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過去,便是宣武了,以青蠻的速度,僅僅一日便是從漠北到來。熟悉的景象,讓青蠻時佇時留。
一路御劍而行,在日落之前便是趕到了對他而言極為重要的一個地方,輕松掠過仍舊奉命守候在此的各方弟子,徑直來到深處。
“師兄他們定是時常前來祭奠。”
青蠻佇立半響,見得墳包前的各式祭品及幾株尚且未滅的香燭,心中想著:師尊,青蠻最是不孝,曾今最晚前來祭奠您老,而今,想來也是相隔時日最久之人。
他解下身后包裹,除卻那柄已能代表他身份的水墨青花外,便是許多來自蓬萊閣的古籍。
“師尊,弟子不孝,沿途并未帶來黃紙。不過師尊昔日曾言,生平最大遺憾便是未能拋下一切,毫無牽掛的游覽諸天,現在,弟子聊盡心力,望師尊泉下有知,也好了了這一心愿,也讓弟子盡些許孝道。”
“哧..!”
一股赤青火苗憑空燃氣,青蠻指尖微微轉動,幾冊記載諸天風物的古籍便作落葉般飛散而落,在經過那團火苗后,徹底化為飛灰。
足足三冊,若有識之輩見得青蠻這般暴殄天物,只怕當真要暴跳如雷,別看這些古籍只是記載諸天風物,實則,有了它們就能尋找到許多旁人或不知曉的地方,諸如蓬萊閣這般秘藏等,要知道,天下修士雖多,但天下地域更是遼闊,幾無邊際,還有歲月作阻,便是那些手眼通天的大能也不敢說走遍天下各處,更別說詳細了解古往今來的天下了。
夜幕徹底落下,孤寂的宗門內,一個單薄的身影遙遙拜了三拜,終是破空而去。
“咦…師兄,你有沒有看見好像有人方才飛過去了?”
赤煉門外,一個女子微微皺眉,向著身旁眼眉半闔的男子道。
“唉,師妹,你別總是疑神疑鬼的,這么清冷的地方除了那幾個曾今的赤煉道友外,誰還會來?他們昨日都還來祭拜過,總不能今日又來吧,再說了,即便來祭拜,也無需躲著我們。”
女子緩緩搖頭,不死心道:“會不會是對赤煉寶藏懷有覬覦之心的人?師尊奉我二人這幾日在此監守,可莫要出了什么差池才好。”
男子不屑一笑,緊了緊懷中劍兵,“哧”地一聲笑,“寶藏?這兒的寶藏,早就被幾大宗門共同收取了,哪還會有什么吸引人的東西。便是來,那也白來。”說著,他瞥了師妹,略有些自負道:“放心吧。你方才定是看花眼了,本師兄可是無為中期境修士,有什么宵小之輩,能逃過本師兄的法眼?這赤煉宗門,一直便在我的靈識籠罩之下。”
聽罷,女子這才略微安心。
宣武第一修門,太乙仙門山門外。
“站住,來者何人,何故入我山門?”
此刻,亦是丑時,以往這般深夜,幾乎是沒有任何人會前來拜訪的,巡守弟子是個入門不久的煉氣境修士,因為知曉而今正邪之戰分外激烈,妖魔已不復往昔沉寂,遠遠見得一個人影前來,便是有些緊張,嚴辭喝問道。
“在下青蠻,一介散修,因有急事,特來拜會貴派顧行風,顧尊者,不知小兄弟可否代為通傳一聲。”
青蠻微微作揖,輕笑道。在清冷月華的籠罩下,重生后本就顯得冷寂妖冶的面容愈發清冷,已至讓那巡守弟子始終無法放下戒備,仔細將青蠻打量一番,見得他氣勢雖是不弱,但看上去約莫也就與自己年歲相仿,但是減少了些許膽怯,鎮定道:“門規有令,陌生人等,子時之后,不得入門。”
青蠻微微皺眉,卻是不曉還有這般規矩,不過,他卻不知道,這規矩在以前的確是沒有的,這一條也是近年來,正邪之戰吃緊,妖魔肆掠才加上的。
他沉默片刻,再次拱手,“在下乃是顧尊者的故人,勞煩小兄弟代為通傳一聲,便說青蠻前來拜會,想必,他定愿相見的。”
青蠻亦是深知門規的厲害,倒也沒有強行逼迫,只是再三懇請。
那巡守弟子,見得青蠻一直這般有禮,倒也不好一直冷言相向,只是躊躇后,仍舊搖頭,“這位道友,實非我不愿相助,只是門規在此,我若違反,師尊絕對饒不了我。”言罷這么一句,他也說了實話,“本來,你若是名門弟子,倒也沒什么,可以為你通傳,可偏偏你是一介散修,這便不能了。”
顧行風乃是大師兄,他自己雖未言說,但青蠻卻是知曉,師門之中,最為關心師姐的便是他了,雖然在三重天世外小村那些日子,他也通過云修魔尊的手段了解著許多來自一重天的消息,可終究是道聽途說,不見其詳。要想知道師姐的下落,必須要尋到這位大師兄才行。
巡守弟子見得青蠻兀自沉吟,本以為他會知難而退,卻不想他再次開口,“不知顧尊者,今日是否在門中?”
雖不知青蠻為何這般詢問,巡守弟子還是回道:“我也不甚了解,不過今日,倒是見得顧仙尊與我極為師伯一同出入山門。”
“這便好了,既然大師兄在門中,倒是有辦法讓他自己出來。”
想著,青蠻卻是緩緩解開身后背負的長條包裹。
“你…你…要干什么?你可別亂來,這兒乃我太乙宗門,你若胡來,定然討不了好。”
見得青蠻取下身后包裹,巡守弟子定睛一看,恰是瞧見裸露出的劍柄,頓時心中一緊,一手把劍,厲聲喝道。
此人當真膽大,難不成想要在此處動手?他是妖邪之輩,要殺人滅口?
青蠻一手持劍,卻是笑望著腦中急速旋轉著應對之策的巡守弟子,倒也沒有多做解釋,劍鋒一揚,水墨“錚”的蟬鳴,頃刻,飄渺劍意彌散開來。
這還沒完,在巡守弟子瞠目結舌之際,青蠻卻是飛身而起,凌空舞劍,道道劍芒傾瀉而出,鸞鳳和鳴,冷寂夜空平生異象。
“鳳舞,歸真!”
寥寥數劍舞畢,青蠻以指封劍,璀璨的劍華卻是凝而不散,令人窒息的龐大劍意使得地動山搖。
“好…好美…!”
太乙仙門雖不是以劍修為主,但八成弟子亦是以這兵中之祖為拿手神兵,多少也對劍法有所涉獵,這巡守弟子自然亦是其中一人,當然,哪怕他并非好劍之人,見得這般驚世劍法,也定會忍不住愕然驚嘆。
“嗡…!”
在這剎那之間,一道恢弘的光芒從整座山門之上升騰而起,其間帶著晦澀的符文。
青蠻站定,及腰長發輕揚,嘴角噙著一絲笑意,這下,太乙仙門總會有動靜了吧。
巡守弟子更是猛地駭然,差點兒咬到了舌頭,脫口而出,“守山大陣?”
與此同時,整個太乙仙門內,也是一下子沸騰起來,方才那令所有人深感心悸的劍意還未消散,緊接著便是感受到守山陣法,竟然自主運行起來,這么說來,方才那股劍意,已是能夠直接威脅到整座山門安危,故此,守山大陣才會自行開啟防護。
太乙內閣,一間靜室內,一個盤膝而坐的年輕男子猛然睜眼,眸中滿是震驚之色,旁人或不知曉,他哪會感受不出那股劍意。
“鳳舞九歌?”
顧行風難掩心中激動,旋身而起,刮起一陣風來,徑直破空而出。
“你….你究竟是何人?”
也不怪巡守弟子膽子太小,面對一個能一劍逼出宗門守山打陣的怪物,他當真提不起一絲抗衡的心思,此刻亦是雙腿發軟,一臉驚懼的看著青蠻,只恨腳不聽使喚,想要逃開,卻又動不了。
青蠻正欲開口,卻又忽地一抬眉,遙遙,一股洪亮聲色傳來。
“短短十數載,青蠻小友便有如斯修為,當真教老夫心驚不已,天縱之才,名副其實。”
一行人自虛空踱步而來,在他們身后,還有近百道身影盡皆破空追隨,下方,則是轟隆聲一片,顯然是太乙仙門的弟子傾巢而出。
轉眼,那方才出聲之人,便已至青蠻上空不遠處,巡守弟子抬頭一望,頓時肅然而拜,“弟子參見掌教仙尊。”
這時,近乎傾巢出動的太乙弟子才看清還走在他們之前的一行人,紛紛拜倒,“見過掌教仙尊。”
聲色如雷。
青蠻抿嘴一笑,神色淡然,這動靜卻是稍微大了點兒,不過也無所謂,只要他的目的達到便好,現在的他,倒也不怕驚世駭俗。
直面那行緩緩落地的長者,其中不少還是昔日舊識,為首的紫衣老者,自然便是太乙仙門掌教仙尊,太心仙尊,在其身旁,則是各堂首座,及門中一些修為高絕之輩。
“晚輩青蠻,見過太心前輩,吳前輩,靈覺前輩……”
青蠻長劍負于身后,微微作揖,至于其余喚不出名諱之人,只好以諸位前輩相稱。
“哈哈,小子,當真是你。方才感受到你那劍意,我便有所猜想,只是沒想到,你的進境竟是如此神速,老了,老了,一劍能有這般威勢,現在的老夫,可萬萬不是你對手了。”
說話之人正是刑堂首座,曾今對青蠻多有維護的吳道凡。
十數年不見,他仍舊是那般模樣,沒有多少變化,青蠻一眼便認出了他,而后者雖是口中喚著青蠻名諱,好似極為熟稔的打著招呼,但一雙眼眉始終沒有絲毫放松,時而劃過一縷疑惑。
青蠻自然知曉,他是對自己現在的氣息疑惑,現在的自己,從內至外,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讓人一時不能肯定,也是情理之中。
“青蠻,你深夜造訪,所為何事?莫不是便為炫耀你這驚世劍法?一劍迫出我宗門大陣,威風是威風,哼,你便不覺做得有些太過了么?”
青蠻循聲看了過去,是個他曾今見過,卻喚不出名諱的老者,此人也似乎是太乙仙門的長老之一,聽他這般說法,倒是略微歉意的笑笑。
那巡守弟子,沒想到會是這般情形,這實力駭人的少年,竟是與門中掌教仙尊及幾大長老都好似極為熟稔,見得青蠻的目光微微瞥了他一眼,更是心亂如麻。
“完了,完了,這道友可害苦了我,他要早說他來頭這么大,我攔他作甚,吃飽了撐啊?”
此刻他當真是有苦說不出,就因為他攔住了青蠻,以至讓青蠻鬧出這般大的動靜,這可不是什么小事兒,單單是守山大陣的自行運轉,便會讓宗門損失許多。他還是了解一些,宗門的守山大陣,只有在宗門面對真正強敵的危機時刻才會由門中眾多仙尊主持展開,一旦運行起來,哪怕只是片刻,那所耗費的資源,也是極為恐怖的,至少,對于他這個巡守弟子而言,當真是想也不敢想。
“晚輩此次前來,乃是有要事與大師兄相商,一時情急,倒是有些過于莽撞,還望諸位前輩莫要見怪。”
之前斥責的老者,見得這么快主動服軟,并致歉,倒也不好多說什么,再見掌教師兄,及其余幾位長老也沒有想要追究的意思,只得作罷,淡淡冷哼一聲。
聽得青蠻之言,最為開心的便是那巡守弟子了,方才生怕青蠻將這責任推在他這無名小卒身上。
正在他“吁”了一口氣的同時,有不少平日里與他認識的太乙弟子便是趁機圍攏上來,所言自是離不開方才發生了何事,這青蠻又是何人諸如此類。
巡守弟子本想直接說自己也渾渾噩噩不甚明了,不過轉瞬卻是改變想法,呵,這些小子,平日里耀武揚威,總說接待過什么大人物,了不得,再了不得,能有今夜這個了不得?一劍迫出守山打陣,宗門上下舉門相迎,試問,誰還有這般能耐?
他略微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故弄一番玄虛,倒也不急著說清道明,只讓那些不明緣由的低階急得心癢癢,滿臉懇求之色,這讓他很是受用。
這邊,青蠻與太乙門幾大巨頭有一茬沒一茬的閑聊兩句,卻是一個錦衣秀泡,面目很是剛毅的男子自遠方而來。
青蠻看見此人,神色也是有了一絲異樣。
“青蠻師弟…?”
顧行風見得諸位長輩都在,也是楞了片刻,旋即作了一揖,便直直看向那青衣青年,皺著眉,仔細辨認了好一會兒,方才試探著問道。
不待青蠻言語,龍源殿主靈覺仙尊便是搶先笑道;“你看,老夫沒有說假吧,青蠻小友的變化委實太大,便是行風一時間,也不敢肯定是他。”
“大師兄….!”
這一聲大師兄,卻是教顧行風這情感內斂的男子眼眸有些濕潤,再無遲疑,一把上前便將青蠻抱住。
“青蠻師弟,當真是你,這些年…你可還好?”
青蠻怔了片刻,任由著大師兄的熊抱,雖然,曾今與大師兄相處的日子并不太多,可隨著共同經歷過赤煉的劫難,師兄弟間那份情誼愈發深厚,他感受著難得情誼,心中有些暖意,輕聲應道:“還好。”
“好了,好了,有何要事,還是進門說話吧。深更半夜的,全都在這兒,像個什么樣。”
吳道凡笑言兩聲,目光遙遙掃過,遍布四野的太乙弟子,氣勁兒一運,朗聲吩咐眾人退回門中,各司其職。
眾弟子轟然應諾,井然有序的退回山門之內。
天剛破曉,一道彩霞漂浮于太乙門上空,平添幾分仙逸之氣。
這一夜,青蠻與顧行風二人徹夜未眠,足足言談了一宿,二人皆是言說了這十數年間各自所發生的事,青蠻可算一五一十據實相告,便是而今身負妖魔血脈,也沒有有所隱瞞。
初時,顧行風也很是震驚,不過后來知曉原委,也只能無奈嘆息一聲,“禍福相依,師弟你的際遇與眼界,已經遠遠超出師兄太多太多,師兄也不能給你什么好的建議,或許真如你所言,是正是邪,或許真不是看人出生,而是他的念想,正所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這些年,可真是苦了你了。”
顧行風沉嘆一聲,拍了拍青蠻的肩膀,雖然對于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事極盡簡化,但他不難想象,真實所發生的事究竟是何等兇險。
青蠻沉吟片刻,苦笑著搖搖頭。
二人相對靜默片刻,顧行風起身,推開窗戶,輕呼一口氣,輕聲道:“小師妹的行蹤,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探尋,這可信,并沒有什么有效的線索。只是知道,她最后消失的時候是在現今魔盟腹地,在此之前,她與楚山河多有往來,曾在中州皇城居住過一些時日。”
“楚山河?”
青蠻腦中浮現出一個人的模樣,依稀記得,當年公審之時,在師姐身旁,便有這么一個男子,他隱約能從其身上感受到一絲不同于尋常修士的氣息,那是皇族之氣。
“他是…?”
雖然已猜到幾分,但青蠻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句。顧行風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復雜,繼而緩緩道:“大楚王朝二皇子,相傳,他是最有可能繼承楚帝帝尊之位的人。”
“二皇子,帝尊之位?”
青蠻低吟一聲,便問顧行風有未去尋找過此人,探尋師姐下落,顧行風點點頭,后又搖搖頭,道:“去是去了,數年前,我與出云,天化,還有卓師弟和鄧師弟一同去過中州尋找,只是沒能入得皇城,后來還是你的那位朋友,無忌兄弟,他的妻子乃是皇城中寒雪仙尊的親傳弟子,這才為我們引薦,打探到一些消息,那楚山河不知為何,卻是并不肯與我們相見,為此,我與幾位師弟還險些與皇城禁衛起了沖突。”
青蠻點點頭,以那楚山河的身份地位,的確不是大師兄他們說見便能輕易見上的,除非對方自己愿意,否則,天下有幾人膽敢硬闖皇城?可以好不夸張的言說一句,便是寂滅修士,只怕也沒這能耐,因為,大楚王朝中,有一個連寂滅修士都不敢輕易招惹的存在,人王帝主,真正有著帝尊稱號的大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