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董宗主也要與那魔頭青蠻同流合污?欲向我盟興師問罪?”
出聲之人正是已制住鮮血,卻又仍舊面色蒼白的蕭草天,本來,以他的實力,續接斷指并非什么難事,只是方才暗中查探,卻是心頭一凜,青蠻壓根便沒有留手,那強橫至極的劍意直接從指尖透入,凝而不散,不單使得內腑受傷不淺,這續指的可能,更是幾乎沒有,總之他自己是無能為力,只有回到門中,尋求絕行仙尊,再看有何可解之法。
如今他對青蠻是又恨又怖,冷冷瞥了眼遠處的一襲青衣及黃天化,還有眾目含怒的翠霞弟子,心頭冷笑,“五臺宗來人倒也非是壞事,本尊不信他們會不知曉厲害,在這當口,幫扶翠霞,與淪入魔道無異。哼,有他們在,這張老兒亦算投鼠忌器。”
“青公子才不是魔頭,你這惡人休要血口噴人,分明便是你帶人前來挑釁,先是硬闖山門,打傷了我與秦師弟,今日又去而復返,膽大包天的打傷掌門師尊,你還想怎樣?”
曲水攸怒目而視,猛的一橫劍身,朝著神色冷漠的蕭草天高呼道,自方才見得青公子的悍然威勢,便是心情激蕩,再無一絲懼意,見得這手下敗將還敢血口噴人,哪里還能忍得住。
“曲師弟所言不錯,還請蕭仙尊給個交待才好。”
牧道奴沉吟片刻,驀地冷哼一聲,“我翠霞雖是勢單力薄,但亦非任人欺辱之輩,若要妄動刀兵,我翠霞弟子可是不怕。”
既然師尊他老人家皆已表明心意,牧道奴再是沒有什么顧忌,師尊他老人家踏入修途許久年月,皆是不惜這名聲,他一個無名小卒還擔憂什么,生是翠霞人,死是翠霞鬼,無所畏懼。
即便他已然知曉青蠻曾今做了什么事,但此刻亦是毫不計較,至少在他看來,這年歲比他還要年幼許多的青衣公子,并不是什么十惡不赦之人。
“對,我們不怕,要戰便戰,休要血口噴人。”
聽得小師弟與大師兄相繼言語,其余弟子,自然也是不甘落后,紛紛揚起手中劍兵,高聲呼喝。
這眾人齊聲而喝,倒還真有幾分氣勢。
只是相對于多數不明青蠻是何許人物的翠霞弟子,這邊五臺宗眾人卻是齊齊變了色,董浩風原本聽得朱畫符之言,心中還有幾分不信,而今見得眼見景象,方才心中確信無疑,只是讓他頗為驚異的是,自己這故交老友,為何會與那魔頭牽制上來,聽方才蕭草天言語,好似還并非山門做客這般簡單,而是為了那魔頭,與七派同盟的諸多破空修士動了手。
“掌門師兄···!”
數位五臺宗堂主俱是一驚,紛紛上前一步,卻見董浩風輕輕擺手,只能暫且不言,董浩風當然知曉這幾位堂主想要說什么,若蕭草天言語是真,那此刻自己的處境便是岌岌可危,非但如此,便是整個五臺宗,都會有覆滅的危險,這等大事,他如何能不慎而待之。
深吸一口氣,董浩風看向仍舊帶著一絲笑意,并未反駁的張華云,張了張口,卻是張華云主動開口道:“浩風兄是想詢問青蠻是否在我翠霞吧?”
董浩風沒有說話,靜靜等著他的答案,便是隨行的其它五臺宗弟子亦都豎起了雙耳,生怕錯過一字。
“浩風兄所想沒錯,青公子的確便在張某門中,而且,就在當下。”
張華云停歇片刻,卻是緩緩笑道,說著,回首望了望,有二人正巧行來。
“張前輩,為你添麻煩了。”
青蠻早已聽見眾人言語,對于五臺宗的到來,卻是并沒有多少意外,五臺宗山門本就與這兒相隔不遠,聽聞自己在此的消息,哪會不前來緝拿,只是,他愿不愿意束手就擒就得兩說了,再沒有辦完自己想做的事前,他是不會向任何人低頭俯首。
見得青蠻緩步而近,七派修士下意識的便是往后退了退,董浩風模樣四十左右,雖是與張華云年歲相差無幾,看上去卻年輕許多,見得行來一黃衫,一青衣兩個年輕人,濃眉緊皺,青衣,墨劍,如少年般模樣的清秀小子,他已猜測出七八分,至于另一人,他卻是知曉,乃是數年前不知張華云在何處尋到的一神秘修士,便是他也不知曉其身份來歷,只道翠霞弟子稱呼其為黃長老,只是現在一見,此人給他的卻又是另一番感覺,本以為是個尋常的破空中期境散修,現在看來,遠遠不止如此,僅是那柄寒芒隱晦的劍兵,便能給自己帶來一股強烈壓迫感,反倒是那青蠻,如林間幽泉,江海浮萍,讓人感覺不出多少氣勢。
不過,他也絕不會因此而小瞧分毫。
“青公子這話便是見外了。”
張華云輕嘆著一聲,笑著道:“哪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誰讓天化入得老夫門中,這些,都是老夫應盡的本分。”
這話,卻是向著神色沉吟的黃天化道出的。
青蠻略顯感激的抿嘴一笑,轉而望向神色愈發不好的五臺宗眾人,他們心頭皆是有些莫名滋味,這平日里還能稱兄道弟的翠霞門人,怎的轉瞬便淪落為與魔頭同流合污。
“在下青蠻,見過董宗主。”
青蠻雙手執禮,輕聲言道。
“你便是青蠻。”
董浩風倒也氣度不凡,沒有轉瞬便惡言相向,只是面色已如寒冰,亦不還禮,只是直視著眼前這年幼的青衣小子,緩緩問道。
“正是。”
董浩風身形不著痕跡的一顫,終究是沒能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神色復雜的沉默片刻,望向相交百載的故友,凝重道:“華云兄,當真心意已決嗎?”
杜林峰自青蠻與蕭草天交手后,便是躲得遠遠的,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打了自己頭上,僅用一招半式便將八極門執法二長老傷到的魔頭,他這分神境的小修士,可是萬萬招惹不起,形勢不明朗,他再不敢冒頭,翠霞門竭力相助,有青蠻這怪物持劍打頭,誰敢拭其鋒芒?己方雖是足有十位破空以上尊者,但最終鹿死誰手,他卻是心里沒底。
相較于他,江邵一膽子卻是要大上不少,與諸多破空修士站在一起,神色沉吟,“哼,自古正邪不兩立,只要這五臺宗站在我們這邊,任這青蠻修為驚天,今日也必敗不可。”
五臺宗一門實力,亦是不容小覷,宗主董浩風同樣是無為境修士,與蕭草天旗鼓相當,三大堂主,皆是不弱,三位破空巔峰修士,放在哪兒都不容忽略,更遑論還有這人數較之翠霞弟子多出不少的分神境修士,加上七派現在的實力,足可覆滅一個沒有極其厲害守山大陣的二流修門。
張華云沒有急著回答,只是這么與董浩風凝視半響,這才輕呼一口氣,道:“浩風兄是知曉我脾性的,又何須多此一問?”
“華云兄,三思啊!你可知曉你現在在做什么?如此一為,天下不容啊!”
執法堂堂主寧九五是個面色古板,素少言語的消瘦老者,皮膚黝黑,若非他現在神色動容的出言,僅從方才那古井無波的面色看,定然是覺著與翠霞無多少交情的。恰恰相反,他是整個五臺宗,除董浩天外,與張華云私交最為深厚之人。
早年,他便與張華云一起游歷四方,若非張華云成立翠霞在后,他先一步加入五臺宗成為堂主,現在的他,也應是翠霞中一位長老的。
方才他極力壓抑本心,而今卻是再也忍不住,狠狠怒道,說著,又轉向張華云身旁的莫孤顏,道:“孤顏,華云兄失了心智,難不成連你也陪他一起胡鬧?”
他滿腔怒氣,膽敢直面罵翠霞掌門失了心智的人,只怕也只有他了,他知曉張華云是個倔脾氣,當世間,除了莫孤顏誰也勸不住。
張華云只是笑,全不在意,卻又略帶歉意的向青蠻望了眼,后者搖頭輕笑,示意無礙,在知曉他身份后,仍舊佇足在此,勸說好友回頭的老人,他沒有絲毫動怒的理由,換做是曾今的他,若知曉門中哪位師兄,師弟與一個魔頭交好,敵對天下正門,斷也是這般神色。
“呵呵,寧師伯,此事定然是有莫師叔應允的,否則師尊他老人家斷也不會如此。”
正當時,卻是歸一刀這個旁觀者一臉訕笑的出言,他與董浩風,寧九五等人亦是極為熟稔,當年還未曾成為長老的他,一邊跟隨張華云修行,也多得這二人的指點教導,可謂半個恩師。
董浩風微微皺眉,寧九五驀地一瞪眼,嚇得歸一刀縮了縮脖子,但也沒有太過畏懼,繼續道:“這位青公子斷不是什么大惡之徒,天下傳言不可盡信,今日師侄斗膽一言,還請諸位師伯前輩相助我翠霞共度難關才是。”
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不單五臺宗眾人一陣愕然,便是張華云與莫孤顏也苦笑不得,青蠻不自然的咧了咧嘴,露出一絲笑意,他這模樣卻是惹得不遠處的七派修士毛骨茸然。
“五臺宗的諸位道友,還未問明緣由么?我等給予時間與你們明了緣由,卻并非是讓你們與這魔頭談笑,當真要讓我等,等而視之嗎?”
見得這般情形,七派修士亦是有些憋不住氣,不要到最后,五臺宗非但不明大義,還與那翠霞門同流合污,那可就糟了。
果然,此言一出,頓時便給了五臺宗眾人一絲壓迫感,心中雖是有些不悅,但翠霞與魔頭青蠻同流合污,已是不爭事實。
一片沉寂,驀地,一人身形瞬動,劃出一道寒芒,眾人精神一震,定睛一看,卻是個皮膚黝黑的老頭兒,他唇鋒緊抿,細小雙目綻出駭人神采,竟是徑向著那魔頭青蠻而去。
“好,老夫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說變臉就變臉,歸一刀神色大急,沒想到這九五師伯如此沖動,對于青蠻,他倒是不怎么擔心,方才對付的蕭草天的手段他已大開眼界,只是擔心師伯此舉惹怒了實力駭人的青蠻,自討苦吃。
黃天化便在青蠻身旁,眼見那消瘦老者持刀襲來,眉目一擰,手中天都劍芒閃爍,便要動手,卻是被一人悄然拉住,怔了片刻,只覺耳畔一道厲風劃過,隱隱有些生疼,“哐當”一聲脆響,那寧九五已是與五師弟交上了手。
變化太快,以至七派修士這才回過神兒來,神色激動,五臺宗竟然率先出手了,本以為要讓五臺宗做這出頭鳥,還需得好好費上一番口舌。
五臺宗弟子亦是愣了,他們當然知曉自家幾位堂主與翠霞門的關系,青蠻是誰,他們亦是知曉,數年前的太乙演武,作為二流仙門的五臺宗雖未取得什么名次,但也前去參加過,這其中便有當時親眼目睹過青蠻演武之人。
只是,這些弟子中卻少有相信青蠻真是什么十惡不赦之輩的,畢竟刑堂風波之后,還是有不少人認為赤煉門是被陷害的,說那不過是七派聯合的一言堂,以勢迫人而已,直到后來赤煉門的忽然解散,之后再是青蠻襲殺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正門宿老,方才將其徹底推入魔道深淵。
莫說青蠻并非那般一出生便為妖邪的嗜殺之輩,便是真是,自家堂主,亦應會顧忌翠霞的顏面,不會輕易動手,怎的現在三言兩語,說打便打。
然而,七派修士還沒欣喜多久,便是瞧出了端倪,二人雖是交戰在一起,但那魔頭,卻并沒有似之前對付蕭長老一般威勢無匹,而是循序漸進,輕描淡寫面帶笑意的使出招架之勢,那黝黑老頭兒雖是滿面怒容,氣機狂放,盡是拼命之勢,可卻是連其衣角都未沾到半點,更別提傷人了,當然,他自己亦是毫發無傷。
此時,黃天化才是緩和下來神色,知曉方才張華云伸手攔住自己是何意了,便也雙手環劍于胸,含笑望著。
二人你來我往,一招一式都很是鮮明,不似正邪之爭,反倒是像相互切磋一般,漸漸的,翠霞,五臺兩派弟子都是看得入了神,目不轉睛,更有甚者,諸如牧道奴,曲水攸,還有其他一些資質較高的弟子,竟是手持兵刃摸索演練起來。
蕭草天一臉鐵青,哪會瞧不出這二人分明是在逢場作戲,還借此教導其門下弟子,右手手掌緊拽著三根尚在淌血的斷指,怒火中燒。
不知覺中,江邵一與杜林峰二人亦是慢慢揣測出這二人招式之中的玄妙,竟是有些欣喜的暗自琢磨起來,這樣的機會可是不多,好比高手親自教導一般。
驀地,他二人面色一驚,目光中浮現一絲駭色,不約而同的向著其余尊者望去,皆是神色凝重,有的則是齊齊向半闔雙目,好似養神的蕭草天望去。
這是一語傳音,“邪魔當前,我輩正門修士卻是只能作壁上觀,不敢動彈,焉不知恥?本尊意決,趁其分心之際,合而一擊,定要誅其性命,否則無顏歸去。”
乘其不備,一擊必殺。
杜林峰,江邵一這兩個后輩倒是沒覺著有什么不妥,是對付邪魔妖輩,自然不用講什么道義,只是不知為何蕭長老,會傳音與他二人,是有意為之,還是不經意間,若能一擊必殺還好,他們即便沒出多少力,亦是立下大功,可若是一擊未斃,那魔頭狂怒之下,首先開刀的便是修為最弱的他二人。
正彷徨不解之際,二人感受一道凌厲的目光掃來,身子一顫,正是蕭草天,冷笑的朝他二人點點頭。
二人不敢違逆,只能硬著頭皮,暗暗緊了緊兵刃,仙元流轉。
寧九五初時的確沒有真正多手之意,要他與張華云反目成仇,刀兵相見,他真做不到,可讓他與天下正門為敵,他同樣做不到,只能出此一策,假意與青蠻交手,再故作不敵而退,只是現在,打著,打著,他便改變了想法,眼前這眉目清秀的青衣小子,從一開始,便是面色不變,從容招架,到此時,都還未曾主動出招,修行近三甲子終究是有些傲氣的,漸漸拿出了一些真本事,直到現在,他可是一點也沒有留守,除卻隱藏了一些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禁術,可謂本事全出,但仍舊奈何不得眼前之人,只是見他身法比之方才略微迅捷一些,便再沒有絲毫改變。
”好小子,果然有些本事。”
寧九五驀地飛身而起,陡然一轉身形,“老夫便非逼你出手一次。”他實是有些不甘心,堂堂執法堂堂主,使出渾身解數,竟是不能使得此人出手,忒的丟臉了。
張華云微微仰首,撫須而笑。“寧兄果然還是這不肯服輸的倔脾氣啊。”董浩然看了他一眼,亦是微微笑了笑,想起昔年三人在一起游歷的情形,不禁浮出幾分暖意,方才因青蠻之事而冰寒的心,也稍許緩和,正欲出言,忽的神色一變,與此同時,包括張華云等人在內的,凡是修為已至破空的修士,皆是驚怒轉頭。
七派十數修士亦是盡皆縱身而起,個個仙元激蕩,手中兵刃齊指半空中正在交手的二人。
“青公子,小心。”
見得這驚人一幕,其余弟子雖是后知后覺,卻還是曲水攸最先站起身來,大吼道。
凌空翻身而下的寧九五陡然變色,黝黑的面龐亦是漲得青紫,哪會感受不出這股凝結在一起的駭然氣息,足可將他瞬間吞沒,咆哮一聲,“暗算偷襲,修門之恥也!”
眉目一擰,手中兵刃卻是變化方位,直向那突然出手的七派修士而去,是因他之故,青蠻才與他交手,縱然青蠻有萬般不是,他也不想要此人在這當下隕落于此。
然而,十數位破空修士蓄勢已久的聯合一擊,威勢何等驚人,霎時間,竟是惹得半空中云霧翻滾,天穹變色。
為首的蕭草天雙目赤紅,眼看那青衣小子便在眼前,放聲大笑道:“死吧!”
十數修士的身形化作一抹光華,凝結在一起,其威勢使得意欲上前相助的張華云等人亦是連連后退。
“誅仙,陣起!”
牧道奴艱難抵住狂風,大喝一聲。
劍陣一列,晦澀符文拔地而起,嗡的一下蕩開,竟是想要與那十數人合力的鋒芒相觸。
所有人都未瞧見,位處核心的青衣修士,雖是背負而立,但卻氣定神閑,其負于身后的墨劍,陡然綻放出隱晦華光,如流如瑩般轉瞬彌漫劍鋒,烏黑劍身上道道青色裂紋,格外顯眼,竟也是蕩開層層青色華光,與那墨色水乳.交融,朵朵青芒好似曇花般在那劍身上綻放開來,美輪美奐。
盛怒之下的寧九五只覺一股全然不可違抗的龐大吸力頃刻籠罩全身,驚駭之中,便被人憑空挪出。
“這劍陣不錯,叫做誅仙是吧?”
風云突變之際,一道突兀而清晰的聲色陡然在混亂中響起,尚在地面的眾人齊齊抬頭,最能感覺駭然的便是主持劍陣的翠霞弟子,只覺誅仙劍陣的華光陡然升起,二十四道耀眼奪目的劍影于虛空排列開來。
第二十五道劍影凌于諸劍之上,萬丈華光傾瀉而下,沐浴在其中的誅仙劍陣陡然再次變化,竟是首位相連。
“鳳··鳳凰····!”
曲水攸及其余眾人一般,亦是滿目呆滯,口中喃喃,“佛.....佛祖!”
青衣身影,凌空負手,身前彩鳳和鳴,身后一尊佛像,金光萬丈,他全身沐浴在異彩霞暉霞輝之下,天地為之變色,開口緩緩吐出兩個字“鳳舞天心,第一式,誅仙!”
轟隆隆!
天穹炸開,四方雷動,赫然從他口中吐出兩個猶如實體的銘文,恰巧映在那彩鳳的雙目中,那一刻,鳳鳴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