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大叫‘頂住、頂住’的是吐血中的吳伯牛,現在大叫‘頂住、頂住’的就是晉軍校尉了。◎文學館,軍勢已敗,那里是幾聲大喊大叫就能真正夯住的?
相反,如不是軍士百分百全身心的效力,將官這樣的大叫,還會是大大損傷自己這邊的士氣,讓本就敗壞的局勢更加崩壞。
“這是怎么回事?”張邊軍傻眼一樣望著東面的戰場,脖子伸的老長,姿勢都死死的僵著不動了。剛才還大好形勢,怎么轉眼間一切就都變樣了呢?
“將軍,將軍……”一旁親兵卻沒那個閑心發呆,他們直接感受到了戰敗的恐懼和死亡的威脅。“沈將軍被刺,彼軍必然大亂,將軍要力挽狂瀾啊!”不然,今夜就全完了。親兵急的滿頭都是大汗!
“告訴鄭都督,要他在五里外列陣以待。我軍兵分兩路,夾攻宋軍左右二翼,救出沈將軍部!”
但是,當兩翼殺到的六七千晉軍騎兵面對一千五百連弩兵的時候,一切都是灰灰。
在盾墻槍林的掩護下,連弩兵似危實安,根本無需一點來考慮自身的安穩。只需想著掛弦、裝箭、射擊就可以了。
躲過了排槍射擊一樣的連弩后,還有勁弩以至成陣列的步弓,祝彪偃月陣出擊的時候,留心的就是左右兩邊。張邊軍意料之中的進攻,只能說正頂在了刀尖上。為了防他這一步,祝彪都沒讓連弩兵這種大殺器出現在偃月的月心!
晉軍在兩翼外圍的進攻土崩瓦解,六七千軍被射殺了近三分之一,余部四散奔逃。因為誰也不想再去送死了,那人馬倒斃的速度太快了,張邊軍在軍中雖然頗有威望。可這個時候也肯本約束不住手下。眼前時刻可還是黑夜中呢!
“頂住!給我頂住——”
吳伯牛重傷,但手下的軍司馬還有人在,比如說胡濟。在丁德勝戰死后,他就是軍司馬中排名最高的一人。這時候當仁不讓的就接過了吳伯牛手中的指揮權。而且喊得還是一句相同的話!
吳伯牛躺在一塊氈毯上,這是他手下親兵從旁邊的軍帳里搜出來的,傷口血跡并沒有徹底止住,但此刻的嘴角上笑的卻是那般的甜蜜。
一樣的話不一樣的意思啊!
他叫這句話時,是情形危急;而胡濟現在叫這句話,是情形大好。偃月陣就是一個半鍋。一下子將沈萬山部都裝進了鍋里,而現在營中的宋軍,吳伯牛的殘部,就是這口鍋的鍋蓋,只有牢牢摁住鍋蓋。鍋里的鴨子才會慢慢給煮成熟透的鴨子,不然到嘴的肥肉也是會飛的。
月落西天,黎明時節的黑暗,資陽城外依舊是火光耀天,支支火把把數里之遙都照的亮如白晝。
“七千將士齊解甲,無有一人是男兒!”志得意滿的祝彪立在資陽城頭哈哈大笑。
七千人,整整七千人在死字面前選擇了卑微的投降。他們可都是騎兵啊。實在令祝彪感到蔑視的同時,心中也無限的歡樂。因為他的騎兵部隊立刻就可以擴大了。
拜先前弓弩之利,又有近戰肉搏,是以人馬血糜。鮮少有完好的戰馬保留下。如果此戰至最后,那么祝彪就是殺敵萬多,也難繳獲百一的可用戰馬。
現在,卻是白白將七千匹戰馬送到祝彪手上。連同沈萬山部攜帶的替換戰馬,雖然后者被逃兵鋝走了許多。卻也還剩三兩千匹,如此一戰祝彪明兒就能組織起萬騎來了。
張邊軍剩存的那點騎兵算什么?沈萬山部最后逃去的那點騎兵又算什么?只要有一萬騎在手,祝彪敢直接橫掃。
投降的晉軍是給他解決了進入中原以來最最棘手的一個問題。此刻祝彪的心就別提有多暢快了。
真真是瞌睡了送來一個枕頭。
“祝帥,已經點過俘虜,軍職最高的是幾個軍侯,在之上的還都沒有。”
“意料之中的事。”祝彪微微點頭。騎兵部隊嘛,軍侯之上的軍司馬只要決心逃命,有親兵護衛著,如何殺不出去?吳伯牛營的那個鍋蓋可露了不少的氣!“照以前的規矩辦,隊率以上軍官全部挑出來,單獨編隊。”
“諾!”
“趕快打掃戰場,收押好俘虜,回去睡覺休息……”祝彪知道自己軍中會騎馬的人不在少數,宋王的騎兵很少,不是因為他不想來發展,而是因為開州適合養馬的地方不多,他自己能照料的地方又偏偏只有一個開州,唐王離他萬里之遙中間還隔一個晉王呢。
但這是說的戰馬、軍馬,駑馬、健騾在開州還是相當普遍的,民間會騎馬的人不少,軍中的比例就更高了。所以祝彪不擔憂自己有了戰馬還拉不起騎兵隊伍。所以,他就不擔心前途了。
他會把今個一天時間都放到資陽城里休整,大軍明個再出發不遲。反正鄧忠的大部隊是步兵,他的騎兵超過一半的數量已經丟在資陽了。而宋軍是車馬化的隊伍,有了騎兵護衛,祝彪就再也不用擔憂被晉軍騎兵偷襲了,所以他完全可以拉拽著晉軍兜圈子,繞出包圍圈跳回開州,信心十足。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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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國都城。
驛館早已被清空,因為唐王現在住進了這里,那當然是無人可敢與大周藩王并列。
唐王此行意在徹底料理北隅百萬大軍的后事,因為中原即將真正的兵戈四起了。開州只是一碟開胃小菜,是一場名義上的博弈。
新皇登基,戧兄戮弟,橫力削藩,與新皇登基,藩王背桲,天子舉兵戈凈天下。可完完全全是兩碼事啊。
此刻,姬發的注意力應該全投在塞外正在進行的一場兩軍愈百萬人的一場大戰上。但實際上,他卻早就認可了手下文臣謀士的分析,認準了他們推演的結果——平局,嫌這倆字不好聽的話,那就是平分秋色!
所以,姬發的眼神依舊還是留在開州的最多……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可惜,可惜啊……”
“大王多慮了。正是開州局勢危急。才更顯得祝將軍的手段了得。旬月中即發光彩,聲勢震耳,如奇峰突出,此時已然名響中原,位列天下名將中也!”
姬發沉默了少許。微笑:“此話倒也是。”做過了結論,關于祝彪的話題就將告一段落。姬發突然又似想到了有趣的事,“祝彪那小妹怎么樣啦?”
中山國都昔陽城,太子府中。
“你說的是真的?”左鼎面上即是震驚又是嘲笑、諷刺,外加幸災樂禍,這么多的表情同一時間集中在一張臉上,不親眼看到的話真的很難相信。
但左鼎多面的中年人相信。因為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自己的臉上顯露的也是這副表情。“屬下安敢欺騙太子爺。在北漢,祝家大小姐逃婚一事,已經傳遍整個上層了……”
“哈哈哈,哈哈哈。姬昀小兒。姬昀小兒,如此大辱,奇恥難忍,孤就看你敢不敢動祝家的分毫!?”
“無父無君。得利忘義之輩!”
左鼎很清楚姬昀上臺繼位的前后因果,太子之位鞏固。與中山王關系極好的他,極其的鄙視姬昀。竟然為了王位連父親都不要了,無恥!
且內心里始終為將中山變為‘北隅第一大國’而奮斗的左鼎,也從根本上仇視北漢王室,內外因相加,左鼎完全的藐視姬昀,發自內心的藐視。
甚至他都認為,若不是上次大戰,北漢國突然冒出了一個驚才絕艷的祝彪,現在的中山國早已經并下北漢了。“不要緊,我還可以繼續等。早晚,北隅是中山的北隅!”
“來人,給孤更衣,孤要進宮拜見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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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州南境,通往平州方向的官道上,一名年約十八、九歲,身著淡黃色勁裝,腰上系著一個蝴蝶結。簡單的發髻插著一支梅花小簪,長長的頭發猶如黑色的瀑布一直垂到腰間,披著夾層青綢斗篷,足蹬白色的皮制銀扣軟底快靴,顯得英姿煥發的小姑娘,高居在一匹通體雪白如云的駿馬背上,和一旁幾名江湖客侃侃而談,雙方似乎在商量著什么。
路人的眼光,都被這個黃衣姑娘不凡的打扮和氣質所吸引,不由得好奇地多看她一眼。這個少女不是空靈絕美,但是瓜子型又帶著點自由放達無拘無束的野性的臉龐上,一對靈活黠慧的明亮黑眸,像一個可愛又精靈俏皮的鄰家女孩,十分自然的給人一種融融之感。特別是當少女定定地看著人說話時,通身氣質中充滿了坦誠和單純,實在令人不由自主的就對她親近了幾分。不過少女人雖看起來精靈古怪,活潑靈巧,但目光里偶爾露出的閃光,卻又令明眼人一看即知在她開朗活潑的個性中還帶著三分固執和堅決。
這是一個讓人看了不說顏色,而更感受她所散發的那一種自然的氣質的少女,仿佛能覺察到一份不屬于條條框框所特有的活潑、清新。
“小丫頭,不老實。你也是內行人,該知道你的馬可是萬里挑一的名駿,我們騎得凡馬跟你飆速度,那根本就是有輸沒贏!大叔又不呆,怎么會干?”
說話的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青色洗的有些發毛的布衫,略有些大咧的敞著懷,腰間束著一條款款的亮銅腰帶,右胯帶著一個皮夾,上面盡是露著頭的三寸鋼鏢。聲音洪亮透著一股豪爽,搖頭哈哈笑著。
黃衣姑娘眨眼俏皮道:“大叔,你怎么能給自己的馬泄氣呢!我大哥說江湖上有的是奇異手段,給馬輸送進內力,普通的駑馬都能比戰馬跑的快!手段好的,還不會傷到馬匹。”
“給馬輸送內力?!”中年人又是哈哈的大小,周邊的幾個同路之人都在馬背上樂不可支起來。“那可不是大叔這種人物能做到的。能給馬匹輸送內力。最后還不傷到馬匹,咱們北漢數遍全國,你也尋不出兩雙手的人來啊。”這小姑娘果然是初出茅廬的江湖菜鳥,一點江湖竟然都沒有,給馬輸送內力?也不知道她家里長輩是怎么放她出江湖的?
幾個江湖漢子吃吃笑著,紛紛忍俊不住。
黃衣姑娘不管他們善意的謔笑,只嬌笑問道:“怎么樣?!大叔,賭不賭啊?難道你們一伙人連區區二十兩銀子都沒勇氣賭嗎?”
中年人怎么可能真的在乎二十兩銀子?人在北邊混,再多的銀子可能第二天就沒命了。他們一伙人還是趁著北邊的戰事有了緩和。才決定回家看一看,過個月把安穩日子呢。二十兩銀子?權當陪這小姑娘一樂呵了。
“二十兩銀子也夠整一桌上好的席面了。不過輸人不輸陣,大叔一個大老爺們怎么能給你個小丫頭退避三舍?賭就賭。但是你待讓我們兩個馬身的距離,而且由我們先出發,我們就和你飚上一趟!
不然。這二十兩銀子,你直接拿去!”
其他幾人自然紛紛附和這個提議。不讓兩個馬身,他們屁股底下的馬實在是沒的跟白馬比。
黃衣姑娘自然同意,很明顯她也是在找樂子玩呢。“快就位,快就位,賽馬了。”
少女眉宇間神采飛揚,像是尋到了一個多么有趣的玩具一樣。惹得這伙兒江湖客又是一陣呵呵輕笑。他們都巳將眼前這個小丫頭當做自己家的晚輩一般了。對她有著無限親切和說不出的好感,就算和她飆馬,也好象和自己親友家的女娃兒賽馬一般,是七分的好玩。三分的輸贏。少女十歲的年紀,真的也就跟這伙兒江湖客兒女的年紀一般大呢。
眾人說定飆馬的終點為官道的下一個驛站口,眾人也大致的判定了中間距離,也就是兩里地差不多。
為首的中年人吆喝一聲。他們一伙兒的另外五個人紛紛準備就緒,就等著再來體會一番放馬狂奔的場景了。說真的。這場景他們每一個人都不陌生,在那北線的戰場上,他們都不止一次的這般打馬逃命過。
黃衣姑娘帶著白馬退后了兩個馬身遠的距離,高揚著聲音問道:“可以了嗎?”
中年人臉上帶著親昵地笑容,回頭領首笑道:“你準備著了,我們起跑可是不和你打招的喲!”
姑娘笑瞇瞇地點著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中年人話音落下就立刻朝身旁同伴打了個暗號,他們幾人間的默契是不用說的,眾人狂嘯一聲,胯下坐騎俱如脫韁之箭般,直射而出,官道上登時揚起漫天黃塵。
黃衣姑娘看著絕塵而去的眾騎,拍拍騎著的白馬馬頸。“云朵兒,要快跑知道嗎?”白馬立刻會意似的嘶哮一聲,渾身的肌肉倏然繃緊,昂首長嘶,驀然蹄蹬狂奔!
黃衣姑娘和她的坐騎之間似乎有一絲靈犀相通的感情,當白馬突然加速激射而出時,少女毫不意外,只是自然地伏低了身子,以利白馬更加的快速。
跟雪一樣白的白馬,真的就是平地里飄起了一朵白云,飛也似的急然奔行。它仰頭看視著前方的同類,鬃須俱揚,在四蹄鼓動收縮之問,逐漸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一丈丈……一尺尺…..:
不過須臾時刻,白馬就已經輕易追過其它馬匹,直逼第一位的黃驃馬,也就是那中年人騎得馬。
蹄聲“得啦”、“得啦”傳出老遠,官道上的行人和車隊紛紛讓道走避,待他們看清楚競馳的雙方之中,竟有一個少女時代,有的不禁放聲替姑娘加油助威,有的則大罵傷風敗俗。
更有一些原本乘騎慢行的江湖人,被這氣氛所感染,一時興起來,索性一帶馬韁,也催喝坐騎加入了這場狂飆賽馬之中!
登時,官道之上蹄音聲更加響亮了,黃塵滾滾,有若滾滾的雷聲。原先只有七匹馬的競爭,慚慚增加為十數騎互較快慢,然后又增加為二十余騎爭道狂飄。這樣的場面在戰場上只是斥候一級的存在,但在官道上卻相當的壯觀了。
而此刻領先群馬的,正是云朵兒如風飛掠的雪白身影!
蹄聲澎湃……
眾馬狂飆……
眼見著即將接近目的地時,忽然官道邊兒上突兀地插著一支亮燦燦的銀桿紅旗,血紅的旗幟在風的拂弄下,遠看去猶似一團火一樣。隱約還可見旗面繡有一個交叉的刀劍滴血的標記。
黃衣姑娘勒住了馬匹,緊追在云朵兒之后的中年人見多識廣,乍見攔路銀桿紅旗,瞬時臉色大變,急急奔到少女跟前。
“丫頭,別自找麻煩!那是瀝血門做事時的一種記號,通知過往此路的行人過客,他們正在辦事,閑人回避,否則格殺勿論!”
黃衣姑娘眼睛里閃過了無比的好奇,但明顯的也對瀝血門這種‘標記’的霸道很是看不慣和不以為然。好奇的嘲笑道:“大叔,他們辦的是哪門子事啊?這么個神氣法!就是官府的人也沒這么霸道的?”
“傻丫頭,別問那么多了,趕快走!血旗里有刀劍標記,這還是瀝血門的血神衛,這是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