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素淡馨香的蓮子羹,北宮素兒用絹帕輕輕擦拭著嘴角,似是被青蠻瞧著有些不自在,溫聲道:“你還不走?”
“不走了。”
青蠻搖搖頭。
北宮素兒眼中掠過一絲詫異,轉瞬即逝,沒有問為什么,只是輕輕別過頭去,過了一會兒,輕聲開口,“我乏了。”
她沒有回過頭來,過了半響,只聽得房門“吱呀”一聲響,卻是青蠻已經走了,她凝眸望了片刻,怔怔有些出神。
“小姐。”
小徊步入屋內,見得氣色好轉許多的北宮素兒亦是松了一口氣,一邊為她捻了捻被褥,一邊略有些疑惑的念叨著:“可真是奇怪了,安仙尊說他能治好小姐你,這才多久,便真個兒讓小姐你有所好轉了。”
北宮素兒“呀!”了一聲,旋即問起緣由,聽罷,黛眉微緊,復又舒展,當中小徊口中得知,青蠻就在這隔壁房間亦是驚了片刻,沒來由升起一絲喜意。
不經意瞧得她嘴角輕揚,小徊更是心中疑惑,思忖片刻,終究是沒有過多言語,只是說明日她要回府一趟,支取這旬所需用度,在北宮家,無論男女老幼,所有的開支皆是由北宮家開支,北宮素兒乃是北宮燭龍侍妾,說起來亦算是少夫人,可支取的用度自然不少,只是在她刻意躲避北宮燭龍,進入這聽雨閣后便再未向北宮家支取半分財物。
北宮素兒點點頭,心中又浮出一絲苦惱,現在她愈發清楚明了,與北宮燭龍之間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當初如是,以后亦如是。
次日,小徊早早便離開聽雨閣,向北宮府邸行去。
這一夜全無睡意,盤膝入定,周天運轉,清早起來雙臂舒展,神清氣爽,青蠻摸索著步下床頭,本欲前往大堂用些早食,順帶看看能不能為北宮素兒再帶上一碗蓮子羹,正如安漣漪所言,他毀了北宮素兒一生的幸福,便需得盡力彌補,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總需得做些什么。
當然,昔年的一夜荒誕,已讓青蠻對這個本該沒有什么糾葛的韶華女子生出一絲莫名情愫,不算愛,但之中卻有牽掛,歉疚。
“也不知師姐如何了!”
南枝木,這是青蠻除卻北宮素兒以外,同樣覺著歉疚萬分的女子,不同于北宮素兒,這是與他實實在在有著情誼的女子,昔年的同門師兄,師姐中,唯他與南枝木的情誼最是深厚,不單有同門之誼,還有幾許師徒情分,再者,師尊當年的“玩笑”話語,青蠻亦能偶爾想起,對于師姐那份厚重的情誼,他能清晰感受到,本來,若無“弱水”的出現,或許,他已與師姐結為道侶,只是這期間又發生了太多事,當年是不敢在一起,而現在,是不能。
“公子,你可是要用早膳?”
正心緒浮動的青蠻怔了怔,輕笑點點頭。
這是個年輕女子,她向青蠻福了一禮,言說她師尊吩咐,讓青蠻不必前往大堂,徑去離此處相隔不遠的煙蘿閣用膳便是。青蠻疑惑詢問一番,方才知曉這女子的師尊便是安仙尊,躊躇片刻便是隨著去了,的確,他雖能以靈識探路,但此去大堂,還是稍遠了些,有些費勁兒。
安漣漪既然相請,他倒也不好推辭,再者,因為北宮素兒,他亦需得在此處暫居幾日,而所需費用亦是不菲,全又安漣漪一手操辦,昨日一直在素兒房內,之后亦未見得這安仙尊,卻是還未曾向她言謝。
至得煙蘿閣,領路的女子折身離去,青蠻謝過,而后步入其中。
一入此間,便覺一股祥和的氣機將這四處籠罩,當中極為靜雅,全無分毫渲染,青蠻略微一探,便知此處除卻安仙尊外,便再無旁人。
“安仙尊..!”
青蠻向著那處深不可測難以揣摩的氣機拱了拱手。
“什么仙尊,昨日之言,你便又是忘記了么?”
安漣漪笑了笑,讓青蠻坐下,后者怔愣片刻,旋即苦笑,再次言道:“安..安姨!”安漣漪這才露出滿意之色,素白的指尖輕輕敲打著擺滿蔬果菜肴的桌案,自是免不了詢問一番北宮素兒情形如何。
青蠻如實回答,又言語感謝了一番。
“不必謝我。”
安漣漪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既然愿意喚我一聲安姨,這等小事,我還是能夠做得了主的。”頓了頓,她繼續說道:“現在你又有何打算?”
青蠻沉吟片刻,回道:“待得素兒姑娘痊愈后,小子便會離去。”
“去哪兒?”
“一重天。”
安漣漪眸光一亮,抿了抿唇,緩緩開口,“現在這下界可是亂得很,洪荒魔尊現世,天下正邪相斗激烈,你這瞎眼小子去那兒,豈不是自討苦吃。”她倒是沒有絲毫避諱,直言青蠻疼處。
一重天之亂,青蠻自是心知肚明,說起來,他亦是直接經歷了蒼云之亂的起始,想到不久之后將要見到的生靈涂炭的情形,不禁皺了皺眉,他雖沒有太過悲天憫人的心腸,但終究亦是不愿蒼生遭難。
“小子生于一重天,實力雖是平平,亦非是什么正門修士,但受得仙師教誨,實不敢忘,即便略盡微薄綿力,亦當得去做才是。”
“迂腐..!”
安漣漪“嗤”笑一聲,兀自拾筷夾了一塊曇花糕放入碗中,戲謔道:“你這正魔雙修的小子,還想要施展一身魔門功法,前去除魔衛道?”
對于安漣漪瞧出自己尚未施展的正門功法并不奇怪,在青蠻看來,她的實力,只怕比之天劍十二峰的首座亦是相去不遠了,這等人物,若瞧不出些端倪那才怪了,只是他仍舊疑惑,為何相識不過一日,這般大人物為何會對自己如此照顧?僅僅是因素兒姑娘之故?他卻是不信。
青蠻略有些尷尬,只能吶吶回道:“這其中頗有曲折,小子修習魔門功法亦是無奈之舉。”他頓了頓,似是在猶豫,終于還是開口道:“實不相瞞,小子亦是拜了一位魔道前輩為師,但小子認為,這與履行先師教誨并不沖突。”
安漣漪輕笑一聲,“別光顧著說,吃點東西。”說著,她亦是在青蠻碗中夾入幾塊糕點。
二人相對無言,過了好一會兒,直到青蠻停下碗筷,安漣漪方才說道:“你有疑惑為何不問?”
“便是問了,安姨會告訴小子?”
安漣漪停下手中動作,眨了眨眼,“你不問,怎又知曉我不會說?”
“哈哈,那便勞煩安姨一解小子疑惑了。”
青蠻訕笑一聲,作揖道。
“你還沒告訴安姨,你叫什么?”
驀地,安漣漪忽然開口,一雙美眸直直看向青蠻,后者愣了愣,道:“小子,青蠻,青色的青...蠻....!”
說到這兒,青蠻浮現一絲無奈笑意,“蠻牛的蠻。”
“咯咯,有趣,有趣......。”
除卻二字,青蠻卻再沒多說,而安漣漪最后自然亦是沒有告訴他為何獨獨待他如此,兩人用過早膳后,青蠻要了一碗溫熱的蓮子羹,后者了然,會心一笑,這北宮素兒的喜好,自然亦是她告訴青蠻的。
這次,北宮素兒見得青蠻再次端上一碗蓮子羹亦是見怪不怪,神色較之昨日溫和了不少,只是仍舊甚少言語,多是青蠻問一句答一句,或是干脆閉口不答,青蠻倒也波瀾不驚,含笑不怒,頗為愜意的絮絮叨叨。
半個時辰后,青蠻推門而出,在外佇足片刻,搖搖頭,輕嘆一聲下了樓,只是沒想到,這剛出聽雨閣,便就遇得了早已在此等候的齊嘉武。
“公子,你這是往何處去啊?不知北宮姑娘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轉?”
昨日,未能等到青蠻,齊嘉武便就先行回府向齊家家主,也就是他的爺爺告知了此事,后者聽聞他的描述,沉吟了好一會兒,方才言道:“武兒依你所言,此子的來頭只怕當真不小,若無爺爺沒有猜錯,他當是云修魔尊的關門弟子,云修魔尊的獨門玄功,八形八意,爺爺雖未曾親眼見過,但亦是聽得旁人提及。云修魔尊實力超絕,很重情義,若此子真是他的弟子,拉攏亦可,但切不可相較過深。”
青蠻緩緩在街道上行著,淡笑向身側之人回道:“多謝兄臺掛心,素兒姑娘已有好轉。每日在閣中居住,略有些沉悶,便向隨處走走。”
齊嘉武微微頷首,倒也沒再言其它,只說同是閑暇,再者他乃這北宮城中之人,熟悉路途,便要自薦引領,帶著青蠻游覽一番。
青蠻雙眼不便,再者他亦不是去做什么見不得人之事,有個熟悉路途之人隨行,卻也是件好事,自然不會拒絕,謝過之后,二人便并肩而行,其間齊嘉武有意無意的詢問青蠻師承,后者故作不知其意,只隱晦說是拜在一位魔道高人門下,他雖未親口言說便是云修魔尊,但齊嘉武心中亦是篤定八分。
驀地,只覺身旁之人忽然頓住腳步,齊嘉武亦是不由隨之停下身子,當看得青蠻那張霎時有些難看的面龐,心中更是疑惑,順其目光望去。
一頂淡雅精致的小轎徐徐從虛空蕩過,劃出一道絢麗的霓虹,抬腳的乃是八個身形極為矮小之人,紅鼻尖嘴,面目略有些丑陋,身形似幻似真,但從其四處散發處的氣機來看,實力卻是極為強橫的。
齊嘉武認出了這頂轎子,腦中不禁想起了家中爺爺所說的,為何不能與青蠻深交的緣由,“澹臺家與云修魔尊有著殺徒之仇,日后定會再起沖突,云修魔尊一日不踏入寂滅境,那便絕不是澹臺家的對手,你可切不可因那小子而與澹臺生出什么枝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