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旬,河東兵出。
祝彪親兵營、祝忠營、周子昂營、陳孟仁營,騎兵一萬五千軍;李攀龍營,呼延慶營,高燮營,步軍一萬五千軍,共計步騎三萬軍,連同萬人的民壯丁夫,浩浩蕩蕩,長龍一樣直驅出云口去。
李攀龍、周子昂兩部作為前鋒,先行出擊占據出云口南北,建立屯兵大營,以待后援。
祝彪今年有錢有糧有兵有馬,可不是打算在草原上悠蕩一圈就拐回來的。他要在出云口建立下后勤營地,陰山北的大片草原,仔仔細細的收攏掃蕩上一周,而不是如上回那般一線直入。
為了讓步兵配得上騎兵的速度,此次出兵,配給了足足超過四千輛的大中型馬車。其中半數編入后勤,另半數就是步兵的載運器具了。
如此本錢,不可謂不大!祝彪所圖,當然就更大,他要重創整個烏維馱部。祝彪明白自己還沒實力殺盡烏維馱麾下胡族,那么就是重創好了……
胡狗一個冬天里竟然在出云口筑了座城?
得到鏑鋒回稟的李攀龍、周子昂二將簡直不敢相信。大冬天里,就出云口的氣候,地面凍的能硬比生鐵!
“大帥是真把烏維馱打痛了……”
李攀龍一邊派人迅速回報祝彪,一邊與周子昂部加快了行進速度。一萬步騎軍,三千丁壯,帶著大批的物資,用前后六天的時間開到了出云口外。
這里肯定是不缺石料的,但出云口南的塞墻只有三四丈高。如此高度比之縣城都有不如,可見建造是很不得力的。應該跟冬天里氣候太冷有關系。
城里面有多少胡人,李攀龍不知道。因為胡人根本就沒出來一戰,射雕兒跟漢軍鏑鋒斗過幾場后,所有人都一股腦的縮回了塞墻后。
李攀龍試探性發起了進攻。他有三千丁壯。周邊又多有蒼天老樹,趕制些器械易如反掌。
三日過去,李攀龍的五千精兵未能將其攻克。折損近千,城下軍營內焦慮的情緒漸漸蔓延開來。但是李攀龍也試探出了塞墻后胡人的力量,并不太多。比起他的五千人來都不顯太多!
這更讓他憤怒。
中軍帳,李攀龍心情煩躁,不斷在帳內走來走去。再有一天,大部隊就到了,自己怎么向大帥交代?
他的主簿剛剛出去。空氣中彌漫著的鮮血氣息,慘叫聲隱隱入耳,讓李攀龍根本無法入睡。
這時,帳篷門被人掀開,主簿李晨龍走進來。
“受傷的士卒安置的如何了?”李攀龍沉聲問著。
李晨龍回說:“都已安置妥當。但今日死傷過多,再這樣耗下去,對戰事不利……”
他的話還未說完,李攀龍就已經大怒,說著:“本將當然知道后果不利,但眼前的骨頭太硬,不好啃。都已是連攻三日了,區區三四丈高的塞墻,區區三千下了馬的胡狗,竟然擋我五千驍銳于城下。本將有能奈何。你說本將該如何做?”
李晨龍沉默下來。他有注意他早就出了,李晨龍、李攀龍,看名字都知道他們的聯系,兩人是堂兄弟。李攀龍在祝彪手下出頭之后。李家過來依附以及‘支援’來的。
當塞墻后的胡人顯然是早有準備,且準備齊全。城中滾木、硬石、燙油、弓弩。一應俱全,漢軍外面叫陣、辱罵,他們也一概不理,只有攻城時他們才會進行回擊。
雖說胡人也有人員傷亡,可比起自己,守城有著天然性優勢。
“咱們只剩一天的時間,大帥明日就到。”李攀龍很不甘心這次機會變成了敗績,咬牙說著:“大帥到來之前我若還不曾攻下此城,那以后便休想在大帥面前抬起頭來了,還如何跟楊延彰一爭高下?必須趕在大帥領兵抵到之前,攻下此城。
晨龍,你這便去叫來軍中所有斥候,將他們放出去,仔細給我尋找懸崖可攀之處,若能發現者,我重賞之!”
“是,將軍。”李晨龍無奈,只得出去。
來至外面,喚來軍中所有斥候,李晨龍將李攀龍的意思轉達。
一時間,這些斥候也是無可奈何。
“將軍脾氣你等想必是知曉的,若是此戰無勝,只怕你們都難有交代。你們這就去打探一番,看是否真有路徑從懸崖上直入胡后。”李晨龍說完,揮手令他們下去。
卻見一名斥候,在其他斥候走后,仍留在原處,李晨龍不禁皺眉呵斥:“你為何不聽令?”
“大人,我知道懸崖上那一處可安全些下去!”
“什么?快說看。”李晨龍本以為李攀龍的想法是癡人說夢,是癔癥了,可現在似乎真的可行!
“大人。”這名斥候看上去很是矮小平凡,二十四五歲年紀。
他上前一步,低聲回稟的說著:“大人,小的是河東軍的老斥候,原先河東大帥沒到時就扮作胡人幾次出入這里,出云口一帶最熟,上右崖往里走七里左右,有一處地方盡是層巖,風吹雨打下外狀形同梯石……”
“竟有此事?”聞言,李晨龍大喜過望,可轉念一想,又復懷疑:“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早一些告與我知?”
這斥候聲音轉小說著:“小的……名聲不怎么樣,說出來,將軍也不會信的。”
“過往的一切都隨風逝去,你能將此事說出,就是大功一件,待我去稟報將軍,事成之后,有你的好處。”李晨龍才不管這斥候聲名有什么不好呢,只要這事是真的就行。當下急回中軍帳,報于了李攀龍。
李攀龍也是歡喜于色,但他畢竟還留有一分精明,沒被突如其來的喜訊給沖昏了頭。悄悄招來斥候隊的軍侯問起了那人,聽到軍侯說那名斥候爛賭爛到賣妻賣女,名聲才有此壞的,到按下了心。
只要不是名頭壞在了戰陣上就行。
李攀龍召集來那名斥候。“若能從懸崖后吊精兵躍入胡后,打胡狗一個措手不及,攻下此城指日可待。”
“事成之后,本將賞你百金,官升一級!”想到一日后便是大帥到來之日,李攀龍連明個都等不及了。
而湊巧的是,這夜半夜里,白白的霧氣彌漫起來,大霧而起。三米外不見人影。
李攀龍大喜,連叫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當下決定派人進行夜襲,人數還從五百增加到八百,先鋒自是這個斥候和一隊精兵。約好以火光為信,李攀龍將他們派出,招呼了周子昂一聲,便下令己軍中將士做好入城的準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攀龍從初時的耐心等待,到后來面現煩躁之色,情緒已惡劣至極。
“將軍。這情況不對啊,是不是中了埋伏呢?”李晨龍這時也泛起了嘀咕,皺著眉說著。
這晦氣話聽得李攀龍幾要暴跳如雷。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火光、廝殺聲終在從塞墻后響起了。雖然周遭有著霧氣彌漫。但依然可見到發紅的火光。
“他們成功了,進攻,咱們也進攻——”見狀李攀龍大喜,一揮手命令軍隊前進。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是不愿放棄此次立功機會。不再猶豫的,親自率領兩千兵抬著云梯先行沖殺。
來至城下時,卻察覺到了不對勁。“城頭太安靜了,情形不對!”
李攀龍再怎么說也是一員大將,立刻醒悟,喝的說著,就下令攻城部隊止步。
這時,李攀龍面前三五十步處的塞墻上殺聲立起,伏兵們一個個雨后春筍樣冒了出來,各持弓弩,瞄準著下方。
“不好!”
塞墻對面的廝殺聲還沒有完全消去,李攀龍在城頭火光的照耀下卻猛的看到了那個當初發現梯石的斥候,正在對方人群中沖他冷笑。
“我的八百精兵!”腦袋嗡一下就要炸了。氣血充面,呲目欲裂。
“射!”幾乎同時,城頭的金環胡將下達了命令。
只聽“噗噗”聲音連發,數百只箭弩猛的齊射。
“鼠輩……”李攀龍只來得及怒吼一聲就被亂箭射落了馬下。坐騎變成了刺猬,他的鎧甲上也掛了七八支利矢。
李晨龍已察覺到事情不妙,可初時還報有僥幸心理,直到受了皮肉傷的李攀龍被親兵抬回來,霧氣中,他才終是一嘆,率余軍返回了營地。
祝彪率親兵次日黃昏時分就到達了營地,可出乎他預料的,見到的竟是一支殘兵敗將。
“混賬!天下有不敗的軍隊嗎?有不敗的將領嗎?我祝彪的軍隊,輸過一次就這樣廢了嗎?”李攀龍貪功,祝彪眼中根本不算什么。那有不貪功的軍人?軍人不貪功就不是一個軍人了。但是,敗了一次,李攀龍以及他的手下就這么頹廢喪氣樣,祝彪決不許的!
明白了事情原委后祝彪大怒。
“來人,拖下去重責三十仗,給他醒醒神!”說完一揮手,左右親衛就拖下滿面激紅的李攀龍去了帳外。
李攀龍沒有求饒,這三十仗他挨得心甘情愿。
三十仗打下,當著李攀龍部所有兵馬打下,整個軍營的氣氛立刻一變。
之前對李攀龍很有信心的祝彪,是都沒有看狀態欄的,現在他不能不看了,李攀龍部士氣升到了80。
這是個很不錯的數據,但跟河東軍普遍90的士氣相比,很低。
祝彪心中的怒火稍有緩解,當下再發號施令,他要連夜攻城。
祝彪帶來的兵不多,只有步騎三千,當里面有已經補齊的陷陣營。匯集了李攀龍原本的兵力,塞墻前純步兵也有四千五了。
當夜直攻下,塞墻最終被破。墻后所有的胡人被斬殺一空,其中就有那個該死的斥候。但他著一死,此人到底是胡人臥底的奸細,還是受了外人指示,可就都說不清楚了。
分割線
潯陽郡更有八縣,如今除了郡治還未被鄭軍拿下,余下七縣是全歸鄭軍所有了。靠近南面臨水的是九里縣和新平縣,靠近西面的是廣濟縣和黃梅縣。
廣濟縣縣城外四十里處。
此時已到春天。夜里依舊寒冷。
天上一輪月高高掛起,可月色不顯,只有昏暗余輝灑落下來。
鄭軍主帥丁然用兵很是老到,打下潯陽郡余外七縣后,在廣濟縣與黃梅縣尤其屯駐下了重兵。就是為了防患鄂州軍的突來。
任何戰事,不管局勢優劣都沒人想受到突然偷襲,丁然也是如此。他可不愿自己正揮兵攻打著潯陽郡城的時候,身側面冒出了一股奇兵,與潯陽郡城里的杜預來個內應外合。
只是。潯陽郡城建造的相當得力,城池高達堅固,一時間實在難以克勝。如此丁然就更加要防備鄂州的兵到了。
一個小隊,十余人,正在一條隱蔽小路上穿行著。雖然人數不多,卻都是精銳。
雖然身著普通軍服,坐下戰馬都是上等良駒。
為首一人,看著已經遠遠落在身后的廣濟縣城,良久才感慨出聲:“真是未想到,這鄭逆竟這樣堅持,十萬陸軍。丁然連老本都搬出來了……看來這次他對潯陽郡是勢在必得。”
“隊率,要不我再去里面打探一探情況?”有一人主動請纓道:“看看還能不能和以前的暗子聯系上。”
隊率有些遲疑了,對手下士兵性命的擔憂和對大軍打仗的益處這很矛盾,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后者。“換上衣服,小心為上。”
請纓之人點頭,一蹬馬肚,調轉馬頭。催馬朝著廣濟縣方向馳去。
而這一個小隊,就在附近偏僻處等候。這時不能生火,眾人都取出馬袋中的干糧,干糧是炒米肉干之類。
就算臨時休息,放著馬吃草吃水,還是隨時警惕著。
時光飛快流逝,轉眼之間就是二個多時辰,天色已經大亮。同伴的身影從前方出現了,一人一馬,快速來至眾人面前。
“隊率,還是聯系上了,廣濟縣現在有兵七千!由丁然的長子丁盤庚帶領。”來人翻身下馬,將自己探得的情況說出:“現在強迫著城內百姓修城,已經差不多修完了。”
“既是這樣,回去一人報信,除此繼續在此待命。”隊率點點頭,然后獎勵了一下請纓之人:“你既是探察人,就由你回去稟報。”
“諾!”請纓之人喜殷殷的應著,這是軍令,更是好處。
再休息了片刻,這支精銳斥候組成的隊伍完全換上了百姓的裝束,兩兩三三組成小組向著廣濟縣城趕去。那十余匹駿馬,全部由請纓之人帶著趕回。
潯陽郡城,濃煙滾滾,殺聲鼎盛,這聲音就算數里外都可以看見,無數鄭兵通過云梯車、箭樓撲殺上去,又不斷的落下來,在城下變成一團團碎肉,血花飛濺。
又一波海潮一樣的攻擊停止了。
只是,若站在潯陽郡城想外看,就會看到整個城外密密麻麻的遍布的全是旌旗招展的軍隊,退下去的敵兵,在一箭之外整理兵員和武器,隨軍的匠人丁丁當當正在組裝和修復攻城車和云梯。
前陣喧囂,后陣巍然不動,沉靜淡漠。而頂多間隔一刻鐘,鄭兵的新戰力就會再度叫嗷嗷的殺上。丁然治兵有方。
此時,潯陽郡城內已是忙亂成一團。剛剛結束一場戰斗,傷兵正在被人救治著。
不時有人死去,呻吟聲、慘叫聲,在城樓上下,不絕于耳。
死去的士兵,被拖下去進行焚燒,現在已經不是冬日,任由尸體堆積腐爛,不但會打擊士氣,更會帶來瘟疫。
杜預的族侄杜弘陽在城頭巡視一番后,面色陰沉著回到城下營房,尋一座位,將身體拋了上去。
這幾日連連廝殺,雙方死傷慘重,杜弘陽不是杜預一樣的儒將,而是一員驍勇的猛將,但是面對丁然不惜死的連連猛攻,還是壓力極大,手上的一部千人,就在數日之間,已經折損了四成。
再這樣下去,不出半月,潯陽城就可能支撐不住了。
“不知叔父有何對策?”想到族叔杜預,他的心情稍稍平復一些。
端起放置茶盞,仰頭便飲,其中茶水早便涼掉,此時誰還顧得這許多?嘴里起的熱泡,早就讓他火氣大增。
這時,即便喝上一杯瓊漿玉液,也不能品出美妙滋味,這個涼茶,卻稍稍平復這股躁動之火。
就在這時,有人進來稟報,說是太守要來,杜弘陽一聽不是壞事,立刻松下一口氣,接著追問著:“使君現在何處?”
“已朝這邊而來。”這人回答的說著。
在這人說完這話后,杜弘陽已是奔了出去。
一臉倦色的杜預在護衛簇擁下,正從外面進來,看見侄子的同時,目光注意到杜弘陽受傷的左臂。
“弘陽,你受傷了?”看情形,傷的還不輕。
“今日鄭逆攻城時被槍頭不小心鉆了個眼。”杜弘陽輕描淡寫的說著。他身上軍司馬的軍職,可不僅僅是靠著杜預的面子得來的,更靠的是自己一身武藝。
知道自己這個族侄性格剛猛,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這數日抵抗進攻有力,不遜色于宿將,給杜預掙了不小面子。他現在親族危急,對這個族侄可是看重的很吶。
“既已受傷,你就休整一下!”杜預安慰說著。
一聽到這話,杜弘陽立刻說著:“舒服,侄兒這點傷算什么,還能為叔叔排憂解難。”上陣父子兵,越是艱難的時候,杜弘陽覺得自己就越不能給叔父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