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嗝….!”
煙雨樓中酒氣彌漫,本是教人心驚膽顫的陰煞之氣在這濃郁混濁的酒粉氣中卻是稍許有些被掩蓋住,不那么鮮明。
“咚…!”
樓外傳來一聲悶響,瞬時有幾個魔修雙眉一擰,半響之后卻是松了眉頭,張口一個酒嗝,烏煙瘴氣道:“哈哈,魔守大人又是滿載而歸,嘖嘖,瞧這廝的靈氣,只怕又是個破空修士吧。”
眉目猙獰的頭顱在那半步跨入樓中的壯漢手中輕搖晃蕩,披散的頭發沾染了血跡,緊緊貼在面頰上,教人看不清其容貌,當然,這一眾魔修亦斷然不會在乎這被梟首的破空境正門修士是何許人物。
“哧…!抖個什么,也不是第一次見得這般情形,怎么,你也想落得這般下場?”
一魔修懷中依偎的紅粉女子俏臉煞白,卻是連連搖頭,支支吾吾忙道:“不….!”只是這般說著,身軀卻顫抖得愈發激烈了。
魔修亦不看她,只是自顧笑得愈發放肆,手中大力的揉捏著,全然不在乎懷中之人那幾乎扭曲的面容。
這時,蜿蜒的長廊上,一人緩緩搖曳而下,雖是徐娘半老,但卻風韻猶存,她臉上仍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只是此時,這笑意難免顯得有些牽強。見得下方的情形,她躊躇片刻,還是上前了去。
“唉喲…!這位好漢,您的威武手段,我和我們家的姑娘們都知曉,這又是何必呢。豈不是讓這臟東西擾了各位大爺們的興致。”
她便是這煙雨樓如今最大的東家,真名不詳,大家都喚她一聲秦姐,雖不是什么樂善好施的好人,但至少,對于煙雨樓這一大家子下人而言,秦姐卻是難得的厚道人家,否則,他們之前亦不會沒有舍她而去。
“唉…這些魔頭,當真是愈發放肆了,連這死人頭都往咱們這煙雨樓帶來,可惜,陸小姐若是還在…!”
她兀自輕嘆一聲,面色卻是一變,而今亦是款款至那大漢身前不遠處,只是這般,卻不愿再上一步。
本來,以前她跟在老東家陸小姐身后,便已是見得過不少神仙精怪,奇人異物,而煙雨樓素來接待的都不是什么世俗凡人,對于這些魔物的到來,驚恐是有,但兩日來,見得他們除卻享樂外,亦無對這煙雨樓殺人放火,也就漸漸安下心來,心道有朝一日,這天下的仙家中人總會到來,這些妖魔亦是猖狂不了多久的。
以往,的廝殺雖是吵嚷,但多在煙雨樓外,偶有妖魔渾身是血,滿身惡臭的來此,她亦只能硬瞥著一口氣不敢吱聲,不過今日此人,卻是活活擰著一個死人頭便來此地,散發著惡臭的血跡還汩汩往外留著,真個教人惡心,忍不住便是想來說道兩句。當然這口氣,自然是十分委婉,加之言語中是用了在場諸多妖魔做擋箭牌,想來這妖魔獨自一人亦是不會多說什么。
這兩日來,她憑借著數十年與人打交道的三寸之舌,境況倒是沒有之前所想的那般糟糕,這些妖魔,只要滿足他們的要求,亦是多半不會與自己為難的。
“你這個老鴇子說什么?本守將沒聽清…!”
魔守微微一怔,卻是冷笑著瞇了瞇眼,與此同時,煙雨樓上下三層皆是傳來轟然大笑之聲。
秦姐亦是一愣,心中暗罵,“老鴇子?別哪一天落在老娘手上,畜生,非扒了你皮不可。”她心中亦是怒極,沉吟片刻,在清楚見得那妖魔眼中顯露的血腥之色,再一瞧這里邊魔修的反應,哪能瞧不出此人的身份不低,當下便只能訕笑兩聲,意欲作罷,可別為了這一樁小事,把自己的性命給搭上了。
笑罷,秦姐旋身要走,卻是被那漢子忽的喚住。
“慢著…!”
她背轉過去的笑容一僵,卻是不得不頓住腳步轉過身來,一臉諂媚之態,道:“好漢還有何吩咐?”
“好漢?”魔守肆意一笑,“本大人可不是什么好漢,堂堂魔盟魔守將,豈是區區好漢二字可比擬。”
秦姐連連應和稱是,這時,那壯漢的面色卻是緩緩沉了下來,血腥的目光落在秦姐身上,偶爾閃過一絲厲芒。秦姐何等老辣,見得他嘴角的嘲諷笑意,便知曉他不安好心,心中一咯噔,暗暗咽了口唾沫,卻是不敢動彈。
“你便是這‘煙雨樓’的老板娘?”壯漢笑意玩味道:“本守將沒別的什么愛好,唯一的愛好便是樂于助人…!”
“樂于助人?”
秦姐愣神兒,一時沒有明白他言下之意,只見得他將手一直手臂上前一遞,頓時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撲鼻而來,倉促之間,她來不及多想,便是連忙掩面,側過身去,一陣干嘔。那魔守卻是將那顆鮮血淋漓的頭顱送上了她面前。
“你認為這是污穢之物是不是?桀桀,這可是難得的寶貝,你既然這般得體,恰好本尊也樂于助人,這般好東西豈可獨享,來,咱們分而食之。保證讓你年輕美貌,永駐青春!”
聞聽魔守之言,在場之人無不楞神兒,其中妖魔只是愣神片刻,便就恢復尋常模樣,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位老板娘如何應對魔守大人,雖說他們平日里還與這秦姐有說有笑,可要翻臉亦是眨眼間的事,在他們眼中,這世俗凡人當真是如螻蟻一般的存在,真心相待?可笑。
倒是那些個小廝及妖魔懷中的煙塵女子微微皺著眉頭,顯然瞧不出了魔頭不懷好意,讓秦姐吃下如此惡心的東西,這不是折磨人嗎?秦姐素來待她們不錯,皆是心中懷有一絲憂慮,不過擔憂是擔憂,卻是無法出言阻止分毫,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們可就在身側啊。
“呵呵…!”也難為秦姐,此刻除卻面色煞白一些,竟還能勉強保持震驚,不由得干笑兩聲,道:“小婦亦是殘花敗柳,年老色衰,早已沒有了永駐青春的心思,遑論,這般貴重之物,小婦豈敢與魔守大人分享。多謝魔守大人一番美意,小婦心領了,還是請魔守大人獨而享之吧。小婦這便吩咐最漂亮的姑娘來伺候大人。”
說著,便是轉過頭去,扯著嗓子喚了一聲,只是驀地,一只粗壯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肩頭,她眉心一挑,強作笑顏。
壯漢道:“怎么?本守將好意想請,老鴇便要這么搪塞本將?”
秦姐面容一僵,還欲辯解,那壯漢卻是低沉說道:“不必再說。本將說的話,從無更改,今日你不吃也得吃。”言罷,還陰測測的看著秦姐加了一句,“若是敢辜負本將美意,那本將少不得要去你的頭顱來嘗嘗鮮鮮了。”
這一句話,殺機畢現。不單煙雨樓的女子們大吃一驚,便是那些妖魔們亦都頗為詫異了一番,不過沒多久,便是不以為然。雖然盟令明確禁止不得擅殺凡人,不過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一條規矩中還有一點,那便是凡人若是阻礙到魔盟大業,若是肆意出言侮辱魔盟中人,那便是殺上一兩個亦無妨。
在他們看來,堂堂魔守大人,屠戮一個世俗女人,便是再怎么殘忍那也掀不起什么浪來,更遑論,現在這婆娑鎮中,那身份最高的統領與這魔守大人還是有些交情的,誰有敢說三道四。
秦姐這下是穩不下去了,花容失色,雙膝一軟,便是跪了下去,凄凄慘慘道:“愚婦錯了,有眼無珠,適才無狀沖撞了大人,還望大人網開一面,饒了愚婦吧..!”
見這魔頭當真動了殺心,她亦是不敢托大,再不敢與之周旋,她三寸之舌無論多么厲害,那亦多是對待凡人或是尋常的修行之輩罷了,在這般毫無顧忌的魔頭面前,她明白,若再逞強,便只有死路一條。雖然她的性命算不得如何金貴,但要她這般早的便結束了自己性命,她卻是萬萬舍不得的。
“呼啦!”血腥氣再度襲來,她狠狠的皺了下眉,有些凄然的看向居高臨下的魔守,哀求道:“大人….!”
雖是不舍性命,可要她吃下這么一顆死人頭顱,當真是比殺了她還要難受,此刻,胃中便已陣陣翻滾。
不過,顯然這魔守是沒有絲毫作罷的打算,森然的笑著,卻不言語,只是見得秦姐一直躊躇的模樣,緩緩扭動了一下脖子,似是有些不耐煩,只需輕輕一捏手指,這毫無修為的世俗凡人,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可怪不得本將了..!”
“啊…不要.!”
秦姐下意識的雙手舉起想要抵抗,緊緊的閉上雙眼,耳畔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所想的疼痛感卻是沒有如期而至。
緊接著,她清楚聽見,整個煙雨樓中,傳來一大片倒吸冷氣之聲。
“轟隆..!”
身側傳來巨.物倒塌之聲,她亦是驚嚇到了極點,半響之后,才緩緩睜眼,眼前要取她性命的魔守亦是不見了蹤跡,眼光一瞥,心肝兒卻是險些跳了出來,那魁梧的身軀,竟是倒在自己身旁的血泊中。
這時,一行人魚貫而入,身著整齊的黑色衣衫,模樣亦是怪異得很,全然不似尋常之人,從中一個身形如常的冷面男子緩緩步入其中,冷眼掃視周遭,徐徐道:“敢違令不遵者,殺無赦!”
場中的尋歡的魔修早已瞠目結舌,他們眼中最為崇高的存在,帶領他們在這婆娑鎮中肆掠的統領大人,此刻正一臉驚懼唯唯諾諾的尾隨最后一行人進來。
眾人駭然,連忙拜倒:“參見盟尊!”
秦姐楞楞的轉目望去,只見一群地位顯然比這煙雨樓中妖魔還要高上許多的大人簇擁這一人徐徐步入,當中一襲紅袍,妖艷驚人。
她定睛瞧了半響,驀地,一道寒光直透心底,瞧得那張面無表情的容顏,呆了呆,似覺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