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蓉嫣沒想到紫草竟自己砸了自己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
葉楠夕看著紫草那雙堅毅狠絕的眼睛,腦海里忽的閃過自己曾經教她讀書寫字的畫面,這是跟她最久的一位丫鬟,性格最對她的口味,也是最聰明的一個,無論學什么都很快。她那雙手,不僅生得好看,亦巧得令人驚訝,無論是繡花縫衣,還是研墨寫字,或是洗手做羹湯,無一不是令人贊不絕口。
可現在,那雙手已差不多血肉模糊,哪還有半分往昔記憶中的纖柔細白。
這是她親自調教出來的丫鬟,是最得她心的人,如今卻被人欺壓到如此境地!以前的記憶一波一波地襲來,從未有過的憤怒令她雙手止不住的顫抖,片刻的愣神后,周圍的丫鬟婆子慢慢露出幸災樂禍的眼神。
葉楠夕彎下腰,扶起紫草,一句不說,就往外走去。
卻她們才走兩步,蕭蓉嫣忽然回過神,就上前擋在她們面前:“等一下,你不能帶她走。”
葉楠夕面無表情地看著蕭蓉嫣:“三姑娘這是想出爾反爾。”
蕭蓉嫣瞥了一眼紫草的右手,哼了一聲,就道:“不過是砸了一下而已,她的手就廢了嗎?再說了,她如今是我祖母院里的丫鬟,你就是想帶走,也得經過我祖母的同意了才行。”
葉楠夕感覺到紫草身上一直就在發抖,而且因跪得久的關系,紫草這會兒連站穩都很勉強,所以她一個人扶著難免有些吃力,于是便將紫草交給綠珠和徐媽媽,然后看向蕭蓉嫣:“逼著丫鬟自殘,這話要是傳出去,不知外人會怎么看待三姑娘。”
蕭蓉嫣愣了愣,隨后瞪著葉楠夕道:“誰逼她了,是她自己發傻怪得了誰!再說一個賤丫鬟也膽敢沖撞我,尊卑有別,我就是罰了她誰敢說我的不是!”
她祖母是長公主,祖父是壽寧侯,父親是世子爺,母親是世家大族里的千金,她則是這府里名副其實的小公主,自小就只有別人順著她寵著她的份,沒有她向別人低頭的事。可自葉楠夕進府后,她每每隨母親外出,總不時會聽到長輩們對這位三嬸的夸贊;回到府里,這位三嬸也不像別的人那般哄著她順著她,有時甚至還跟她過不去,就連身邊的丫鬟都是一副討人厭的模樣!偏家里的好些兄長還覺得三嬸好,呸,好什么好,不就是覺得那張臉生得好罷了。結果還白生了這張臉,三叔那么敬著她,她卻做出那么不要臉的事,令家里上上下下都丟盡了臉,偏如今三叔還要接她回來,簡直是惡心死人了!
葉楠夕不理她的話,只是平靜地接著道:“三姑娘怕是記錯了,紫草是我的陪嫁丫鬟,前段時間因我未在府里,所以夫人才代我管教她,如今我既已回來,自然就不敢再勞煩夫人了。今日我將她帶走,夫人那里我自會去說,三姑娘就不需為此事費心了。至于三姑娘逼紫草自殘的事,念紫草無禮在先,我就不與姑娘計較了,不過姑娘以后還是得將脾氣收斂些才行。”
蕭蓉嫣被這一番話氣得發抖,抬手指著葉楠夕道:“好,好一個不與我計較,你果真是不要臉,連你自己都是我侯府的人,這個賤丫鬟今日你休想……”
卻這話還未說完,葉楠夕就揚起手,啪地一下,一個耳光過去結結實實打斷她的話,旁邊的丫鬟婆子俱都傻了。
“三姑娘既知道尊卑有別,那么我這一巴掌,就是教你知道什么叫長幼有序。”葉楠夕葉楠夕收回手,冷著臉看著捂著臉,一臉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蕭蓉嫣沉聲道,“我是你三嬸,你對我是只有恭恭敬敬的份,斷沒有這般出口辱罵的道理。連你三叔對我都是禮敬有加,你一個晚輩卻屢次對我出言不遜,難道你母親平日里教你的禮儀規矩,就只是讓你學著怎樣仗勢欺人,辱罵長輩的!”
這話說得極重,再怎么驕縱跋扈的閨中女子,都不愿背上仗勢欺人,辱罵長輩這樣的名。若這樣的名聲傳出去,那不說將來說親困難,就是已經定了親的,以后進了婆家,也會授人話柄。
蕭蓉嫣或許仗著自個的身份,不怎么在意這一點,但蕭蓉嫣的教養嬤嬤卻明白這事的輕重,越是家世顯赫的人家,對姑娘的名聲就越加看重。故回過神后,方嬤嬤心頭即喊了一聲壞了,就算紫草是自己砸了自己的手,但到底是在蓉姐兒的院子,又在蓉姐兒開了口后才做出的事。并且三姑娘的確是一開口就對三奶奶不敬,如今夫人對三奶奶明顯是容忍之態,更聽聞今日三爺還在半路將三奶奶給接走了。
這主仆兩人,一個比一個狠,還配合得天衣無縫,簡直是順勢就給三姑娘布了個局!
若三奶奶真有心往外說什么,那蓉姐兒的名聲可就……想到這,方嬤嬤忙上前道:“三奶奶這話也說得太重了,蓉姐兒不過是個孩子,三奶奶何必跟個孩子計較,還下這么重的手,這要傳出去,對三奶奶也不好。”
“你,你你竟敢打我,我我……”蓉姐兒氣得要瘋掉,已經說不出一句順當的話,就朝兩邊喝道,“你們都是死的嗎,還不快替我教訓這個女人!”
旁邊的丫鬟仆婦一時間都有些遲疑,有人想上前,卻又不免有些縮手縮腳。欺負一個落魄的丫鬟,她們沒什么顧忌,可葉楠夕到底是侯府里的正經主子。而且出了那等事,三爺都能答應將人好生接回來,還是大奶奶和西園的四奶奶親自去接的,她們平日里悄悄嚼舌頭沒什么,但是絕不敢當面碰三奶奶一下的。
葉楠夕掃了一掃旁邊遲疑不定的下人,冷哼:“怎么,我是代大嫂教訓了一個不懂事的晚輩,你們一個個,也想有樣學樣,想代夫人管教這府里的奶奶了!還是這侯府新定了規矩,還未及笄的侄女可以教訓自個的嬸娘了?”
所有丫鬟婆子都訕訕的,既不敢對上葉楠夕的目光,也不敢接話。
“你們別聽她廢話,有我在誰也不敢怪到你們頭上,嬤嬤,你先……”
“住口!”眼瞧著蕭蓉嫣要失控,院外忽的就傳來一聲厲喝,葉楠夕心里一聲冷笑,抬眼地往外看去,便見蕭慕氏領著四五個丫鬟從外進來。
這點掐得倒是巧,花蕊夫人是舍得拿自個孫女當槍使,蕭慕氏卻還是要顧著閨女的名聲,就是她自己也要擔一個管教不善之名。逼丫鬟自殘,辱罵長輩,甚至要對嬸娘動手。今日蕭蓉嫣只要動了她一根手指,這罪名就絕逃不掉,如今這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看著,她就不信蕭慕氏能一直裝聾作啞。
“娘!”蕭蓉嫣一瞧蕭慕氏,頓時紅了眼,聲淚俱下:“娘,三嬸欺我年少,竟打我耳光,娘你要替我討回公道啊!”
“我正想讓丫鬟去通知大嫂一聲呢,不想這么巧大嫂就過來了。”葉楠夕不帶什么情緒地扯了扯嘴角,“既然大嫂來了,蓉姐兒的事我就不多說了,紫草的手需緊著找大夫過來看看,免得讓人落了口實。”
蕭慕氏壓住心頭的怒氣,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一個丫鬟而已,三弟妹隨便使個人去我那說一聲,我知道了自會讓她回去,何須跟孩子動這么大的肝火,讓人瞧著了多不像話。”
“我本也想著不過是個丫鬟的事,總歸三姑娘該罰也罰了,照理氣也該出了,我過來領回去也就完了,哪里還需驚動大嫂的地步。怎知三姑娘出氣的方式與人不同,言行舉止著實有欠妥當,為著姑娘好,我少不得就行了長輩之責,不過剛剛我確實是越俎代庖了,這里給大嫂陪個不是,還望大嫂別見怪。”葉楠夕說著就對蕭慕氏欠了欠身,然后才又接著道,“三爺一會就要回來了,我就不在姑娘這多待了。”
“娘!”蕭蓉嫣大叫,蕭慕氏即對方嬤嬤道:“帶姑娘回屋去!”
“姑娘,好姑娘,咱先回屋,聽嬤嬤的話,這事就交給大奶奶……”
綠珠和徐媽媽扶著紫草往外走,旁邊的丫鬟婆子都自覺地讓開一兩步,葉楠夕走到門口時,蕭慕氏才又道:“三弟妹慢走,三弟妹是個明理的,想必也不會跟蓉姐兒一個孩子計較那許多。”
葉楠夕回頭:“那是自然,小孩子嘛,難免會分不清誰才是真正對她好的人,幸好三姑娘能有大嫂這樣心如明鏡的母親,想必終是會明白的。”
回了暗香院后,葉楠夕即讓阿杏去找大夫,然后同綠珠一塊幫紫草換了身干凈的衣服,簡單清理了手上的傷,徐媽媽則出去準備熱水和炭火。讓紫草在榻上躺下后,葉楠夕一邊傾身給她墊上一個引枕,一邊嘆道:“你也真下得了手,這手萬一真廢了可怎么辦。”
紫草微轉頭,在葉楠夕耳邊低聲道:“這不是姑娘教我的么,若真對自己狠得下心,就沒有成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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