這個境界,而不能勘破此人的修為究竟到達了何種地步。
青蠻道家的修為,本就是破空中期境,而佛門修法亦是金剛中期境,是定然符合要求的,輕而易舉的通過了這個測試。
不過并非就此便入選,僅今日便有近百年歲不一的修士通過,破空中期境對于一重天而言,或是修為不俗了,但在這兒,壓根兒還不成氣候。
有如青蠻般模樣輕淺的年輕公子,亦有遲暮之年,兩鬢斑白但不忍就此蹉跎一人的老者,更是不缺身形彪悍的中年漢子,還有不少年輕美貌的女子,是來應征做丫鬟的。
“好了,諸位,爾等皆已通過這修為的考校,接下來,便將你們各自的名牌交予老夫罷。”
眾人濟濟一堂,若非太守府邸夠寬敞,只怕還真容不下,此刻,老管家仲尼一撫白須,輕笑道。
接著,隨行他身旁的兩名漢子便依次收納諸人的名牌,眾人亦未有猶豫,便將名牌交上,名牌之中記載有各自的身份來歷,這校驗名牌是無論去哪兒都少不了的一個步驟,雖說僅僅是一家丁之位,但還是要求身家清白,沒有什么劣跡之人。
輪到青蠻這兒,他沉吟半響,還是將那塊名牌交出,只是不知蕭翎衛有沒有懷恨在下,在他名牌上做了手腳,心中略有些忐忑,青蠻到如今都還不知曉怎樣查看這名牌之內的內容。
收納名牌后,因為檢驗名牌需要不少時日,老管家便告知眾人,可自行離去,至于一些遠道而來,在這疏星城中沒有落腳之地的修士,亦有安排,青蠻便是其中之一,隨著侍者及其他留下來的修士,一同去到了距離太守府邸不遠處的一處空曠院落。
近百人,沒有居所的亦是不少,足有三四十之多,倒非想要這么快便寄人籬下,只是這疏影城中的客棧,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居住得起的,一晚便需得一顆白玉珠,著實價格不菲,即便真有這個財力,對于這些個數日才能找足這般錢財的修士而言亦是舍不得的。
因為人數不少,所以安排兩人一間房,相識的,愿意同處的便同處,獨身一人的便由侍者安排。
青蠻獨身一人自然沒有異議,與他同處一室的是一位老邁的修士,滿臉褶皺,修為比青蠻略高一些,無為初期境,不過對于他這個年歲而言,當真算不得什么。
既然同處一室,定然是免不了言語,老者亦是個自來熟,敞開話匣子,便聊得不亦樂乎,青蠻這才知曉,這老者名叫秋云,同樣并非二重天修士,乃是一百年前,從下界而來。
青蠻聽他言語,不由暗自搖頭,看他的情形,只怕比張大哥過得還要糟,“這一重天而來的修士,在這兒便這么難以生存?”
當老者得知青蠻亦是不久前才從一重天而來,大為欣喜,臉頰上的皺痕更深,“小伙子,你也是出自南離的?太巧了,老夫也是,你是哪派弟子啊?”
青蠻怔了怔,卻是沒想到這老人家同樣是南離修士,他笑了笑,黯然道:“小子不過是散修而已。”
老者釋然點點頭,“哦”了一聲,一副難怪的神色,青蠻亦是知曉他為何這般,定然是認為自己無師門中人勸阻,方才心情急迫的來到了這兒。
唏噓嘆惋一番,或是太久沒與人談心的緣故,老者與青蠻足足聊了半宿,青蠻亦聽得了他從一重天來到這兒之后的許多事跡。
“唉,老夫是年歲大了,便想尋個安逸輕松的差事,若能謀得這個家丁差事,安度晚年便好了。”
青蠻略有些沉默,欲言又止。老者瞧了他一眼笑道:“老夫乃是逼臨大限,方才靠著丹藥突破至破空境的,資質遠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而今又偷活了百載,更有幸踏入無為境,沒有什么遺憾了。”
次日清晨,青蠻從院門遠遠見得太守府邸之前,又聚集了不少面生的修士,想來應是又來應試之人。
見還無人前來通知,青蠻便簡單的用過早飯,一人去了院后的一片野林習劍——一劍卷西風,平沙吹落葉,寂冷天青空寥人。
“小兄弟,你這劍法端的精妙,你是劍修?”
聞言,青蠻收住劍勢,來人是一個約莫中年的漢子,面容清俊,一身褐色短打顯得很是精神,裸露在外的黝黑肌膚下,隱隱能夠感覺到一絲澎湃的靈氣。
青蠻微微頷首,此人是他在諸多修士中唯一一個看不清修為之人,換言之,此人至少亦有著無為巔峰境修為,甚至更高。
且見他年歲不甚大,如此修為,即便還未成名,亦不應淪落到應試家丁的地步吧?所以,青蠻亦對他留了一個心眼兒,與他一道應試的還有一人,僅有破空初期境修為,但年歲卻是小得驚人,至多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青蠻憑直覺,感覺那個少年并非什么改裝換容,而是真正的僅有這般年紀。
只是聽得那少年叫此人為九斗叔,至于姓氏,卻是不曾聽聞,拱手一揖,“九斗道兄。”
青蠻在笑,“小子確是劍修,不過這劍法卻算不得太精妙。”
“九斗道兄亦是劍修?”
青蠻疑惑。
那人輕笑搖搖頭,亦不訝異青蠻知曉自己的名諱,“好奇而已,在下對劍技并無鉆研。”
青蠻“哦”了一聲,也不再舞劍,兩人閑聊片刻,卻見得那很是瘦弱,與曾今患疾之時的青蠻有的一拼的少年快步跑來。
“九斗叔,那老管家差人讓我們過去。”
少年身形瘦弱,衣衫略有些襤褸,可卻透著一股子極為精純的氣勁兒,不像是普通的散修,青蠻略微皺了皺眉。
來到堂中,數十修士已然齊聚,正是昨日引領他們到這兒的那位侍者在此,他笑望了眾人一眼,“諸位的名牌皆已校驗,請隨我來。”
眾人隨之而去,又回到昨日的太守府邸,老管家仲尼已然在此等候,“余下念到名諱之人,方可留下,其余之人,還請自便吧。”
人群一陣騷動,隨著老管家手中的一張名單念過,有人歡喜,有人憂,當青蠻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暗松一口氣,“還好名牌沒什么問題。”
近百人,留下的不足十人,加上青蠻在內,共有九人,九斗在這名單之列,他并不奇怪,畢竟他的修為擺在那兒,如此修為的家丁,只怕也僅有牧野家中才會出現,而隨他一起的那瘦弱少年,也在名單之列,卻略有些出乎青蠻意料,雖說他極有可能天資卓絕,但如今終歸僅有破空初期境,而家丁的資格,修為是有限制的,最次亦需要破空中期境,昨日未曾細看,今日方才察覺不對。
青蠻不由向不遠處的九斗望了一眼,見他神色淡然,全然看不出一絲欣喜,或是惆悵,撇了撇嘴,想不通便不去想,此事于他無甚關系,自然不會多此一舉的去攙和。
“唉,終究還是落選了。”
卻是昨夜與青蠻同處一室的老人沒有在名單之中,他頹然一嘆,悻悻然。
青蠻走上前去,想要安慰一番,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再者,再多的安慰之言,亦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他也是愛莫能助,只能隨之一嘆。
“九斗道兄,恭喜恭喜。”
依舊是住在昨夜的別院之中,不過此時的修士已然大大減少,僅有九人,剛送走那返家的老人,青蠻回行,正巧遇見了九斗,他卻是獨身一人,亦不知那瘦弱少年去了何處,青蠻便順口一言。
“恭喜?”
九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青蠻公子,有何可喜的?”
青蠻一怔,“是呀,有何可喜的?難不成恭喜他成功做了家丁?”他訕訕一笑,方才的確是對那頹然而去的老人家有些好處,在他看來,或是當喜吧。
“青蠻公子,依在下之見,你的真實年歲,只怕并不大吧?”
青蠻愣了片刻,怎么說呢,九斗道兄若是不提,他還真未去想過自己多少年歲了,實則,他自己亦不知曉自己的出生年月,從姐姐拾到自己的那一天起,而今,差不多二十個年頭了吧。
青蠻亦不言語,只是笑笑,算是默認了,卻聽九斗再言道:“如今你雖然僅有破空中期境修為,但一身氣勁兒卻絕非泛泛,想來,只要刻苦修行,將來出人頭地,亦非是什么難事,怎的便想到來做這家丁呢?”
九斗笑了笑,“牧野家雖是勢大,可一個家丁之職,應是沒有這么吸引公子你吧?”
青蠻心中一凜,暗暗收斂了氣機,這些時日卻是有些掉以輕心了,想不到這二重天高手如此之多,隨便出來一人,都能感覺到自己氣息的不同尋常,看來自己還真的注意些了。
青蠻故作無奈的一嘆,“小子亦是無法,為了生計,不得不為。”
九斗灑然一笑,搖搖頭,卻不再接過話頭,望著院中繁花漫葉,久久不語。
數日后,青蠻九人終是再次等來了太守府老管家。
“諸位,今日之后,爾等便是浮羅宮之人了,日后老朽,還得多承蒙諸位照料啊。”
老管家今日顯得格外客氣,輕輕笑道。
雖說僅是牧野家的一個家丁,但至少身在牧野家,若是福緣深厚,被浮羅宮中哪位宿老看重,收入門下,或是委以重任,難保不會飛黃騰達,或是能有幸跟在牧野家哪位權勢人物的身旁做個近侍,那亦是了不得的。
不然,單是一個家丁之位,還不至于讓諸多修士趨之若鷹,不過,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有沒有這個福緣,只有天知道了。
“這便是浮羅宮?”
在老管家的帶領下,青蠻總算是見得浮羅宮的面貌,一座恢弘的殿宇,方圓百里,不知多少殿宇樓群,時而經過手持精兵的兵甲之士。
而這一整片建筑群,卻是整個懸浮于半空之中,青蠻感慨,“難怪叫做浮羅宮。”
“便是他們九人?”
眾人等待沒多久,便從虛空踱步而下一個錦衣中年人,衣襟一側,繡著清晰可見的牧野二字。
“這便是牧野家之人么?”
青蠻凝神一望,情理之中,全然看不透其深淺。
卻是那中年人輕哼一聲,“還未進門,便想查探本尊的深淺?不知所謂。”
九人中,有數人齊齊悶哼一聲,面色煞白,趕緊低下頭,青蠻亦覺一陣氣血翻涌,不過卻是沒這么不堪,并未表現出絲毫異色。
老管家哈了下腰,“江總管。”
江白鶴,牧野家的外門副總管,主管雜事,本來招丁這般的小事,不必由他親自負責,不過此次卻是由大公子親自開口,讓他監督此事,不得怠慢,他亦只得盡心,不過對于這些個小人物,卻是不以正眼視之,方才察覺這幾人竟還用靈識探查,心中更是怒氣一騰,便給了他們一些小教訓。
不過正是因為這一次出手,倒還讓他發現一些有趣之事,看了眼青蠻,又瞥了瞥神色如常的九斗及那瘦弱少年一眼,“想不到還真有幾個有實力的小子。”
他可是化脈巔峰境的高手,方才那一擊暗勁兒,即便是尋常的無為境修士,在沒有防備的情形下亦斷不能安然受之。
江白鶴從老管家手中接過眾人的名牌,冷聲道:“隨本尊來吧。”
說著,便又踱步上了虛空。
浮羅宮離地數丈,并不算太高,即便是分神境修士,仗著身法亦可一躍而上,更遑論這九人盡皆乃破空修士,自然難不倒他們。
紛紛祭出兵刃,御器而上,以青蠻如今對御劍術的領悟,虛空踱步,并非難事,無非是劃出無形劍氣,然后如行走一般踩踏而上,不過這乃是無為修士才可領悟的法門,破空修士鮮有習得,要么是大宗門,大世家的真傳弟子,或有此能力,可在破空境施展此等妙法。
青蠻是來打探消息,說不得,還有做賊的,當然不會引人注目,越是顯得不起眼越好,亦如眾人般,老老實實的祭出劍兵,御劍而上。
不過這水墨劍一出,卻又引得數道目光,不過好在這幾道目光并未停留多久,便就收回,玄階兵刃,在一重天中雖是不俗,但在這兒,并不太起眼,眾人亦只是略微詫異,一個本該窮困潦倒之人,為何會身懷玄階兵刃,不過也沒多想,機緣偶得的可能亦是不小。
青蠻低頭一望,見著劍身上再無裂紋而是被點點幽綠的玉石所縫補,心中一嘆,“自得那位祈王爺修補之后,水墨不單完好,更是變作玄階兵刃,不過究竟到達了玄階的什么地步,他也不甚明了,未曾全力施展過如今的水墨。”
此時,青蠻回頭望了眼九斗,只見他卻是借用瘦弱少年身后背負的一口散發出湛藍光華的刀兵,二人一同立在刀兵之上。
滿目琳瑯,衣著各異的修士川流不息,見著青蠻眾人,卻皆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未曾停住,也未表露出太多的好奇,仍舊各行各事。
青蠻深吸一口氣,全身暢快,這浮羅宮中的靈氣,比之外界更是濃郁不少,這不過片刻間隙,竟讓他隱隱聲生出一絲突破之感,他心中一愣,旋即一喜,“看來這做家丁,倒還并非全無好處。”
來到二重天這半月,他修為便突飛猛進,而今更是有了突破至破空巔峰境的征兆,哪能不喜,天下間,修行進境似他這般迅速的,只怕寥寥可數。
不過身上的佛元卻并無多少增長,青蠻笑了笑,卻是自己貪心了,佛道雙修本就是許多人夢寐以求都求不來的天大福緣,他不單成了,而且境界不低,佛修本就是靠清心明氣,參悟佛法來提升修為,他這些時日都在想著怎么取得“九玄草”自然沒有閑心去參悟什么佛法了,修為有所停滯,也在情理之中。
青蠻好歹亦算是入過大楚王宮之人,但眼見的諸般奇異情形,仍舊不時讓他心驚,神色便彷佛當年隨姐姐第一次入世般,什么都覺著新奇。
“好了,這宮里的規矩,日后自會有人慢慢與你們道來,現在先看一下這份兒契約,若是沒問題便簽了吧。”
江白鶴將眾人帶進一處閣樓,走到案臺前,袖袍一揮,說道。
青蠻皺了皺眉,還要簽什么奴契?接過一瞧,其中所寫的,大致便是家丁需要遵守什么,不得做什么,該做什么,就與一份規條沒有兩樣,不過最后一條,卻是讓青蠻怔了怔,“一甲子?”
但凡入得浮羅宮,需得做滿至少一甲子,否則不得擅離,不然便會被廢去全身修為。
果然,眾人一見這般規條,皆是露出一副遲疑神色,以前聽說做家丁,沒有這么一條規矩啊,還需得做滿一甲子,擅離還得被廢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