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初相逢,親見南枝木無礙,青蠻心頭一塊大石徹底落地,沒有再詢問她如何能夠避開值守在外的兩名修為并不算低的太乙弟子耳目,南枝木資質本就奇高,青蠻自知,若是沒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機緣,自己定是遠遠與她比較不得。
言語一番后,青蠻這才知曉,師姐回到師門亦有多時,一直未在出行,而師門外值守的各派修士亦是未能發現她的行蹤。
“難怪我見門中桌椅仍舊一塵不染,師尊墳前尚有祭香,原是師姐所為。”
南枝木搖搖頭,輕聲道:“大師兄,二師兄,卓師弟與鄧師弟皆有常來。”她眨了眨眼眉,笑道:“剛走不久。”
青蠻浮現一絲愧色,心中歉然。
南枝木輕嘆一聲,道:“你亦不必太過介懷,你的處境,大家都知曉,爺爺他也不會怪你。”
青蠻羞愧更盛,轉瞬又想到了師尊墳包并未立碑,便問出心中疑惑,以前南枝木便與他說過此事,只是當時卻未言明緣由。
南枝木猶豫片刻,終是開口道:“爺爺離世前,曾親手寫下一封信,說是有朝一日,你歸來之時,便將此信交付于你。”
青蠻愕然,怔神之際,南枝木卻也飄然而去,不多時,便又折返回來,手中多了一封土黃信函。
青蠻鄭重接過,輕呼一口氣,緩緩將信函打開。
“吾徒蠻兒。
請許為師在此以此稱道。
當你見得這封信時,為師應是已為黃土多時.........!”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青蠻看及此處,禁不住再次沾濕臉頰。
“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過。你孤孑一身,以幼年入我門墻,為師自當堪負師父之過......”
“往昔舊事,歷歷在目,逐你出門,實為我平生頭等大錯,悔之晚矣。”
青蠻抽泣一身,平穩呼吸,昔日情形,又何嘗不是在他心底盤旋,當日師尊廢他修為,將他逐出門墻,他又哪會看不清師尊眼中的疼苦之色,只是,情勢所迫,他知曉,師尊也別無選擇。
“臥床半載,自知回天乏力,赤練傳承千年,因為師之故,蒙塵黯淡,苦思無果,遂......!”洋洋千言,字字誅心,青蠻心疼難耐,見得根處所留五字,再壓抑不住心中悲意,旋風般奔去南問天墳前,嚎啕大哭。
那五字赫然便是,罪師南問天。
“師傅,徒兒不孝,徒兒不孝。”
哭聲沙啞而凄涼,即便是南枝木,也第一次見得青蠻這般模樣,緩緩來到他身前,卻是不知如何言語,只能如他一般,跪在無碑墳包前,泣不成聲。
一封信,南問天將所有的罪責全都攬在自己身上,更是不惜為此解散傳承千年的赤煉門,為的只是一句,為師堪負師父之過。
日出日落,青蠻足足在墳前跪拜兩日夜,未有只言片語,而南枝木也一直守候在其身旁,再一日,大雨磅礴,春雷作響,驚蟄。
“蠻牛兒,日后你有何打算?”
看著眼前終是肯起身的青蠻,南枝木再喚這久違的稱呼,笑著遞過去一張錦帕。示意他擦拭本雨水沁濕的頭發,青蠻一笑,沒有接過,搖搖頭,身子輕輕一抖,頓時蒸騰起道道濕潤氣息,轉瞬便是渾身清爽。
南枝木放下錦帕,繞過一張擦拭得不染塵埃的圓木桌,好似在翻閱著什么,這邊,青蠻略微思量,道:“去還欠下的債,去尋該尋的人。”
末了,他臉頰浮現一絲煞氣,“去正該正的名!”
南枝木身子悄然一顫,柔聲道:“可需要我同往?”
意料之中,青蠻婉拒,南枝木也不介懷,取出兩冊古樸典籍,青蠻看了一眼,略帶一絲疑惑,“鳳舞,九歌?”
他知曉,當初師姐傳授自己的劍法心訣便是出自鳳舞九歌,只是不想,卻鳳舞九歌,實則卻是鳳舞,九歌。
南枝木見得青蠻疑惑,淡笑解釋道:“爺爺臨終前告訴我,鳳舞九歌是門中一位驚世奇才的先祖所創,乃我赤練立門之根本所在,只是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變故,這部仙訣被列為禁忌之法,不為人所知。”
頓了頓,她繼續道:“當初我修習鳳舞九歌,亦不過是誤打誤撞而已,當然,所習的也是其中皮毛,十不足一,更談不上什么領悟。倒是你,爺爺說過,你是唯一能夠其中玄妙之人。”
青蠻黯然點頭,這倒是知曉,的確,師姐雖是比他早習劍法多年,但論劍技威勢,卻是遠遠不及自己。
“這部心訣的玉簡早已失傳,這兩冊典籍皆是門中先輩抄錄流傳,在最初,這部仙訣,并不叫做鳳舞九歌,而是鳳歌,九舞。”
南枝木緩緩道,若非南問天臨終前將這些盡數告知于她,她也不會知曉這鳳舞九歌的來歷這般曲折。
“鳳歌,九舞?”
南枝木微微頷首,繼續道:“我曾今傳授于你的九式劍招與鳳舞心訣,便包含在這鳳歌之中。”
“那流云身法?”
青蠻沉吟片刻,心中有些猜測,流云身法與那心訣劍招一般,整個赤煉門中,僅有師姐一人會使,而他實力愈加高深后,便愈加見得這門身法的玄妙,浩瀚難測,而且,施展流云身法時,配以鳳舞劍式有著一體相融之感,好似天成。
果然,南枝木接下之言,便是印證了青蠻所想,輕聲道:“沒錯,流云身法便是九舞身法中的其中一部分。”
“原來如此。”
青蠻似覺流云身法還遠遠未到盡頭,卻偏生沒有后續的功法了,原來卻是殘缺的,而今見得師姐取出這兩冊秘典,并與自己言說這么多,他自然知曉師姐是何意,開口道:“師姐好意,青蠻心領,只是,青蠻亦非師門中人,自身所懷功法亦是貪圖,切不可再受師門絕學。”
“你可當爺爺是你師尊么?”
青蠻一怔,轉瞬堅定道:“一日為師,終生為師。”
“既然如此,那便沒有什么不合規矩了,爺爺說了,你若還當他是師傅,便收下這兩冊典籍,好好研習,若是不當,那本師姐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南枝木輕描淡寫道。
最終,青蠻忐忑接過,厚重如山,師恩難報。
“師姐,你呢?有何打算?”
臨行前,青蠻輕聲問道。
南枝木笑言道:“等你歸來。”
青蠻呆了半響,做了一個許久未曾做過的動作,擾了擾腦袋,盡顯憨容,抿了抿嘴,“可能會很久的。”
“多久都等。”
踏遍千山后,這四個字始終縈繞在青蠻耳旁。
在去尋找弱水及火兒以前,青蠻還有一件事,必須得做,若是沒有見得師尊那封信函倒也罷了,昔日往事,他也不想再去深究誰是誰非,但現在,必須要有個水落石出,當年之事,究竟誰是真兇,誰是幕后推手,他青蠻正名與否不重要,但必須得讓罪師無罪。
御劍如虹,天穹道道殘痕,經過半月參悟后的青蠻,停滯許久的修為又有了一絲精進,虛空之上,他全身青紫玄光縈繞,心中暗道:“師姐所言非虛,從前所習,鳳舞九歌,果真只是這兩冊秘典中的十之一二,這短短半月,便讓我進境如斯。”
在粗略參悟了兩冊秘典后,青蠻方才知曉,曾今所習的鳳舞心訣亦是殘缺的,或者說,這部功法中的心訣,自所創之初,便就是不完整的,演練修行至極,或是要入得不歸之途,青蠻猜測,這抑或便是這部絕世功法被視為禁忌,束之高閣的主要原因之一。
然而,他所修習的心訣卻是又不同于常,而是攙和了天劍宗最為玄妙的心訣在其中,融匯貫通,恰是彌補了其中短缺,當然,想要真正成其大成,還需要很長很長的路要走,這點,青蠻也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