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娘子眼睛睜得大大的,依傍著關秀秀坐了下來:“你說
關秀秀笑了笑,一雙杏眼彎了彎:“我想請魏大人出面,在祥瑞莊里開設一個私塾。”
魏娘子一愣:“私塾?”
她半張檀口,滿臉詫異,當初第一次見到關秀秀時,她說自己是商人妻,還以為是家中生意受到了打擊,來疏通官面,萬萬沒想到她一開口居然是開設私塾!
關秀秀因了魏娘子方才的脫口而出,對這個小娘子極有好感,當下也不打算瞞著她,一五一十的道了來:“我婆家富貴,因了夫君常年在外,公婆對我那小兒子有求必應,小小年紀就養成了混世魔王的性子。”
頓了下,關秀秀斟酌著用詞道:“所以我想要磨一磨他的性子,過幾日普通的農戶人家的日子。”
魏娘子的嘴巴越長越大,仿若聽著天書一般,關秀秀的話到了她的耳朵要在腦子里繞上幾圈才能明了其中的意思。
她絕對想不到會有人放棄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為了磨練自己的孩兒性子!
關秀秀看著魏娘子吃驚的模樣,她輕輕的捉住了魏娘子的手,定定的望著她的眼睛道:“妹妹也是做母親的,你懂的,對不對?”
這一句話一下說到了魏娘子的心坎上,半晌,她緩緩的吐出一口長氣,鄭重的點了點頭:“我懂。”
“不過,”魏娘子話鋒一轉,看著關秀秀的一雙眼閃亮無比:“我可沒有姐姐這般的膽識,若是我敢這么做,我家老爺第一個打斷我的腿。”
關秀秀無奈的苦笑一下:“我還不是因為他不在家,才這么做的,沒有父親的教導,我一個人,實在怕管教不好他。”
這話說出來平平靜靜·聽在魏娘子耳中卻帶著無比的心酸,她反手握住了關秀秀的手,異常堅定的道:“姐姐要我如何做,但說無妨!”
關秀秀抿嘴一笑·一身荊釵布裙掩不住那股子的婉約動人,魏娘子看的呆了一呆,隨即想到,也只有這般模樣的她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吧!
關秀秀坦言道:“我家小兒已經快要兩歲,馬上可以開蒙了,若是單獨請個先生到家中,未免醒目·所以還請魏大人出面,以府衙的名義又或者某個善人的名義,都可以,開設私塾的費用以及延請先生坐館的束,都由我來出。”
魏娘子一聽沒什么大事,不過請個先生罷了,哪個縣城還沒有七八個落第的秀才,看關秀秀這般·顯然銀錢給的極為豐厚,先生應該好請,只是叫她家老爺出面罷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她正要拍著胸脯應下,關秀秀卻捏了捏她的手,眨了眨眼:“妹妹可不要隨便弄個迂儒來敷衍我,這先生請哪位,我已經有了人選。”
魏娘子下意識的問道:“請哪一位?”
關秀秀輕啟唇瓣:“青山先生。”
魏娘子的嘴巴再一次不由自主的張開了,青山先生!
這位先生可是大大的有名,就連她這個深閨婦人也是有所耳聞,青山是這位先生的號,而不是名字,取自踏遍青山人未老之意·從這個號上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多么博學廣識又不安于室的人。
據說青山先生一年之中,倒是有七八個月在外。
青山先生家境同樣富裕,不然也無法支撐他這樣的生活,一定不會樂于到一個村莊之中做一個私塾先生。
魏娘子動了動嘴唇,想說如果是那位先生·她家老爺的面子也不夠啊。
關秀秀笑而不語,伸手解開她帶來的布包,取出了最上面的書冊遞了過去,魏娘子將信將疑的接了過來,看了一眼封面,認出是山河地理志五個字。
她抬頭看著關秀秀:“這——”
關秀秀摩挲著書的封面,漫不經心的道:“妹妹到時候叫魏大人帶著這書冊上門,借給青山先生一覽,然后告訴他,這樣的書冊,我還有很多。”
想要魚兒上鉤,自然要放出足夠的餌。
魏娘子漸漸回過味來,她低頭看向手里的山河地理志,書面泛黃,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頭了,想那青山先生素愛游覽名山大川,對這等有年頭的前人傳記,定然會十分感興趣。
魏娘子忍不住看了關秀秀一眼,這位半路遇到的姐姐,還真是算無遺策。
當下,她痛快的點了點頭:“好,那我就叫老爺跑這一趟,至于青山先生答不答應,我可管不著了。”
關秀秀心中大石落地,原本她也沒有十足把握,還準備動之以利,沒想到魏娘子卻是如此的好說話,原來準備的禮物倒是輕了。
看出關秀秀的猶豫之色,魏娘子好奇的問道:“姐姐還有什么事情?”
這位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驚人之舉,讓魏娘子對她的好奇心漲到了極點,仿佛由這位姐姐做出來的,都會是極有趣的事情,對她這樣的深宅婦人,自然有著不可言喻的吸引力。
關秀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從布包里又取出了一個木盒,“這是原本給妹妹準備的謝禮,現在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妹妹姑且戴著耍,下次我再補上重禮。”
魏娘子滿心好奇的接了過去,打開盒子,一套渾圓雪白的珍珠頭面立刻呈現在了她眼前。
魏娘子驚叫一聲,連忙把盒子推了回去:“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關秀秀咬著下唇,死死的按住了魏娘子的手,含糊的道:“這個對你們來說或許珍貴,于我當真不值錢,妹妹就戴著耍吧,不然我實在過意不去。”
郭志彬出海帶回來的,給兒子一匣子當彈珠玩的東西,能有多金貴!
魏娘子推辭不下,到底收了,卻也決定要把枕頭風吹的足足的,讓自家相公一定把這事辦的妥妥的。
關秀秀和魏娘子一起用了午飯,看著時辰不早,告辭離去·魏娘子一路送到了二門外,依依不舍的道:“下次我會告訴那衙役頭,姐姐來了直接進就是。”
看著關秀秀走遠,魏娘子腳步輕快的回轉了房間里·迫不及待的把剛剛到手的珍珠頭面一一的戴了上去,她本就生的活潑可愛,和珍珠正是相映成輝。
魏娘子對著鏡子左顧右盼,又叫丫鬟給她換了許多發型,拿著珍珠的簪子比來比去,美的不行。
是誰說父母總是偏疼小兒子的,她進門晚·三個嫂嫂把婆婆哄的團團轉,婆婆手里的首飾倒是被她們哄去了大半,一到家中宴請親朋好友,幾個兒媳中,就數她身上素凈,若是如此也就罷了,幾個嫂嫂偏還喜歡冷嘲熱諷,暗示她丟了魏家的顏面·真真叫人氣不過。
魏娘子想著自己戴著這套珍珠頭面回家的樣子,不由對著鏡子癡癡的笑了起來。
一個聲音突然插入:“娘子何事如此開心?”
魏娘子嚇了一跳,拍著胸脯轉身·待看清是魏知縣,才松了口氣,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你要嚇死我啊,一天到晚沒個聲音的。”
她一臉的宜嗔宜喜,和身上的珍珠首飾相映成輝,俏麗動人,魏知縣看的一呆,隨即咳了一聲道:“娘子何時買的珍珠頭面,倒是好看,怕是破費不少吧·為夫這里還有些冰炭孝敬——”
魏娘子啐了他一口,惱道:“就你那點銀子,還是算了吧!”
魏知縣訕訕的摸了摸鼻子,他為人方正,不知變通,上任以來·和城中富紳關系搞得很僵,連帶著家中銀錢也緊張起來,畢竟已經外放了,不好再仲手向家里拿錢。
魏娘子看著魏知縣這般模樣,真是又心疼又難受,她一把捉住了魏知縣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身邊來,輕聲道:“相公卻不知,這珍珠頭面乃是一個姐姐贈與我的,我一個銀子也沒出。
說著,她竹筒倒豆子的把關秀秀的來歷和所求之事說了個清楚明白。
話罷,魏娘子嬌嗔道:“我不管,這珍珠頭面我戴也戴了,退不回去了,你一定要幫她辦成這事!”
饒是魏知縣見多識廣,也聽的一乍一乍的,他伸手接過了魏娘子遞過來的山河地理志,和魏娘子不同,他自然看出了,這本書乃是前朝的孤本,元朝人統治下,能保存的書籍都是相當珍貴的,更何況是這般偏門的東西。
連他也愛不釋手,更何況那青山先生!
魏知縣摩挲著書的封面,想象著那樣一個奇女子,為了教養兒子,毅然拋卻了所有的榮華富貴,又為了兒子的,延請名師,卻又不愿意暴露身份,而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
魏知縣沉吟半晌,道:“這等惠及鄉里的事情,又有了這好東西做引子,此事定然能成,為夫姑且應下了。”
頓了下,魏知縣忍不住道:“你這位姐姐,倒是個奇女子。”
魏娘子登時惱了,霸住了魏知縣的一條胳膊,不依不饒的道:“難道我就不是奇女子了?!”
魏知縣大是狼狽,他這娘子什么都好,就是醋性大了些,他趕緊告饒道:“是是,你是咱們家的奇女子,生了一兒一女,勞苦功高!”
魏娘子這才放過他,魏知縣攥住書冊,一條腿悄無聲息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去書房了,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娘子不妨先睡。”
說著,他轉身匆匆而去,仿佛身后有惡鬼追趕。
魏娘子朝著魏知縣的背影啐了一口:“臭書呆子,還不是見獵心喜,老夫老妻了玩這一套把戲,走了正好,耽誤我照鏡子!”
又一對有意思的小夫妻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