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不在家,他找上了也進不來。”蕭玄淡淡道了一句,就往外去了。
兩人一塊出了大門后,蕭玄瞧著停在門口的兩輛馬車,轉頭看向葉楠夕:“我先送你過去。”
葉楠夕正要說不用,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見對面有幾個正往他們這邊望過來的陌生身影,便點點頭,讓紫草上她那輛車在后面跟著,然后扶著蕭玄的手上了他的車。
馬車往前駛去,葉楠夕掀開窗簾一角往外看了一會,然后放下,轉頭道:“后面有人跟著。”
“我知道,沒事。”他的馬車相對要寬些,兩人并肩坐在一起還有些富余,蕭玄有些閑散地倚在車內,微側著臉看著身邊的妻子。
馬車走起來后,車廂微微有些晃動,光落在藍底錦簾上,泛出淡淡的水色,在她轉頭的時候,將她那雙眸子添了一層幽藍的微光。而透過窗簾的柔光落在她臉上,令她頰上的肌膚看起來愈加柔嫩。他記得她已是雙十年華,但看起來跟她剛剛嫁入侯府時沒多大差別,只是身上的氣韻較之以前有幾分不同,似多了幾分隨意,或者說是底氣。
女人,他接觸的不多,但見過的卻不少。
侯府東園里的女人相對少一些,西園那邊的鶯鶯燕燕卻足夠看花人眼。而除去侯府西園,以前當皇子伴讀的時候,就曾被人拉去偷看過許多閨中千金,當時少年心性,只圖個新鮮和刺激。后來,入了軍營后,女人倒是成了媳物……再后來,被迫重回俞川,然后迎來的就是自己的親事。
恩師的女兒。人人都說好,但對他來說卻是完全陌生的女子。
美麗而陌生,對他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溫柔,他曾無意中見過她愜意閑散的時候,但那些年她卻從未在他面前流露出那樣的一面。端莊,賢淑,知禮且懂進退,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優秀的妻子人選。
“你看什么?”見他一直就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目光淡淡,卻未有稍離。久了,總令人覺得不大自在。
“臉色瞧著不大好,昨晚沒睡好嗎。”他開口。然后忽然抬手將她插在發間的一只赤金小鳳釵拿下。葉楠夕一怔,轉頭道:“你――”
“有些歪了。”他說著就伸出令一只手扶住她的臉,“別動。”
微微椅的車廂內,他傾身過來,小心將金釵重新插入她發中。
插好后。他卻沒有即時放開手,這樣的動作,她只要微一抬臉,就是一個非常適合接吻的角度。葉楠夕看著他衣襟上的滾邊花紋,抬手撫上他的心口,稍一用力。就將他往后一推,然后才抬起臉微微一笑:“夫君似乎越來越細心了。”
蕭玄沒說什么,收回手。看了她一會才開口道:“藍大富的這批珠寶,你需要擔的風險不小,為何這般急切?”
他倒是學會了這么面不改色地轉話題,一個月前,他還會沉下臉。既是惱怒卻又有些無可奈何,好幾次還直接甩簾子走人。可現在。瞧他轉話題轉得多自然,果真是個心思深沉的家伙。
既然他若無其事,葉楠夕便淡淡道:“你母親可不好惹,我如今算是將她得罪狠了,要不為自己好好打算,以后的日子怎么過。再說時間不等人,機會稍縱即逝。”
這樣的話題,對他們兩人來說,總有幾分不自在。
于是葉楠夕便又道:“說說你都認識幾位梨園的老板,除此外,我要找的編曲師和撰書人你也都有數?”
“梨園里本就有這樣的人才。”談到正事,兩人間的氣氛就正常了許多,蕭玄沉吟一會,將昨晚沒說到的地方又細細給她道了一遍。
馬車一直行到碼頭附近才停下,葉楠夕下車后,往前一看,便見那艘名為洛神的畫舫看起來果真是搶眼之極,琉璃為瓦,鮫紗為簾,宮燈為飾,即便是白天,奢靡之氣一樣是濃郁得化不開。
不等葉楠夕凳舫,花姐就已從那上面下來,親自接她:“你倒真是守時,快上來吧,這地方已經被我家老爺給包下來了。”她說著就打量了蕭玄一眼,然后瞇著眼露出一抹媚笑,“蕭三爺果真是人中龍鳳,也賞個臉上去?”
蕭玄面無表情地看了那畫舫一眼,就問那上面都有什么人。
花姐本就學得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瞧得出蕭玄這是什么意思,即嬌笑道:“蕭三爺放心,這艘畫舫既然被我家老爺包下來了,自然就已經將那些上不得臺面的人都給趕了下去。過兩日還會請知府大人和好些位貴夫人過來這敘話,辱沒不了蕭三奶奶的身份。”
葉楠夕對蕭玄道:“你去忙吧,一個時辰后我再去梨園看看。”
蕭玄點頭,交代紫草好好跟著,便上了馬車。
葉楠夕目送蕭玄的馬車離開時,注意從紫竹林門口一直跟著他們的那幾個人還在。蕭玄一走,他們即分兩人跟上,剩下的一個則留在那,雖并不往她這邊看,但被人監視的感覺卻如芒在背。
葉楠夕皺了皺眉,巡按使的人真是懷疑上他了嗎?
“怎么,這就舍不得了,嘖嘖,看來外頭傳蕭三爺是個護妻奴,倒是真的了。”花姐瞧著她還看著那馬車的方向,一副戀戀不舍的模樣,就嗤笑地道了一句。
葉楠夕收回目光,也沒說什么,笑了笑,就隨花姐往畫舫上去了。
差不多參觀完整艘畫舫后,葉楠夕跟花姐在舫上的花廳內坐下,接過丫鬟呈上的霧山雀舌,茶具是素色的瓷,宛若天邊最純的一抹青藍,略帶著幾分清透,即便是蓋上茶蓋,也還是隱約能看得到那淡碧色的茶水在里面微微蕩漾,兩種差不多的綠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汪最嫩的青翠。
茶好,茶器更好。
之前還以為藍大富滿身銅臭,弄不來這等風雅之物,不曾想,比她預料的還要好。花姐果真是在風月場待過的女人,知道那些貴人們喜歡的都是什么調調。
葉楠夕輕輕放下手里的茶盞:“難為你,能找來這些東西,想必是費了不少心思。”
花姐翹著蘭花指,輕輕撥著那晚茹薄玉般的茶蓋:“讓他將拍賣權交給你,確實讓我費了不少口舌,心思也是花了不少,所以希望三奶奶可別讓我和老爺失望了。”
“其實在紫竹林內拍賣,會更為穩妥,不過這里倒是多了幾分新鮮感,布置得也很好。”葉楠夕說到這,遲疑了一下,才接著道,“只是這畫舫的費用……”
花姐放下手里的茶盞:“畫舫的費用暫不用你出,他拍賣那些珠寶,也不是因為缺銀子花,不過是想在這里博個響亮的名頭。不過到底是商人,無利不起早,所以若是沒能拍出讓他滿意的價格,那他隨時有可能中斷拍賣,另找別人。”
葉楠夕沉吟一會,就點了點頭,跟花姐拿了關于那批珠寶的一些訊息,便起身告辭:“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接下來還要去梨園看看,就不多打擾。”
花姐問了那梨園的名字,沉吟片刻,便道:“總歸我閑著也閑著,就隨你一塊去看看吧,說書唱曲原是我吃飯的本事,好不好,能不能紅我一看就知。”
“嗯?”葉楠夕打量了花姐一眼,“藍老爺那邊?”
“總歸會有人跟著我。”花姐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然后就命丫鬟將她的披風拿來。
“我同你坐一車吧,讓他們在后面跟著。”出了畫舫后,花姐就上了葉楠夕的馬車。葉楠夕往后看了一眼,注意到花姐一說要出去,就有一個中年男人也跟著出來,瞧著不像是仆人,卻也不像是護衛。
“是專門看著我的。”花姐冷笑,“一個閹人,總有一日我再給他一刀。”
葉楠夕微怔,花姐則瞟了她一眼:“蕭家的兩位爺對你倒真是不一般,還都生得那樣的好皮囊,當真叫人嫉恨眼紅!”
葉楠夕笑了:“花姐還真是快人快語。”
花姐身子往車上一靠,有種說不出的妖媚慵懶:“你有求于我,我自然無須與你客氣。”
葉楠夕淡淡道:“我們各有所求。”
花姐瞇了瞇眼,就轉開臉,挑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許久后,忽然道:“你確定陸九爺那邊沒有露出一點口風?”
葉楠夕低聲道:“如果有,你應該能馬上察覺出來。”
花姐沉默一會,微微冷笑:“他,當年食言下狠手的時候,我可一點都沒有察覺。”
葉楠夕沒有接這話,只是心里微微嘆了口氣。
“他知道嗎?”馬車這梨園門口停下時,花姐忽然問了一句。
葉楠夕搖頭,花姐面上說不出是什么表情,似的有些惘然,又似有些忡怔。
葉楠夕也不催她,只問一句:“要進去嗎?”
花姐抿了抿耳邊的發絲,就起身下了車。
早有人侯在門口,是個十三四歲,模樣齊整的少年,瞧著她們下車后,忙上前來問:“這位夫人可是蕭三奶奶?”
葉楠夕點頭:“三爺已經在里頭了?”
那少年笑道:“正是,三爺讓我這這等三奶奶,請三奶奶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