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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燃起來了。冒起了濃濃黑煙,在風的吹刮下如同滾滾壓頂的烏云向嘉州軍壓過來。
樊昭一剎那里臉色大變。怎么可能?半數的蘆葦還是青色,大前天更是才停了雨,蘆葦蕩里水洼連連,不少地方還能撐船,宋軍怎么就能放起火來?
但事實就是事實,不可改變。如果要解釋?真當之前蘆葦蕩中若隱若現的那些宋軍身影是作假的啊。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追在宋軍身后的嘉州軍整個湮沒在了滾滾的黑煙之中,咳嗽聲響徹人耳,眼睛在黑煙中熏得不住的流淚,這時候別說是追趕敵軍了,他們自己刀槍都扔了。
蘆葦蕩的盡頭,五千騎兵整齊列隊,身后還有八千步甲。
祝彪算準了今日的風向,在寶縣——水邑前線壓力如此重大的情況下,撥調出一半還多的戰力投入到常崗這一戰,那目的就是為了一舉打掉背后聯軍的威脅。至少狠狠地敲他們一悶棍,讓嘉州軍也好、泗州軍也好沒個十天半月,緩都緩不過勁來。
現在來看,祝彪的計劃完成的很順利。
兩刻鐘后,蘆葦蕩的火勢減弱了下來,縱然宋軍在之前潑灑了大量菜油在蘆葦上。可畢竟這個時候的蘆葦蕩,近半數的蘆葦還是青青的。先天上就不具備燃燒的條件,當枯黃的蘆葦和菜油耗盡之后,火勢減弱就是人力不可逆轉的了。
竇兵、馮恩江二人立在騎兵陣前,見火光暗下后,刀槍舉起,本來只是簡單列隊的五千騎兵立刻樣貌一變。一個個精神凝聚,意志激昂,一盤散沙一樣的騎兵軍列瞬間變成了一塊不可摧毀的鋼鐵。
“全軍準備,出擊!”
噠噠噠,密集的馬蹄聲奔響,五千匹戰馬啊,連響起來的馬蹄聲能讓方圓十里的人都清晰地感覺到。“殺啊——”八千步甲精銳也發起震天的吶喊聲,跟隨在漫步中的騎兵后向著嘉州軍沖去。
甚至于張楠也帶起從濃煙中走過一遭灰頭土臉的三四千敗兵,隨在步軍后面。氣勢高昂的向著嘉州軍殺去。
好家伙被一口氣追了十好幾里地,現在不殺回來豈不太虧得慌了。
道路上灰灰的一片,只突進散開的濃煙里不到百步距離就陸陸續續發現了嘉州軍倒下的尸體。
宋軍中有人感到不解,大火明明沒燒到嘉州軍,怎么人就死了呢?難道煙也能熏死人不成?
但是這個檔口。竇兵、馮恩江才不會停下馬來去驗看那些尸體呢。二人在指揮著騎兵漸漸加大馬速,果然再進了不到一里的距離,這時候濃煙已經幾乎散開,視線差不多恢復,滿眼都是的嘉州軍那半死不活的模樣出現在了騎兵的眼前。
“殺啊——”竇兵高舉起大刀。
“殺啊——”馮恩江舉起了手中的長槍。
喉嚨干的能冒火又疼的只鉆心,眼睛紅腫的睜都睜不開眼的嘉州軍士兵,面對沖殺過來的宋軍騎兵時。一個個死豬一樣倒在地上,或是直接蹲倒路邊,他們絕大多數人手中一把武器都沒有,十個人里頭九個人是空著手的。那什么去反抗、抵抗騎兵的沖殺?老老實實投降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耀眼的馬刀,鋒銳的騎槍,輕松地收割著一條又一條的性命。當五千騎兵縱馬奔過之后,隨后殺來的八千步甲和張楠部看到的就只有無數個跪地乞降的嘉州軍了。
已經徹底陷入混亂的嘉州軍。完全喪失了反撲的能力。個別士兵的反抗的更多的是下意識的,或是因人的生存本能而做出的舉動。但是在宋軍開路的五千騎兵面前。少少幾個人的反抗所起到的效果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就像是用一柄百斤重的開山大斧來切豆腐,完完全全的碾壓,不帶有絲毫的阻力。竇兵、馮恩江五千騎兵很快就殺到嘉州軍的中間部位,在這里他們才感受到了阻力的存在。
與前面十人中九個兩手空空的士兵不同,逃到這里的嘉州軍士卒雖然隨眼依舊可見赤手之人,但十個里面已經至少有一半保持著兵器了,且還有一些長槍、大刀一樣的長兵。
宋軍突擊部隊真正的考驗來臨了。
竇兵緊緊地攥住手中的大刀,戰前出兵時祝彪吩咐過他,向前、向前,再向前,騎兵的任務不是謀求多大的戰果,而是就像一把勇往直前的利箭,穿透敵人所有的防御和組織。不給嘉州軍任何喘息之機,讓整個追兵都處于驚慌和癱亂的之中。
祝彪說的話果然不錯,這濃煙才剛剛散去多長點時間啊,嘉州軍就已經有所反應了。如果自己真的等到料理完了后頭的那些降兵之后再趕過來,這一段的嘉州軍怕都已經組成軍陣了。
下劈、橫斬、上撩、前掃,每一擊都要卷起一片血雨腥風,每一步都要踏出尸山血海,不變的只有一往無前。
散亂無章的嘉州軍擋不住五千騎兵的沖鋒。如果說前面是用百斤重斧來切豆腐,那么現在就是用削鐵如泥的寶劍來真真的削泥。
樊昭已經逃出去了,帶領著殘存的親兵跟后續跟進的兩萬泗州軍碰到了一塊。那真像是抓到了一跟救命稻草一樣,要求著泗州軍立刻上前救援。
可泗州軍的領將也不是酒囊飯袋,他才不會拿自己人的性命去填坑呢。當下不僅不前進了,還立刻下令手下軍卒展開軍列,只是把將旗高高的樹立了起來,只因此作為吸引嘉州敗兵的一個信引。
所以,當五千騎兵在樊昭絕望的眼神中殺到跟前的時候,泗州軍將士大大松了一口氣。如果剛才自己不是就地展開陣列,而是一頭扎進亂軍中收整嘉州軍,那想必眼前的五千騎兵已經狠狠的在自己給自己一下血的教訓了。
“可惜了。”竇兵看著眼前陣列完整的軍陣,最終沒有下達進攻的命令。他不是祝彪。實在沒把握也沒信心,帶領五千騎兵去撞破兩萬步軍布下的陣列。所以,這一戰至此也就告一段落了。有五千騎兵在旁邊盯著,泗州軍自保有余,卻無力救援那些潰亂的嘉州軍,當八千步甲和張楠部殺到之后,泗州軍上下更是精神緊張到極致,現在的他們連自保都感覺危險了。
所以,當宋軍帶著近兩萬人的俘虜向西消失在地平線的時候。整個泗州軍上下如釋重負,齊齊呼了一口氣。即使樊昭破口大罵不休,也沒人提半個追兵的‘追’字。
兩萬泗州軍飛快的退回常崗縣城了,樊昭領著兩三千殘兵敗將還在外頭收攏敗兵游卒,但天都黑了也只聚集到兩千來人。人馬總數勉強超過五千。深夜里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常崗縣城北門外的己軍大寨里。
出嘉州時的五萬強軍,尋追宋逆兩月時光,一事無成,反而遭此大敗,樊昭心中升起了一股說不出的心灰意冷。到戰后第三天,總兵力剩余還不足一萬人的嘉州軍在樊昭的帶領下一退二百里,從常崗前線直接退到了麗陽郡最南的豐樂。
麗陽太守畢元稹急派人來詢問因由。被樊昭理都沒理的推出軍帳。還有什么因由啊?自己損失太大,在前面頂不住了,需要修正。這就是最大最明白的理由。
樊昭的不辭而別,讓夏侯慕彥心中甚不是滋味。他在敗仗當天樊昭帶兵回營后的第一時間就親到營中給樊昭賠過罪。但很明顯,嘉州軍與泗州軍之前的那道鴻溝是深深地刻下了。兩軍再也不是不分彼此的親如一家了,即便都是給朝廷消息,心底的裂痕既然已出現。就再也摸消不去了。
常崗沒有了樊昭的嘉州軍余部,泗州軍雖然還有四萬許人。但很明顯短期內他們已經不能給寶縣宋軍造成壓力了。雖然這個數目也不小,并不在宋軍之下,可是泗州軍士氣異常的低靡。
那日的敗仗,不管是頭一夜里的品品驚起,還是懸羊擊鼓,宋軍無不把他們玩弄于手中之中。隨后的嘉州軍之敗,更就是布置好的一個大全套等著嘉州軍往下跳了。
一切都由不得泗州軍不氣餒。而嘉州軍的突然離開,更是給了本就士氣低靡的泗州軍一重擊。
當日經歷過那一戰的兩萬泗州軍,幾乎能占據了泗州軍現存一半的戰力。而具有泗州軍一半戰力的他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宋軍趕鴨捉雞一樣抓捕著嘉州軍,自己一動不動,那虎口逃生的慶幸之后,隨之而來的心理打擊和心理壓力是很大的。
嘉州軍如今這么一撤,擺明了就是不在信任泗州軍,這就好是一種新注入的添加劑,讓那兩萬人心中的壓力、打擊瞬時產生了激烈的化學反應——自己是拋棄同袍的膽小鬼。
當然了,時間是心靈最好的療傷藥。隨著時間的逝去,泗州軍還會漸漸凝聚起斗志和士氣來,可是現在短時間中,夏侯慕彥就是魅力100點,也沒辦法讓泗州軍‘知恥而后勇’!
水邑鎮。
四十萬大軍從西北、西南兩個方向壓到,宋軍這段日子的壓力大到了極點。
但祝彪并沒有想法子去減緩這種壓力,更沒有親自帶領那支小小的舟師,從賓水河口南五十里打到賓水河口北五十里。因為對于實力雄厚的朝廷軍而言,賓水河口南北百里之外渡河也是能輕易做的到的。
就小小的賓水河,就小小的滄瀾河,真的不足為持。
所以,祝彪根本就沒費那個功夫,讓朝廷的二十萬大軍和會州十幾二十萬兵馬群群團集在潛江城左右。
有著張邦彥這個大號‘細作’在,祝彪對朝廷一邊兵馬的情況了如指掌。奔走千里,兵卒已乏。不經過幾日歇息、休整,戰力恢復不到最佳地步。
崔公來與武衛將軍沈周一碰頭之后,基本上視宋軍為甕中之鱉了,二人都感覺等士卒完全恢復過精神體力之后再興兵來的好。舉兵渡河,一股蕩平祝彪所部。
所以祝彪知道,這幾天里自己這里壓力雖大,卻并無實際的危險。
“明天有雨。大雨。”
天上的太陽毒辣辣的,曬得城磚都燙手。全身披掛的士卒,每兩刻鐘都要輪換一次。鎮子里上百口大鍋在燒著開水。那些加了鹽和蔗糖的開水冷涼后味道雖然有點怪怪,卻能很好的補充士卒身體流逝的鹽分。雖然士兵們連同軍將都不曉得祝彪為何如此做,但祝彪下令了,他們聽著就是。
而賓水河好歹也是發了次洪水湮沒了五縣之地,祝彪可不敢讓士兵們這個時間段上喝生水,如果軍中趕在這節骨眼上發病疫,那才是天要絕他呢。這一條在祝彪率軍入會州之前就嚴令下達的。一律喝開水。
宋王吃驚的看著祝彪臉,再仰頭往往頭上的太陽,直懷疑祝彪是不是熱昏了頭了。這大晴天的,明天會有雨?還大雨?
“大王不信?那咱們明個拭目以待。”祝彪呵呵一笑不在多說,可強烈的自信就像無形的言語一樣透到周邊每個人的‘耳朵’。
祝彪如何不自信。為了應對眼前的復雜、危險局面,他直接將寶貴的點數加滿了天象這一項,一下子耗去了小五十點之多。而如果不是他進入中原之初,就從宋王府藏書之地拿到了厚厚一摞的天文地理書冊,其內甚至還有不少是當初凌霄殿留下的神人道書,當然都是副本,讓他在地理天象兩小項上都有了不俗的進展。加滿天象這一項怕還要再費上十個珍貴的點數。
滿值的天象,讓祝彪現在就好比一個最尖端科技的氣象衛星,能最缺的預測到明日的氣象變化,較為準確的預測到后日的氣象變化。如此一溜排下,直到第七日。
“大王。相傳古之名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祝帥戰功赫赫,單說戰績已不須多讓。如果他真能觀天而斷。那未來之成就可絕不是一個單單的名將了。”
返回到自己的住處,立刻就有涼井里冷鎮的瓜果端上來。給宋王解暑用。但是渾身大汗的宋王明顯意不在此,身邊一謀士知機的說道。
“是啊。天文、地理甚是虛妄,孤王活了三十年,無論是在京師,還是就藩開州,見過數不清的軍將,沒一個能說清這兩點的。
水師里倒是有幾人會看天,但都是老農手段。艦船開出去,去另外地方,立馬就抓瞎。
如果祝彪真有此能,天下奇才也,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宋王是知道唐王的為人的,唯才是舉,氣量宏達。祝彪如果真的能在唐王手下效力,將來一朝有功成之日,武侯之上的國公府,再添上新的一座也謂成是不可能的。“可惜,可惜……”
宋王兩聲哀嘆自己,四哥給他送來了如此人才,自己卻沒能把握住機會。不然此刻依舊在勤輦殿里逍遙玩樂,那該多好啊!
“來人,尋一尋書箱中的神人道書,要真本。給祝帥送去——”
宋王想到祝彪的一個喜好,毫不猶疑的說道。反正他手里的只有少少的五本真本,還都是涉及雜學的閑書,送人毫不可惜。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在宋王回去之后,祝彪也轉會了中軍大帳。命人叫來了舟師統領殷大開,祝彪如此的吩咐道,更給了殷大開一張清晰明白的示意圖。
殷大開不敢置信的看著祝彪,完全驚呆了。他搞不懂,為什么一項睿智英明的祝彪會突然地冒出這么一個破招來?
連環船?這不是找死嗎!
滄瀾河才多寬一點?往河中間去一點,就到了對岸霹靂車、床弩的打擊范圍了。
霹靂車可不是只會投石頭,它們還能扔火球,或是更準確的說——火石。
石頭上纏著麻繩粗布,澆上火油,就是一個縱火能力極強的火球。
而對于連環船,不需要多,十個八個在船上一滾,再有風勢,絕對就毀掉一切的了。
“祝帥萬萬不可啊。對岸多有霹靂車、床弩遠程器械,我軍舟船鏈接一起,一被火攻,必將毀于一旦啊。”
“哈哈哈,如果是大雨磅礴之日呢?豈有火攻一說?”
“你無需多言,只要依命行事就是。兩日后,本帥自有用處。”
殷大開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諾!”一聲領命,轉身離去。兩天的時間把超過一半的大中型民船用鐵環鎖鏈連接起來,這可不是輕描淡寫就能完成的一個小事情。他需要立刻抓緊時間去辦!
當天夜里,頭頂夜空依舊有星星有月亮。宋王帶著淡淡的失望進入了夢鄉,而沒有看到臨城丑時的時候,天邊突然起了一股大風,繼而烏云遮蓋了月亮、星星,緊接著豆粒大的雨滴就嘩啦啦的瓢潑一樣下來。
水上、岸上,所有值夜的宋軍士兵、斥候都驚呆了。老天爺,竟然真的下雨了?
他們在晚上時候被通知,下半夜執勤盯梢的人,務必要帶上雨披或是一件蓑衣。聽到這個命令時搞得他們暈頭暈腦的,為什么啊?外頭月亮星星出的那么好,哪里有半點要下雨的樣子。但得到的命令就是——祝帥說,下半夜有大雨!
“祝帥真是神人也。”水邑鎮對面的周軍水寨,張邦彥看著瓢潑的大雨,震驚了,激動了,渾身打顫了。
ps:今后文中朝廷一方統稱為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