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翔的腦子嗡嗡亂響。
就在剛才,距離現在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那個時候還未起身,聽到房外府內下人高聲稟報道:威縣急報,府外有信使到,務求速見。
已經被興和縣的劇變狠搞了一次的燕翔,從睡夢中驚醒心中當下就警鈴聲大作,都來不及問下人——來使是如何進的郡城,披上衣服忙出來至廳堂相人。
來的是威縣的一名捕快,但穿著的是身便裝,衣服上還沾染著血。
“威縣昨兒傍晚失陷宋軍之手,敵軍有不下于兩萬之巨,現已分兵襲向交口、方山二縣。”一連串的三顆九霄驚雷被來人一窩蜂的拋到了燕翔頭上。一瞬時間,燕翔整個人就呆住了,被徹底給鎮住了。
“怎么會這樣哪里來的宋軍他們是從那里冒出來的東安沒有軍報回稟啊”燕翔滿腦子翻騰著無數個問題,至于來使明明一個捕頭卻為什么會如此的狼狽,為什么身上會沾染著不少的血跡,之前不解的問題此刻都迎刃而解了,但這個時候的燕翔卻再沒半點多余的閑心去關心這個。
一副喪膽落魄的捕頭,把軍情通報之后,心中猶似卸掉了一份沉重的負擔一樣,整個人都搖搖欲墜了。
昨天傍晚好不容易從威縣城池里掙扎出一條命來,連夜趕來郡城,早已是筋疲力盡了。
“喳喳!喳喳!”
來使被攙入下房歇息,隨著燕翔整個人的沉寂。整個廳堂中氣氛都凝結了,周邊前來伺候的仆人大氣都不敢出出一聲。一時間廳堂中竟是寂靜之極。
堂前樹枝上,幾支喜鵲清脆的鳴叫聲在這一刻被無限的放大。燕翔渾身一震,打了個激靈,也總算是從呆滯中回過了心神。
“繁峪山——”能爬上東城郡長史高位,燕翔也不是白給的,心中稍微一盤算就曉得漏洞出在了哪里!
“會是繁峪山嗎許由、焦明,爾真是該死!”
捕頭卻是只知道宋軍大兵壓境,威縣突然地就被襲破了。可不曉得其內究竟是什么因由。是以,燕翔現在還并不知道焦明、王九玲二人的‘二五仔’行徑。
不過燕翔的臉色還是很快就變得鐵青,心中恨不得把許由這個繁峪山正印守將來個千刀萬剮了。
五千軍丁駐守的繁峪山天險,就是十萬宋軍也打不下來啊。如果不是許由昏庸,豈能不聲不響的就被宋軍全取拿下竟然連個逃回威縣報信的人都沒。
“不過……他們是如何進軍的竟然還能打仗”燕翔確定下繁峪山這個點后,想都不想就知道宋軍是個什么樣的進軍路線。可聯想到前日連下了四天春雨,那必然是落在宋軍山地行軍途中的。該多難熬啊宋軍士卒就是爬到了繁峪山下,體力也必然大受困擾……
瞬息里,燕翔這心頭就更恨起許由了。
“哎呀,這可怎么辦生出了這等大事,太守卻偏偏在外……”
燕翔急的坐立不安,他不怎懂軍事啊。鮑春來被李長軍扣了。楊復就領兵殺去了興和,現在威縣的危險來了,被當頭一棒打個措手不及的燕翔根本想不出適當的法子來應對。
“來,速把軍情報之軍中楊太守知曉。”燕翔望著堂下聞聲轉出的幾名仆人,高聲叫道。
“是。老爺。”一名家仆轉身奔向馬廄。
“你等也分別報往射虎谷、東縣等處。”
“是。”
又幾名仆人奔向側院馬廄。
“與本官更衣,去將軍府!”鮑春來‘沒’了。楊復‘不’在了,可將軍府中留下的依舊有兩員中郎將。燕翔掂量著自己的能耐,就先不提官位了,軍事方面比起人家中郎將來也差的老遠。
這注意,自己拿不下!
不提郡城這邊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單看威縣的宋軍處。七拼八湊,搜刮完整個縣城附近十里方圓的車馬,董巧晟總算是弄到了一批不少的馬車、騾車。
陳安、章甫陽兩部雖然沒能全體換成車載,但是靠著馬車的運送,兩部的先頭部隊卻搶在黎明前進入到了交口、方山兩縣城下。隨軍的一批宋王護衛,悄悄抹上了城頭,輕松地結果了警備松懈的兩縣城頭兵,放下吊橋,打開了城門。
在太陽全部躍出云層的時候,宋軍在東城郡里的地盤已經從兩縣擴增到四縣了。
留在威縣的宋軍,主力部隊都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跟隨董巧晟出城打圍子的部隊都是分隊。畢竟只是征用車馬,在宋軍大勢在握的情況下,那些士紳豪強還是很知趣的。
等到祝彪帶張鶴、吳伯牛兩營的主力軍整裝待發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到了午時。再看這時的董巧晟,滿眼的血絲,一臉的憔悴,只有臉上的精神是旺盛的。
今日祝彪帶著最后的主力離去,威縣這里的一切就交給董巧晟了。
兩天一夜沒合眼,董巧晟站在城門上卻精神峻碩。的疲憊是要被精神克服的,董巧晟同志這兩天一夜的表現就扎扎實實的證明了一點——紅朝的精神勝利是值得肯定的。
大軍出沠山入東城,意義何等重大,董巧晟一清二楚。他還清楚,未來的自己不管是在宋王麾下,還是在唐王帳下,自身的優秀才是確定自己地位的一根標桿,打鐵還需自身硬。
而此次隨軍擔任主簿,料理大軍一切軍需雜務,就是自己表現自我能力的最好舞臺。他需要在這個舞臺上爆發自己的光彩。
之前的兩天一夜只是一個開始,現在的威縣才是重點。
正是有著這個原因激勵。‘奮斗’了兩天一夜的董巧晟,一丁點疲憊的感覺都沒有。
城池的南方大道上。那大批量運載著士卒軍需的車馬,就是他努力奮斗的成果,就是他證明自己能力的表現。
騎在一匹黑色的駿馬上,祝彪心中默默估算著速度。董巧晟的任務完成的很不錯,眼下的行軍速度絕對在預算標準線以上。
沒什么好說的,此此攻伐東城之役,董巧晟或許沒親手殺過一人,射過一箭。但只看他在威縣這里的功勞,如果此役真能成事,他功勛大甚。
這就好比劉邦手下的蕭何,他為何能論功第一,尚在韓信、張良之上后勤,后勤!
古代打仗,除非是流寇。否則軍隊對后勤的依賴,那也是要命的。
“祝帥,據我軍細作密報,東城郡城內現今還有兩萬兵馬,實力依舊不是我軍可窺視啊。
楊復兵馬已經壓到了興和縣邊界,雖然李長軍用鮑康來的命暫時挾制住了他。但現在我軍一出,楊復必然會舍小取大,有所決斷,如此李長軍拖延之計就不頂用啦。
藍梅山、射虎谷方向,姚方瓊、龐子恭各率的三千兵馬也壓在桃水渡口。旦夕就可渡過桃水壓入興和縣境……”
劉卓是宋王的親信,此來東城。戰事、戰役,自由祝彪本人決斷,可是信報和細作脈絡,卻是掌控著他手中的。
郡城就是今早便得了信報,最快也需要三兩時辰的‘千里加急’,才能送信到楊復軍前。待到楊復‘當機立斷’的率軍轉回,就是明天下午甚至是晚上的事了。而楊復如果不當機立斷,需要考慮他就是后天的事情了。
眼下,局勢就是祝彪以兩萬余人之軍,面對郡城內的兩萬軍。
“你說……他們會不會出來”
祝彪眼神放空,口中沒給劉卓‘安心’,卻突然問出一個劉卓根本沒想過的事情。
“他們會不會出來”
劉卓整個人呆愣了好一會。雖然宋軍‘攻勢如潮’,卻在東城郡根本就是‘無根之萍’,劉卓只感覺主力軍進攻郡城不會有好結果,興和縣李長軍那里也是死路一條,等到楊復籌統大軍圍到,就是宋軍的末路之日。
劉卓心中惶恐中,祝彪突然思路大逆轉似的一問,讓他當場呆了。
“應該不會吧……我們可兩萬多人呢……”
郡城力有兩萬軍,出城的話只多是一萬五。劉卓覺得,該不會有人自棄其長的。
“可我是祝彪。”祝彪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一個北漢人……”
“他們一定會來!”
“駕,駕駕……”
戰馬奔馳,一支支軍令從郡城將軍府傳遞到城內城外的兵營中。
下午時候,一支兩營匯聚的太子軍整齊列陣在城外。當頭,高高的‘黃’字將旗飄揚。這個姓,在東城郡里只有一人,寧武中郎將黃冠。
沉重的開山大斧拿在手上,萬軍隆隆。馬背上的黃冠,滿臉踏破敵軍易如反掌的自傲。
“哈哈哈……唐王、宋王無人,亦無知,竟然要一北隅小國的小將前來領兵,真是笑煞我黃冠。”
“此次出兵,就要擒拿那祝彪,帶到帳前,好好讓他來見識見識,我大周天朝的真正雄威——”
城頭上,一臉糾結的燕翔望著開拔遠去的軍隊,心情更加的糾結。為何不老老實實守住郡城呢
敵軍只有兩萬來人。這個數目經過大半天的核實越來越多的信報從威縣等地傳來,已經估算的不離十了。是萬萬不可能打破東城郡城的,如此只需要楊太守那里帶兵回轉,兵困城下的這些宋軍就是死路一條。何等的安妥
可偏偏……
“燕長史,安心,安心。老黃行武多年,是軍中的行家老手。麾下兵馬固是少了一些,可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比之宋王的那些軟腳蝦勝過十倍、百倍。此戰斷無不勝之理的。
何須楊太守轉回,只一戰,我軍必可破敵。”
燕翔的身邊,又一個將軍打扮的人鼎立。這個就是東城郡城里剩下的那個中郎將了。有孝黑的面容。說話中眼睛看著燕翔,嘴巴是撇了又撇。
真不知道裴將軍是怎么想的。除了鮑將軍,自己等竟還要聽一個太守的調遣。真的是……不服不忿啊……
“哼。不通軍伍的酸儒,有什么好擔心的老子們拿下宋軍是手到擒來。就是要削削你們的臉面,也好讓上面知道,術業有專攻,打仗還帶靠行武的……”
分割線
時間過的飛快,一天的時間,眨眼即過。
在祝彪兵出威縣的當天傍晚。方山城西南三十里外的一道河流邊,重新匯聚成一股大軍的祝彪部與殺來的太子軍碰面了。
兩軍沒有立刻開啟戰陣,而是臨河而立,各自扎起了軍寨。
一萬兩千人到一萬三千人,太子軍具體數目不能確定,但祝彪知道的是,他們絕沒有一萬五千軍。
收起千里鏡。祝彪帶著手下親衛返回了軍營。天色已經暗下。
次日清晨。
薄薄的水霧在空中彌漫四散,清風拂過,陣陣清涼襲上身來。
不遠處的杏水面,一層輕輕的霧氣在其上漂浮,隨著清風吹拂,卷起縷縷水煙。
水畔處。昨日人頭嚷嚷的宋軍營寨此時已經空曠了起來,早在天色未亮之時,兩萬宋軍已經開拔出營。
距離此地南面四五里遠的地方,也就是杏的下游,一處太子軍營寨安然坐落。一萬多太子軍也已經開出了營地。
是戰場上一種無須言道的‘戰爭默契’吧。祝彪和黃冠很心有靈犀配合了一把。
“咚咚咚——”微微的擂鼓聲從彼此軍陣中傳出。
時隔一刻鐘后,震天響的戰鼓聲已經震人耳膜。兩軍三萬多部隊陣列而進,距離越來越縮小。
清晨,水霧還未消去,河水邊兩支大軍相距百丈,各自用箭矢射住了陣腳。
“祝帥所料精準,太子軍分兵來戰,自取滅亡,劉某這里就預祝大帥旗開得勝。”劉卓的心放下了。己方兩萬軍,對陣半數之敵,當有勝無敗。笑呵呵的向著祝彪拱手。
祝彪微微一笑算是答復。目光看向敵陣,寒光冷冽,萬許太子軍的森森戰甲縱有水霧遮攔,在朝陽旭日的照射下也閃爍著陣陣寒光。
“傳令陳安、章甫陽。陳安營過河列陣,左翼前突,章甫陽營右向一里,做右翼前突。給本帥呈左右包抄之勢。”祝彪打望著對面的太子軍陣列,那最前列的一干粗大的“黃”字旗號,眼中滿是嘲諷。
雖然沒有騎兵突沖踏陣來的爽利,但兩萬軍打一萬軍,系統增幅下就是欺負人一樣。一個最最簡單的‘三才陣’,就足以了。
當然,三才陣的中軍做圓陣,兩翼最鋒矢陣,也是要對陣下藥的。
黃冠也在打量著祝彪,手中拿著的一個外形跟千里鏡一模一樣的東西張望著。那也是千里鏡,不過這個千里鏡價值比祝彪手中的千里鏡高出太多了。
那兩個鏡片可是用絕對透明無色的水晶磨出的,廢品率極高。祝彪手下的千里鏡傳入中原也好幾年了,以太子的實力,各地藩王的實力,都沒能大規模在軍中配置。
“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兒,也敢與本將對陣。”對著對面的祝彪蔑聲一笑,黃冠手指著宋軍陣上對手下的校尉、軍司馬道:“何人愿與我擒此賊將”
“將軍,待末將擒來。”麾下一樣說罷一挺長槍,不待黃冠答應就直接打馬出陣。好似搶金子一樣,唯恐被別人占了先。
“你們,哪個去擒他”祝彪眼角抽了幾抽,來中原前他就知道中原里海依舊有斗將的習慣,但是真的沒想到這就給遇上了。
要知道他在北地與胡人廝殺了那么久,可沒見過一次陣前斗將的。他的潛意識里,都習慣了列陣而戰,軍陣見真章的流程。
現在就要與太子軍正面一戰了,來了這一套,真感覺有點別扭。
但是,祝彪眼中寒光一閃,一抹笑容就浮現在他的嘴角上。
這周軍的將領素質,也就是這樣嘛。雖然不錯,但在武力上,也并不比漢軍強多少去。
現在這個奔出來的太子軍校尉,武力二流偏上,絕對的一般般。放在漢軍校尉此檔次中,也是大眾化。
“待末將擒來。”張鶴一提大斧躍馬而出。
自進軍以來,不管是陳安、章甫陽還是吳伯牛,都有進項。唯獨他張鶴,被掛到了中營里,行動在后,一直沒甚拿得出手的功勛。
今天,斬將,就該他張鶴來露臉了。
“哪來的無名之輩,還不快快報上名來”作為宋王最可信可親的幾個營頭的領軍校尉之一,張鶴就是二十萬宋軍校尉群中當之無愧的佼佼者,其他的陳安四人也是如此,他們是宋王的精銳,地位相應的要比一般校尉強多了。
就好比黨國的嫡系和雜牌,一樣的軍銜,一樣的一個團,前者軍官掌控的戰力不知要勝過后者軍官多少。
手提開山大斧,張鶴大聲吼道。
“我乃魏成虎,你是何人”
一段三國式的問答在陣前響起,這讓第一次見到如此的祝彪,眉毛挑起的更高了。
“宋王親軍,張鶴是也。”
“殺啊……”
“殺啊——”
雷霆大吼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