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草是直到隨葉楠夕進了侯府,并且是快一年后,才知道一直以來,安排她們人生的那個女人原來是花蕊夫人。之前跟她聯系的,也不過是那女人的仆從罷了。她不知道如她一樣的那些女子是不是也清楚,但如今媚兒說出這樣的話,就證明媚兒應該也是知道了。
不過這并不是讓她心驚的理由,讓她覺得震驚的是,為什么媚兒會跟她說這個?她是哪來的消息?
然而紫草只是驚訝了一瞬,就馬上垂下眼,斂去自己目中的情緒。
媚兒無聲的笑了笑,也沒在急著開口,就只是換了個姿勢,并將自己的毯子拉了過來,包在身上,然后才又看了紫草一眼,問她要不要跟她將就一下。這張毯子也算是牢頭額外給她的福利,雖是舊了,但還很厚實,在這寒春的夜里很是頂用。
紫草遲疑了一下,便靠過去,媚兒便將那毯子多挪出一些,蓋在兩人身上。
小時候,她們也曾這么挨著靠在一起,只是那時她們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處在什么樣的境地,只清楚她們都是在學規矩,學一些她們從未接觸過的事。媚兒比她年長兩歲,所以懂事也比她要早,她還記得,當時的媚兒曾偷偷跟她說過,等出去后,若是能遇上個好主子,定要好好服侍。如此才好到了年紀后,能求著主子放她自由身,或許還能給她找個好相公。媚兒還說,像她這般學了那么多伺候人的活兒,日后她相公定也會喜歡。
那時的她還紅著臉笑媚兒不害臊,才這么點就敢想相公了……
只是很快,她們就明白了,事情沒有似她們所以為的那么單純,并且她也很快就被嬤嬤領著出去了。心里背負著秘密,日日都小心觀察著周圍的一切,總害怕會接到自己做不到的事而提心吊膽著。她以為之前那些年,自己過得已是夠煎熬了,如今一看媚兒,才知道她之前的那些日子,過得不知是多舒心。
那邊那幾個女人發出很大的鼾聲,有的還咕噥著幾句夢話,夜靜得令人有些不安和惶恐。
這毯子一樣帶著些不太好聞的味道,有很重的土味。不用看都知道起碼有兩個月沒洗過了。小時候她家里很窮,她記得那時候母親也有一張毯子,冬天拿出來蓋的時候。一直都舍不得洗,因為毯子洗得勤了,會壞得快。所以都只是隔天就拿到外面曬曬太陽,直等到過了春后,才拿水仔細洗上一洗。她自被賣了后。特別是自進了葉府后,就再沒過過窮日子了。跟在二姑娘身邊,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比她以前見過的財主家的秀還要好。
“那女人可不是好惹的,你主子怕是落不得好下場。”紫草正出神的時候,旁邊忽然就傳來一句話。聲音低得她幾乎以為是不是聽錯了。只是她心里的反應總是比面上表情的變化要快,不用細想,她就知道媚兒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想如何?”紫草沉默了一會后,便也低聲問了一句。
她沒有問媚兒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也不問媚兒是打哪來的消息,甚至不問媚兒到底知道了多少,而是直接問出最主要的問題。
她們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所以自然明白但媚兒悄聲送出這兩句話,不可能是心血來潮的關系。若是時光倒回十年。她們還沒有學會要如何算計和權衡的時候,或許還能做到推心置腹。但現在,特別是身處這樣的環境,為了一塊肉,就能出賣身體取悅男人的女人,是不可能存在白送人情的。
“我想出去。”媚兒直接道。
紫草沉默片刻,才道:“我不知道……”
她雖嘴上說不知道,其實心里卻明白,媚兒這個要求不低,甚至可以說是很高。媚兒當時是犯了什么事才被關進來的,肯定是記了檔定了罪,并且她那位舊主在京城應該也不是小人物,萬一哪天忽然想起來,讓人去問的話,這牢房去哪里找人給替上。當然,或許可以弄個疾病而亡的理由,但是如今看著,這牢頭對媚兒甚是喜愛,又怎么可能輕易放人。之前三奶奶過來看她,那牢頭也并未多給三奶奶面子,而如今能不能救她出去尚未可知,再加上一個媚兒,就更不敢保證了。
再者,她也不能代替三奶奶做決定,答應不答應媚兒的要求,她說了不算。不過媚兒嘴里的消息跟葉楠夕有關,她很想知道。
“你主子既然已得罪那女人了,怕是再無回頭路。”媚兒垂下臉湊近去,在紫草耳邊低聲道,“你只需告訴她我原是什么身份,再告訴她我有她需要的東西,但是需要她救我出去后,我才能給她。”
兩日后,葉楠夕果然又進來了,這次那牢頭也一樣跟著,不過倒沒有跟得似上次那么近了,并且看了幾眼后,就讓一個獄卒來替他盯著。
葉楠夕提了吃食和一張毯子過來的,將東西交給獄卒送進去時,她瞧著紫草似真的沒受什么苦,只是臉色瞧著不怎么好,才微微放了心。
“可能要讓你在這里多待些日子了。”葉楠夕看了紫草一會,就嘆了口氣。
“我明白,這些日子我不在三奶奶身邊了,三奶奶自己要保重。”紫草說著就將自己一根發簪拿下來,從窗口遞給葉楠夕道,“這個麻煩三奶奶替我拿給綠珠,萬一我真出不去了,這個留給她也是個念想。”
“說什么傻話……”葉楠夕正要伸手去接,那獄卒卻忽然走過來喝了一句:“讓你們見了面說句話就不錯了,還多什么事!”
“只是想請三奶奶替我拿給我一位妹妹留著做個念想罷了。”紫草手一轉,就遞給那獄卒道,“不是什么值錢物,大人要是不放心,可以拿去查看。”
那獄卒果真接了過去,左右瞧了瞧,才遞給葉楠夕道:“行了,拿了就出去吧。”
葉楠夕接過那發簪,又看了紫草一眼,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后才轉身離開了。這里除了牢頭外,獄卒也有三四個,或許還更多,只不過她沒有看到而已。蕭玄說這里有他安排的人,但到底是誰,她卻看不出來,似乎每個人對她都充滿了防備,一時也看不出誰是真,誰是假。
他,似乎真的一直在暗中進行某些事,并且幾乎都是在針對花蕊夫人,只是花蕊夫人真的一點都知道嗎?
葉楠夕出去,上了馬車后,才拿出那支發簪,然后又從自己發上取下一支釵,就著那發簪鑲著珍珠的地方輕輕一撬,便聽咔的一聲微響,那發簪分成里兩片,里頭夾著一張壓得扁扁的布條,像是從褻衣上撕下來的。
葉楠夕將那布條展開,看了上面的內容后,目中有幾分訝異,面上卻露出幾分沉思。
也不知過了多會,馬車忽然停下了,葉楠夕以為到了紫竹林,就準備下車,卻掀開簾子后,不禁怔了一怔。
綠珠在走廊下來回走了好幾趟,再抬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咬牙,就快步往大門走去。
“陳叔,三奶奶還沒回來?”綠珠已知道這個老伯雖只負責看門,但實際上是個深藏不露的,無論是葉楠夕還是蕭玄,都對他敬重有加,所以她這心慌之下,就忍不住跑到這邊問了一句。
陳老七瞧著綠珠這有些神不守舍的表情,便問:“出什么事了?”
綠珠咬了咬唇道:“三奶奶早上出們去府衙那看紫草,說是最多一個時辰便回來了,可這會兒都下午了,卻還不見人影,再等一會太陽就該下山了呢。三奶奶就算是臨時有什么事也該是辦完回來了,即便是回侯府去,那也會使人回來說一聲的。”
陳老七一聽是這事,便道:“早上是三爺陪著三奶奶一塊出去的,有三爺陪著,你不用擔心。”
“可是我中午去書院給老爺送飯時,瞧著三爺已經回了書院,我當時以為是三奶奶也已經回了紫竹林,卻哪知三奶奶跟三爺竟不是一塊回來的。”綠珠說著就皺了皺眉,“以前也是有三奶奶跟三爺各辦各的事去的時候,只是今兒我總覺得心里慌慌的……”
“我去書院找三爺問問。”陳老七沒有多說,丟下一句話就往外去了。
“我跟您一塊去。”綠珠忙要跟上,只是兩人才從側門出來,就瞧著蕭玄正從書院那邊往這回來,他自然也是瞧著了陳老七和綠珠。陳老七面上沒什么表情,但綠珠那總是有些木訥的臉上,這會兒卻露出幾分明顯的焦急,蕭玄即快步走過來。
聽說葉楠夕這個時候還沒回來,蕭玄也是一驚,早上他送葉楠夕到府衙后,正好有人過來找他,葉楠夕便讓他自忙他的事去,總歸她出來后還打算去丁四奶奶那看看,他也不可能一直陪著。
那府衙的牢房里有他的人盯著,衙門里還有葉院長的人,葉楠夕去那最多是受人冷眼,但絕不會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