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時遠今日穿著一身朱紅色八團天馬紋闊袖長袍,鮮亮的顏色再配上他那雙狹長的鳳目和斜飛的雙眉,略偏陰柔卻又極其張揚的氣質,頓時間就吸引住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看著似帶著一團明火,從外緩緩走進的身影,葉楠夕微詫。前兩次見面,他都是穿著淡色簡樸的衣裳,并且好像是刻意收斂了情緒,所以雖容貌同樣出色,但并不似今日這般惹眼。紅色華服,當真是配極了他,也是直至此刻她才發覺,蕭時遠的五官,簡直是精致到了宜男宜女。
蕭玄的五官亦稱得上俊美,但似乎是曾從軍的關系,所以他身上總還帶有幾分冷峻,只是與軍人的冷硬刻板相比,卻又多了幾分文人的儒雅。或者說,跟蕭時遠此刻這種由內而外流露出來的張揚相比,蕭玄給人的感覺就是恰到好處的克制。
“原來三哥和三嫂也過來了。”蕭時遠進來后,即朝蕭玄和葉楠夕這過來,嘴角微揚,袖袍輕甩,負手點頭。那動作,有種說不出的風流,完全沒有等著看熱鬧的人所希望的別扭和尷尬。旁邊幾位媳婦子皆忍不住偷偷瞟了好幾眼,暗道蕭家怎的都出這般好人才,一個蕭三爺就已是人中龍鳳,如今這位時少爺更是惹人眼目。
而令好些人詫異的是,蕭時遠的話一落,蕭玄即和氣地笑道:“出門時我還跟你嫂子說要叫上你一塊來的,哪知你已提前出門,只是怎么卻比我們晚到了。”
葉楠夕看了蕭玄一眼,倒沒想,他睜眼說瞎話也能說得這么順溜!
蕭玄問得自然,蕭時遠接得也順暢:“之前在淀閣定了一方紫墨,時間有些趕,我就早早去看著,所以才遲了些時候。筵席還沒開吧1
怎么三哥和三嫂子都在這說話,院長呢?”“你是來得巧。(就到)”蕭玄漫不盡心地一擺手,示意他隨自己走“我們也是剛剛到不久,我還未去見院長,正好與你一塊過去。”蕭時遠領首,也做了個請的手勢:“鼻三哥請。”
兩人就這么有說有笑地離去,朱袍玄衣在寒風里輕舞翻飛,結伴而行的修長身影悠然地走進薄霧般微冷的陽光里,留一眾婦人站在那屋檐下暗生嘆息。
就,………,只是這樣?
到底那傳聞是真是假,誰也看不出個道道來。
旁邊一直等著看好戲的女人有些失神地看著那兩人離去的背影,大失所望,更有人心里生出不可言說的失落感。
年氏不禁又打量了葉楠夕一眼,剛剛蕭時遠過來時,只是對她禮貌地領首,既沒有刻意疏遠,也沒有表現得過于特別,兩人之間真看不出什么。
葉楠夕知道旁邊許多人都在暗暗打量自己,倒也不在意,只是看著年氏笑了一笑。年氏即往旁招呼道:“他們男人有他們說話的地方,咱也該都入席了,老太太應該已經出來了,大家都進后院去吧。今兒老太太高興,特意讓人挖出幾壇梅花酒,就等著你們幾位過來了再開封呢。”丁四奶奶笑了:“那感情好,葉老太太釀的梅花酒可是一絕,去年送我的那兩壇,我家老爺還舍不得喝呢,今兒我是真有口福了。”“瞧您說的,這話待會兒你可得說到老太太跟前去,老太太高興了,也就不管我們幾個有多讒,保準先將送您的梅花酒備出來。”一眾女眷都笑了,丁四奶奶親熱地拉住葉楠夕的手笑道:“我說怎么就跟你這么投緣呢,原來是你們葉家的水土好,養出來的女人是一個賽一個的會說話,一個賽一個的討人歡心。(就到)”葉楠夕笑道:“四奶奶難得這般看得起,何不以后常帶著自家姑娘和哥兒過來走動,我想老太太別的不管夠,這梅花酒準是管夠的。”丁四奶奶點頭:“你果真是知我心,我是正有此意呢。”
年氏又是一詫,同時心里亦跟著一喜,雖說她跟丁四奶奶平日里也有來往,但關系并不算親密。丁氏在俞川是大族,族里還有數人在朝中為官,以后若是能跟丁家往來得親密一些,倒也不用擔心跟侯府的關系淡去。而且,她聽聞丁家的姑娘教養很好,早有心想從中為峰哥兒提一門親。
年氏看了葉楠夕一眼,這丫頭,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才各懷計較的幾個女人才下臺階,沒走上幾步,就又聽到下人傳陸九漕幫的陸五爺和陸七爺帶著賀禮前來祝壽。
丁四奶奶回頭,往大門那看了一眼,然后道:“葉院長跟陸九漕幫的人也有來往?”
年氏淡淡一笑:“那漕幫的大當家和手下的幾個兄弟,以前都曾跟老爺學過幾個字,從此就將我們家老爺認作先生了,每年的這一日,他們都會備禮上門祝壽。雖說都是些莽漢子,但對我們家老爺倒都是恭恭敬敬的,平日里若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也會來請教我們家老爺。”正說著,就瞧下人領著兩個衣著得體,身材粗壯的漢子從外進來。
緊跟著,又見一位披著寶藍底緞面披風的年輕公子從外進來,濃眉大眼的,看起來甚為順眼。并且進來后,瞧著那兩漕幫的漢子,似怔了怔,隨后就點點頭,也跟著一塊給葉明祝壽去。
丁四奶奶便問:“那位公子是誰?”
“是我們府陸姨媽家的公子,前幾年一家子搬去京城,如今陸姨媽又送了這哥兒回來,前幾日已進了俞川書院。”
丁四奶奶點了點頭,便繼續往里走,只是行了幾步后,似想起什么,又道:“這么說來,貴府的陸姨媽跟那陸九漕幫的當家是親戚?”
年氏笑了笑:“算是同宗同族。”
葉楠夕聽了這消息,倒是有幾分詫異,原來陸姨媽家跟漕幫大當家還是親戚,難怪真哥兒雖看著是挺傲嬌的一娃,但那脾氣瞧著也挺沖。
沒多會,筵席便正式開了,里面熱鬧的聲音在外面隱約可聞。
鳳九娘算著里頭差不多已酒過半旬,就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又等了一會,總算瞧著剛剛進去的陸七出來了,正往她這邊看。鳳九娘這才下車,往葉府大門走去。
梅花酒果真不負盛名,入口順滑,唇齒留香,葉楠夕便忍不住多貪了兩杯,結果過了兩刻鐘,她才隱約感到后勁。吃了半碗米飯勉強壓住后,卻反覺得胃有些脹,于是跟老太太低聲說了一句,便起身暫時離席。綠珠要跟著,葉楠夕搖頭,她就不過是出去散散酒氣罷了,順便去看看文姨娘,倒不用丫鬟時時跟在身邊。
只是剛從花廳出來,就瞧著一個面生的小廝在走廊口那朝她這探頭探腦。葉楠夕瞧了兩眼,認出是專門在前院伺候的小廝,心里狐疑,便移步走過去。
“有位叫鳳九娘的想見二姑娘一面,在竹籬笆那兒。”那小廝瞧著她走過來后,忙低聲道了一句,然后就低頭走了。
鳳九娘找上她?
前兒半夜過來找她丈夫,今日又挑了這么個日子上門找她來,可真有意思。葉楠夕想了想,便抬步往外走去,竹籬笆是葉府花園的一角,夏日時那里綠蔭成片,是乘涼的好地方。
眼下是臘月寒冬,那個地方就只剩下枯藤荒草,自然是沒什么人過去。
陸真酒量一般,偏那兩漕幫的兄弟跟他坐了一桌,兩人都是極好酒的,陸真又是少年心性,不想叫人笑話,不免就梗著脖子喝多了。幸好他在醉倒前,因膀胱先受不住,這才接著解手的由頭脫身出來。
葉楠夕聽完鳳九娘的意思后,看了看她一直戴在面上的黑紗,笑道:“這等事,姑娘是不是找錯人了。”
“我知道三奶奶是個心如明鏡的人兒,此事跟三爺有莫大干系,若再尋不到陸新的下落,三爺怕是要擔大責的。”
“那都是男人在外頭的事,我又能有什么辦法,姑娘既有這懷疑,何不直接找蕭子邇問去。”
鳳九娘看著葉楠夕淡淡一笑,只是因她面上蒙著黑紗,所以那笑容看著并不明顯,但那眼里的神色卻極其明了。葉楠夕挑了挑眉,就看著她問:“姑娘既是在求人,卻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只是怕會嚇到三奶奶。”鳳九娘說著,就抬手解下蒙在面上的黑紗。
那是一張被燒毀的臉,若是將右半邊臉遮住,她無疑是個美人,即便不是傾國傾城之色,卻也足夠吸引人了,但……
葉楠夕一時無話,鳳九娘又將面紗戴上,道了一聲“我等三奶奶的消息”然后便轉身走了。葉楠夕在那站了一會,便嘆息地搖了搖頭,打算回廳里去,卻剛轉身,就看到前面走過來一個紅得耀眼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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