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肥章,seean和氏璧3和正常更新
葉楠夕更衣出來后,見明月已上樹梢,侯府里,凡是沐浴在月華下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都似被鍍了一層水銀。掛著宮燈的曲廊下,穿著水藍色束腰裙子的丫鬟們,一個個安靜又快速地來回穿行,柔軟的腰肢,輕甩的裙擺,柔和的月光和明亮的燈火交織地落到那一張張或年輕或稚嫩的臉上,盛宴笙歌的華府內,這樣的一幕像是開到了極致的花,明明是盡顯富貴風流,卻又莫名地令人生出許些恍惚感。
這樣的恍惚感,她不是第一次有,重回侯府后,她就有這種感覺了,具體來說,就是總覺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每次在花蕊夫人這里,都感覺不到一絲生活的氣息。那個女人謀劃的一切,跟生活離得太遠,遠的令人膽顫心寒,而掩蓋著這個秘密的,正是這種彌漫在整個侯府,令人頹靡的香艷氣氛。
只是似乎這里的人早已習慣,并且沉溺于這樣的氛圍,包括侯府里那些尚且年輕的姑娘和少爺們。
大廳那的曲樂聲起起伏伏,葉楠夕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再往那看了一眼,想起剛剛出來時蕭玄對她說的那句話,沉吟一會,便下了臺階,往暗香院的方向走去。這種總透著一股詭異味道的宴會,加上身邊還坐著一個不懷好意的女人,她實在是提不起興趣,總歸臉也露了,酒也喝了,她提早回去,別人也不會多說什么。
侯府里的桃花盡數開了。柔艷的粉紅,在清冷的月華下,似都染上了一層白霜,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顏色。
風拂過,暗香襲來,樹影凌亂,花落如雨。
葉楠夕注意到后面有腳步聲,初始還以為是紫草尋過來,只是馬上就聽出不對了,不待她轉頭。后面那人就已經伸手搭在她肩膀上。
“呵……”蕭時遠在她身后低笑,說話時,聲音依舊很溫柔。只是那樣的溫柔里卻總帶著幾分陰冷的寒意,“我知道你在那廳里坐不住,定會出來。”
“你――”葉楠夕轉頭看了他一眼,今晚他倒是沒再穿那等紅得妖艷的衣服,而是換了一身藏青色的箭袖長身袍。這么看著雖少了幾分張揚,卻多了幾分危險。葉楠夕特意往他胳膊那看了一眼,今日她親眼看到蕭玄將他左邊的胳膊給擰錯了位,當時若非那個武夫及時出手,真說不準他這條胳膊會不會廢掉。只是因為衣服的關系,這會兒也看不出他傷得到底怎樣。不過他眼下只是將右手按在她肩膀上,左手倒是一動不動地垂著。
“很意外看到我!”蕭時遠微微瞇著眼,打量著眼前的女人。今晚的她還是穿著白天時的那件束腰襦裙,衣襟和裙擺上的花紋在月光下泛著銀色的流光,剛剛遠遠一看,便見她行走時身姿裊裊,自有一股風流韻味。現在。她靜靜立在月夜下,卻又隱隱生出幾分凜然不可侵犯的氣韻。于是他放在她肩上的手微頓了頓。然而,這樣的感覺也不過是一閃而逝,她張口時,他即想起那晚在船上,她柔順地倚在他懷里以及今日下午她卻冷眼站在一旁。這樣的反差自然是令他憤怒的,不過他卻沒有發火,而是微笑地道:“陪我到那邊走走。”他說著就往桃林的附近的亭子那示意了一下。
葉楠夕要往后一退,卻因脖子上忽然貼過一個冰冷鋒利的觸感,而不敢動彈分毫。
“你想做什么?”
蕭時遠依舊一臉微笑地看著她:“我說過,只要你乖乖聽話,我就不會傷害你。”
這的亭子是連接這一邊的長廊,一邊還有個月洞門,侯府的園林設計得很巧,一條長廊,幾堵墻,再加一兩個亭子,就能將不出不大的地方分割得如迷宮一般,如此不僅能顯得園林的精美奇巧,而且還能將空間感擴大數倍。
葉楠夕隨蕭時遠行到亭子這邊時,還瞧著幾個丫鬟從走廊那經過,只是就因那幾堵墻錯落奇巧的空間分布,輕易就避開了那幾個丫鬟的視線,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亭子后面。葉楠夕本以為蕭時遠是要進那亭子里的,不想卻繞到這后面,心里雖有些奇,卻也識趣的什么都沒問。她不清楚蕭時遠過來這邊,別的人知不知道,準確的說,花蕊夫人清不清楚,不過她發現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那位武夫這會兒卻是不在。
“這才乖,一會記得別出聲,我實在是不想傷你。”蕭時遠讓她靠在墻上后,就垂下臉,在她耳邊低聲道了一句。
“你這是想打探誰的秘密?”葉楠夕沉默了一會,亦低聲道。
“噓。”蕭時遠無聲的笑了,“會讓你滿意的。”
片刻后,果真聽到有腳步聲往這邊過來,并且還是兩個人的腳步聲,隨后,就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自墻那邊傳來:“你回去吧,聯姻之事我不會答應的。”
葉楠夕下意識的微側了側臉,就感覺到蕭時遠修長冰冷的手指在她脖頸上輕輕劃了一下,隨后那金屬冰冷的寒意即往肌膚上貼來。
“你不是一直想為十一娘討回公道,如今這正是個機會,你為何不答應!”鳳十三娘微怒的聲音傳來,“難道是舍不得你那嬌滴滴的妻子?果真是有了新人忘舊人?十一娘若是九泉下有知,怕是不能瞑目了!”
那邊沉默下去,蕭時遠嘴角邊含著一絲冷笑,手指在葉楠夕脖頸上輕輕劃著,葉楠夕只覺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其實在這等情況下,無需蕭時遠威脅,她也不會出聲的。
良久,蕭玄才道:“她跟這些事沒關系,不能讓她來承擔這樣的后果。”
鳳十三娘的聲音傳來:“原來是心疼她了,但你最想的還是替十一娘報仇不是嗎,既如此。就就該早下決斷!”
又是片刻的沉默,于是鳳十三娘接著道:“給你考慮的時間不多,機會也只有這一次,你娶了我,助我爹成為鳳家家主后,當日害死十一娘的那些人,我答應全部交給你處置,也答應讓你重新安葬十一娘。”
“那些人如今都在哪?”
“你若答應休了那女人,我何止會告訴你這些。別忘了,十一娘是因你而死的。你欠她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難道你連為她報仇都做不到?”鳳十三娘說到這。微頓了頓,再道,“還是你當日說過的誓言,如今已盡數忘了!”
“我不曾忘過。”
“那就答應聯姻之事,休了那個女人!”
“我再說一遍。夕娘與此事無關!”
“好吧,就算她是無辜的,那也只能算她運氣不好,再說她霸占你這些年,也早就夠了。更何況她這幾年也不曾替你生下一兒半女,又鬧出那么多丑事。你……”
兩人是邊走邊說,不多會,聲音就隨著腳步聲慢慢遠去。直至再也聽不到。
又過了一會后,蕭時遠才松開葉楠夕的脖子,然后輕輕一笑:“怎么樣,精彩嗎?”
葉楠夕沒有說話,蕭時遠接著道:“他果真是看重你。不過心里也確實是放不下那個女人,夕娘。你跟一個死人搶位置,是永遠搶不過的。而且你我之事,旁的人心里也都很清楚,只不過是看著夫人面上,沒敢提罷了。你若跟他好好分開,大家面上就都好看,我也絕不虧待你。”
葉楠夕淡淡道:“墻角聽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蕭時遠不滿她的態度,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道:“你猜,他最后會不會為了替那女人報仇,而拋棄你?”
今晚的月光很亮,她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很好,是終于確定了某件事般的那種得意。
葉楠夕也看了他一會,開口道:“你好像知道答案。”
蕭玄和鳳十三娘是一前一后回到擺宴的大廳這,只是將走到大廳門口時,就瞧著紫草從里出來,并看到蕭玄后,忙快步走過來問:“三爺可有看到三奶奶?”
蕭玄一怔:“你不是一直跟在她身邊?”
紫草搖頭:“剛剛三奶奶出去更衣時,康嬤嬤叫了我去幫忙,待我再過去找三奶奶時,那幾個小丫鬟就說三奶奶已經回暗香院了,可是我剛剛回暗香院一看,三奶奶根本還沒回去。”
蕭玄沉默了一會,然后道:“許是在園子里散步,你去找找看,找到了便扶她回暗香院去。”
紫草瞧著鳳十三娘已經停在蕭玄旁邊,便不再多說,應了聲后,就往外找去。
“你想節外生枝!”紫草一走,蕭玄就看了鳳十三娘一眼,眼神很冷,聲音里亦隱隱含著怒氣。
“讓她聽到有什么不好,她信了那些話,蕭時遠和夫人才會更加確信,怎么,才幾句話你就心疼了。”鳳十三娘面上毫不以為意,說話時嘴角邊甚至還微微勾出一抹嘲諷的笑,“難道你真的愛上她了?我倒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好,能比得上十一娘!”
“她不用去跟誰比。”蕭玄丟下這句話,就轉身走了。
鳳十三娘本想追上去再說兩句的,只是將要抬步時,康嬤嬤卻從廳內出來,她只得收著,面上換上一副委屈的表情。
“十三姑娘怎么站在外頭,可是我們三爺沖撞了姑娘?”康嬤嬤這一出來,自然就瞧著蕭玄甩袖離去的這一幕,于是便走到鳳十三娘這,安慰般的問了一句。正好這會兒蕭丁氏也從廳里出來,本是要走開的,只是忽然聽著康嬤嬤這句話,她即放緩了腳步,將身子慢慢挪到廊柱后面,眼睛和耳朵則往鳳十三娘這邊注意。隨后,又有幾位侯府的忻娘從廳內出來,宴席到了這時候,小一輩們都紛紛起身告退,因此這會兒,花廳門口頓時變得有些熱鬧起來。
鳳十三娘抿著唇不說話,但面上的委屈和羞怒卻是人人都看得出來。康嬤嬤心里有了底,又勸說了幾句,然后才笑瞇瞇地領著鳳十三娘回了座位,并悄悄對座上的花蕊夫人微微頷首。
紫草沿路找過來時。正好瞧著葉楠夕在桃林小道上漫步,就趕緊追上去:“三奶奶果真在這邊,叫我好找!”
葉楠夕頓了頓,就轉頭問了一句:“誰告訴你我在這的?”
“是三爺。”紫草跟著葉楠夕身邊,一邊走一邊道,“三爺倒也沒說三奶奶在這,只是讓我往這邊找找看。”
“三爺呢?”
“我出來找三奶奶的時候,三爺正要進那廳內。”
“跟鳳十三娘在一塊?”
紫草沉默了一會,終是點頭:“是,不過只是瞧著三爺和鳳十三娘一前一后從外進來而已。”
今晚無論在席上聽到什么。都等他回去再說。出來時,他說的這句話,就是指著這些事嗎?男人心。海底針啊,也不知這件事,他到底謀劃了多少年。
蕭時遠回去后,滿是愜意的玩把著手里的一枚刀片,回想自己剛剛觸到的肌膚。眼睛又是微微一瞇,燭火下,他這樣的神態,當真是帶著幾分女子的妖嬈,只是卻少了女子的柔媚,并多了幾分陰寒。站在他身邊的人卻無心去欣賞他這等顏色。沉吟一會后,就問一句:“如此,蕭三爺也還是未答應跟鳳家聯姻之事。少爺怎么還這么高興!”
“他若是輕易就答應,我反倒不放心了。”蕭時遠說著就往椅背上一靠,“鳳家水混,又在晉北那邊,我們的探子傳到俞川的消息總得打幾分折扣。而當年蕭玄可是在晉北待過幾年時間的。又跟鳳家有些淵源,他若是跟鳳家暗中勾結。反過來算計我,那才是防不勝防!如今,總算是確定了,他就是想為那個女人報仇,呵呵,既如此,我自當會成全他。”
“那夫人那邊?”
蕭時遠嘴角邊噙著一絲冷笑:“夫人那樣的心思,自然也是一直防著他的,只不過夫人從不愿說出來。”
葉楠夕回到暗香院時,不想會看到蕭玄站在院中,月光下,他負手而立的樣子,她看過去的第一眼,竟有種將士的孤寒寂冷之感。
“怎么?那邊的宴席這么快就散了?”片刻的忡怔,葉楠夕即回過神,走過去問了一句。
“我本就不需要久坐,你不在,我便回來看看你。”蕭玄看了她一會,就抬手幫她將垂到臉上的發絲勾到耳后。
紫草和末年皆悄聲走開,暗香院內,一下子安靜得似只剩下他們倆。
“進屋去吧,我瞧你在那喝了些酒,怕是影響到傷口,這會兒也該換藥了。”葉楠夕淡淡一笑,只是剛一轉身,胳膊就被他抓住了。
“剛剛,你在那里。”這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
葉楠夕點頭,然后笑了笑:“說實在的,我倒真有些讓你們弄迷糊了,你是早知道蕭時遠會在那邊?”
“嗯……”蕭玄沉默一會,又道,“只是沒想到你也在。”
“所以你這會兒是要為剛剛那些話跟我解釋?”葉楠夕想了想,又道,“先回屋里,這么呆立在外頭,不嫌冷的嗎。”
蕭玄握了握她的手,果真觸手一片冰寒,即拉著她往屋里去。
紫草正在屋內給葉楠夕整理明日的穿著,忽瞧著他們進來,還以為他們已經說完話了,正要問是不是準備盥洗的東西,只是再瞧一眼兩人面上的表情后,她即識趣地閉上嘴,放下手里的東西,然后欠身退了出去。
“總算是可以好好歇歇了。”葉楠夕嘆了口氣,只是不等走到榻邊坐下,蕭玄就從后面拉住她,將她轉過來道,“原是不想跟你多說的,只是既然你聽到了這些話,我想有些事總得讓你明白。十一娘,她是為我打探消息時,不慎中了別人的圈套,當時她本不應該死,結果卻是因我判斷失誤,才導致她喪命。”
葉楠夕微怔,轉過身,看著他道:“這事,我大概也猜得出來。”
蕭玄沉默了一會,又道:“我十五歲就入了軍伍,但在入軍之前,就已經認識燕將軍。北邊一直是朝廷的一塊心病,這些年若非燕軍突起,以鐵血的手段攔住了頻頻進犯的齊兵,更將北邊的一眾勢力都給震住,晉北怕是已成了他國的囊中物。只是相對北邊那些上百年的世家大族來說,燕軍畢竟根基尚淺,晉王一脈又一直視燕軍為眼中釘,所以,要想平定北邊,就不得不做長遠打算。”
葉楠夕不說話,從剛剛開始,她面上就不見一絲惱意。
蕭玄看了她一會,接著道:“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今日這些話,都是我從心里掏出來的。”
“我十五歲入了軍,就過上刀口舔血的日子,之后雖回了俞川,但一直以來在準備的事并未跟著結束。我知道母親自小就替我訂下了你,只是我在成親之前從未見過你,去了晉北后,又常常身處險地,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娶妻,也不會再將誰放在心上,只是我沒想到我會回來。”
葉楠夕還是不說話,蕭玄看著那雙黑幽幽的眸子,只覺得口舌有些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