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王鐘破退些許,洪京潤卻是緩緩停下動作,冷笑著看了王鐘一眼,道:“卻是有幾分本事,不過洪某今日卻是沒功夫在陪你比劃,改日再來分個高下。”
王鐘皺眉怒視著他,在一看疼得呲牙咧嘴的曲一渲眾人,雖是很想迫其服軟,但斗得這般久了,仍是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得誰,見其罷手,要走,亦是有些急了,并非他好勇斗狠,只是一渲公子在自己面前,被人所傷,若讓他這般安然去了,饒是老爺不怪責,自己亦是不好受。
誰知曉,正在此時,驚變突生,在王鐘不遠處,一道人影閃現而出,與迅雷不及之勢,頃刻來到洪京潤身前,“嘭!”一腳跺下,氣浪翻騰,轉瞬將猝不及防的洪京潤轟退數步,不待其回神兒,又是一道掌印攜帶勁風而至。
洪京潤神色大駭的連退數步,一個不穩,摔倒在地,胸口傳來陣陣劇疼。
“區區洪家子弟,便敢在本尊勉強放肆,真當我曲家無人么?”
冷眼旁觀許久的曲興復終于出手,不過瞬息,便將紅京潤打倒在地,他站定身形,負手而立,冷眼望著,神色委頓下來的洪京潤。
曲興復雖是對那族弟不待見,但沒有看見也就罷了,若是看見了,還不有所動作,便有些說不過去了,而今曲一渲已是吃了些苦頭,取得應有的教訓,便沒有再作壁上觀的必要了,看似輕描淡寫的出手,卻是攜帶雷霆之威,以他煉氣中期境的實力,對付這些個凡夫俗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這番言語極是不客氣,不單打擊了洪京潤的氣焰,更是直言不諱,連帶著通州洪家亦一并看輕了去,在曲興復看來,通州洪家再怎么勢大,終究不過是世俗富門,根本入不得方外修士的法眼,他作為踏入修途的修士,自是不必畏懼分毫。
四處看著熱鬧的眾人,亦是被這突來的變故驚了一驚,個個嚇得面如土色,驚駭之中,卻是忽略了那出手之人的實力,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洪家大公子被人給打了?”
洪京潤的身份在別的地方,或許不為人知,但在這通州城中卻是鮮有人不知曉的,否則亦不會這般快,這廝斗之事便傳入了曲老太爺的耳中。
曲一渲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又驚又懼的看了曲興復一眼,明面兒上,曲興復雖是為他出了頭,為曲家漲了聲勢,但曲一渲卻是覺著,這是做給自己看的,從前他還對這拜入仙家門下的二哥不以為然,今日方才知曉,對方是何等可怖,饒是瞧不出其中玄妙,但與王鐘兩相一較,高下立判。
本是該曲一渲耀武揚威,大報其仇的時候,他卻是沒有言語,扯了扯嘴角,神色反而凝重下來,心中暗忖:“曲興復竟有如此手段,難不成以后這曲家的基業便會落入二房手中?他此次回來,便只是為了小妹的婚事?不會,絕對不僅如此。”
曲家家業極大,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眼紅,曲一渲自然也不例外,本想著大伯膝下無子,這小妹一旦嫁入洪家,這偌大家業便是后繼無人,這往后的日子,家主的位置定然會在二房與三房中尋出,二房曲興兆,本是曲家長子,按理來說,他入主曲家最是可能,但天公不作美,雖是癡長些年月,這腦袋卻是不開竅,傻傻呼呼的,難聽一點便是心智低下,自然不能委以重任,除卻他,那余下的便是曲興復與曲一渲二人了。
曲興復自幼拜入仙家門下,曲一渲亦是聽聞,這仙家中人,是不可多問俗世的,一直還認為,只要讓爹爹多在大伯面前言語兩句,耳根軟的大伯定然會答應下來,那過些念頭,這曲家便由他曲一渲掌舵了,哪知曉,曲興復卻是打著探親的名頭,在此時歸來。
初見的時候,曲一渲還小心提防,但見曲興復一如以往的沉默寡言,身子也不見得有多壯碩,更是絕口不提今后曲家家主之事,曲一渲也就漸漸放下心來,可今日曲興復這三言兩語,加上那顯露的一手本事,讓曲一渲那顆心無論如何亦再不能安定下來。
“曲家?百里曲家?”
洪京潤咳嗽兩聲,面色一片漲紅,緩緩直起身來,繼而道:“想不到曲家竟亦有你這般人物。”
“呵,洪某知道了,你便是曲二老爺二十年前拜入仙家的次子吧,叫做曲興復,對吧?”
洪京潤倒也是個人物,心高氣傲的他,受得如此奚落,也沒有氣極失禮,反是露出了一絲笑意的向曲興復拱拱手,實則,他之所以要與曲一渲為難,倒非是因為曲一渲的無禮,只是打心眼兒里瞧不起這般毫無實力的廢物,頂著個世家子弟的帽子,便肆無忌憚的橫行于世,而曲興復之無禮,較之曲一渲更勝,能得其這般禮待,所因無非二字——實力。
越是身在高處,洪京潤越能比旁人明了,那些個步入仙途的修士是多么的了不得,舉手投足間,有著何等威能。
洪家發跡數百載,拋開明面兒上富甲天下的財富不看,暗中卻是不斷的在招納著仙家子弟,行僧修士,以洪家之富有,每年卻都需拿出半數資產將這些修士供養起來,否則,洪家如此大的家業,真當無人覬覦?伍家、莫家曾聯手想要擠垮洪家,卻是在這些修士手上吃了大苦頭,而今方才不敢造次。
洪京潤作為未來的洪家家主,自當得犧牲小我,顧全家族利益,曲興復乃是曲家子弟,又拜在了高人門下,想要將其網入洪家做供奉,幾無可能,但與之打好關系,不與其為敵,對洪家而言亦是有著天大的好處。
“什么?竟是仙家子弟?”
人群中一個粗布衣衫的漢子,背負一個衣著簡陋的農家娃,不由隨著眾人驚呼出口。
“難怪洪大公子,竟如此委曲求全,呵呵,想來也是,即便是富甲天下的洪家,遇上仙家子弟亦只能退避三舍,這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另一個搖著折扇的書生恍然大悟,言語剛落,一個小販接口道:“是啊,是啊,那什么來著?曲興復,不不,曲仙尊,那出手怎的一個驚天泣地啊,我連他如何動作都沒看見,便是這么唰的一下,洪公子便敗了。”
四周圍觀之人眾說紛紜,皆是一臉驚詫的向著滿臉淡然的曲興復望去,嘖嘖稱贊,更是有不少期望得到仙家青睞的游人,彎身而拜,口呼:“仙人。”
曲一渲面色猶如豬肝一般,一口氣憋在心中,卻又不得發作,冷哼一聲,拂袖退至王鐘身旁,低聲道;“王兄,這曲,二哥當真有著仙人本事么?”
曲興復如何動作,曲一渲亦是沒能看清,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幸,向著同樣實力不俗的王鐘詢問。
王鐘眸放異彩,他卻不如曲一渲對曲興復那般,有著如此之深的成見,他乃是曲家奴仆,老爺時常便教導他,無論將來是誰掌曲家,皆需盡心服侍,只要能讓曲家發揚光大,其余皆不重要,因此,見得曲興復有如此能耐,也是打心眼兒里歡喜,曲一渲看不清,他卻是勉強能夠瞧出其動作,那般不著于力,又有雷霆威勢的迅捷招式,他自己便是再苦修個十年,也萬萬不是對手的。
他半是欣喜的點點頭,肯定道:“復少爺不愧為仙家門下,并非浪得虛名,其實力之強,乃王某平生僅見。”
曲一渲一聽,更是泄氣,連連搖頭,不去多想,轉而將目光,望向相對而立的曲興復及洪京潤二人,方才亦是從一旁的游人口中聽得只言片語,暗自一笑,“洪家大公子,卻也不是好相與的,便讓你二人相爭吧。”
“本尊正是。”
曲興復一臉淡漠的點點頭,面對眾人禮拜,口呼上仙,說心如止水,那不過是誑人之語,在漠北徐家,他何曾受的過這般待遇,亦不過是寄人籬下罷了,在那兒,與他修為相仿的年輕修士,亦是為數不少,他的確算不得太過出眾。
對于曲興復自稱本尊,洪京潤亦不在意,家中所供奉的仙家,他亦是有幸見得過一二人,這些人比之曲興復還要倨傲許多,同是開口本尊,閉口本尊,絲毫沒將他這洪家大公子放在眼里,說起來,曲興復如此態度在仙家修士中倒也算不得什么無禮了。
洪京潤在此一拱手,略帶一絲恭敬之氣,輕聲道:“在下洪京潤,見過尊者,方才多有得罪之處,還望尊者見諒。”
曲興復眼眉向上一揚,堂堂洪家大公子對他如此謙遜,的確是生出一絲自傲之感,方才還在心中躊躇,是否再出手懲戒一下這洪家大公子的想法,此時亦是隨著洪京潤的謙遜態度,漸漸消散,眼角余光,向著身后神色變化的三弟瞥了一眼,便直視著洪京潤,開口道:“原來是洪大公子,真是不打不相識,今日你與本尊這不成器的二弟,確是發生了些不快,不過皆是細枝末節,既然洪公子有如此雅量,本尊便也不再追究了。”
曲興復一個棒椎砸了兩,曲一渲一聽此言,竟是將也罵了進去,牙齒咬得咯咯響,卻又無可奈何。
見曲興復有罷手之意,洪京潤暗送一口氣,若這仙家子弟當真不依不饒,想要拿自己立威,以洪家的實力雖是不怕了他,但此刻畢竟只有自己一人在此,少不得是要吃大虧的。
“尊者所言甚是。”
洪京潤微微一躬身,正欲再言說兩句客氣之辭,卻是聽得傳來一陣吵嚷之聲,人流突兀涌動,他轉首望去,便是見得一行衣著華貴之人,分開了人群,擠入其中,向著自己而來。
為首之人,白須白發,顯然亦是年紀不小,步履都有些蹣跚,在他身側還有一人,年過五旬,鬢發斑白,略微消瘦一些,卻是腳下生風,雙目如鷹,看上去亦是個有些本事的狠厲人物,這二人行在前頭,在其身后,便是為數不少的青壯漢子,皆是一襲短打,個個手持寒光爍爍的刀兵,滿臉威寒之氣。
不少有些見識的百姓見得這為首的二人,不由面色一驚,亦顧不得向“仙家”拜禮,紛紛退避,“仙家”于他們而言雖是神秘莫測,無所不能,但伍家家主伍子薛的名頭及莫家大管事兒莫斷痕的兇威卻是早已扎根人心,相較之下,本能的畏于后者。
誰曾想到,這一番廝斗,不單是洪家與曲家這即將成為姻親的兩家相斗高下,更是牽扯出了仙家中人,而后便是伍家、莫家也來湊個熱鬧,一些從頭看到尾的看客,面色雖是謹慎,但心中卻歡喜得緊,這下在茶余飯后,可有與友人吹噓的談資了,這般稀奇之事,許多人活了大半輩子,卻是一次也未曾見得過。
“閑雜人等,一律散開,再敢圍觀,休怪老夫翻臉不認人。”
莫斷痕步入其中,掃眼一望,眸光冷冽,這還未曾與洪京潤招呼一聲,便是朝著眾人一聲冷喝,他身后的青壯丁衛聞言,盡是目露兇光,四下散開,手按刀兵,好似隨時都會見血。
本還抱著再看一出好戲心思的百姓,見得這些人如此兇神惡煞,更有莫家大管事親自放言,哪還敢再有停留,一陣騷亂之后,頓作鳥散,再難能一見的稀罕事兒,也得有命去看不是。
不消片刻,人群便已散開,就連不遠處擺攤販物的小販亦是收拾一番,草草離去,剩下的便是曲家眾人,頃刻,那十數丁衛亦將眾人圍在圈內,百步之內,無人膽敢踏足。
曲興復一直冷眼旁觀,他是瞧出來了,這忽來之人,便只有那個五旬左右,方才出言呼喝的老者還有些實力,其余之人,皆是廢物一般,他倒也不急,將目光投向,向兩名老者望去的洪京潤,面上帶出一絲冷笑,若這些不識時務之輩,當真仗著人多,想與自己些臉色,那他不介意賣弄些手段,讓曲家與這洪家徹底結下梁子。
“伍伯伯,莫叔!”
洪京潤顯然亦是有些詫異,若說是自己人率領家丁前來為自己助陣,那還在情理之中,卻未想,領頭之人卻是這二老。
他上前一揖,恭敬道,洪家雖然勢大,但伍家與莫家亦是不容小覷,他如今還非家主,只是個小輩,當得禮敬謙恭。
“見過大公子!”
十數青壯,齊聲而道,他們雖是隨著伍子薛二人而來,卻是洪家的子弟,行禮之后,卻是將目光望向臉紅青腫的曲一渲主仆幾人,亦是不難猜出發生了什么,目光頗冷,再見大公子身旁那陌生青年時,卻又露出一絲疑惑。
“呵呵,多日不見,大公子仍舊這般威武壯碩啊,啊!老夫甚為欣慰。”
伍子薛淡淡看了眼不冷不熱的曲興復,向著洪京潤頷首笑道,卻是莫斷痕,他并非什么普通人,而是有著低淺修為的修士,本身的武學根基便是不俗,后來得到莫家的供奉指點一二,竟是機緣巧合之下,步入修途,只是入道太晚,能夠至如此境界亦是盡頭,對于洪家大公子身旁的陌生人,方才便是留意觀察,熟知觀望片刻,竟是從其身上感受道一絲微弱的氣機,這讓莫斷痕心頭一凜,這可是修士所獨有的。
雖不明這年輕人是誰,但站在大公子身側,想來亦非敵手,莫斷痕不敢怠慢,向著洪京潤點點頭,卻是朝曲興復拱手道:“在下莫斷痕,見過尊者。”
此言一出,眾人先是驚愕,旋即恍然,看向曲興復的目光亦滿是狂熱起來,就連伍子薛亦是眉毛一顫,驚異的向曲興復打量一番,這才連忙躬身,道:“老夫伍子薛,未識仙家真顏,罪過,罪過。”
曲興復要得便是如此成效,淡然一笑,瞥了莫斷痕一眼,輕聲道:“同道之人,不必多禮。”
莫斷痕更是心頭一顫,言下之意,這看似年歲不大的年青人亦是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實力幾何。
此刻,反倒是洪京潤落得有些尷尬,這本是來相助于他的二人,卻雙雙向著這曲家人套起了近乎,不過轉念一想,亦是不再介懷,畢竟此乃仙家之人,有這能耐。
禮過之后,伍子薛這才又將目光移向曲一渲眾人,莫斷痕同是如此,只是在王鐘身上多停留片刻,眼中露出一絲疑惑,轉瞬便又消散,冷哼道:“爾等何人,竟敢沖撞洪大公子?當真是活膩了嗎?”
面上的恭維之色,轉瞬褪盡,恢復了莫家大管事的凌厲神采,眾丁衛驀地向前踏出一步,“咔嚓”一聲響,竟是半亮刀兵,冷冽的寒光明晃晃的映射在眾人臉上,曲一渲身旁的三小廝哪見得過這般情形,不由雙腿發顫,求救一般的看向曲一渲。
曲一渲恨恨地瞥了閉目養神的二哥一眼,本想著他會言語兩句,卻不想,待得這一眾兇神惡煞之人出現后,絕口不提他亦是曲家子弟,無奈,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向著莫斷痕等人拱了拱手,“在下曲一渲,百里曲家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