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傳到秋桐院,阿如氣的渾身哆嗦。
“她們,她們這是太過分了。”她說道。
齊悅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繼續翻看那人口冊子,桌子上還放了好些紙,她不時提筆在上面寫幾個字。
“…這個蔡三婆子是管針線的,她女兒鐘兒認了誰當干親?”她問道,卻是沒聽到阿如的話。
“…那幾個小丫頭說,是認了管廚房的董娘子當干娘。”阿如答道,看著齊悅點點頭,提筆又寫了幾個字。
“少夫人,你看著人口冊子看了這幾天了,這能看出什么?”阿如忍不住問道。
齊悅合上冊子,放下筆伸個懶腰。
“一個單位嘛,不就是人事財務兩件要緊的,這其中人事又最重要,看花名冊當然是第一要事,能看出的事多了。”她笑道。
阿如哦了聲。
“那選丫頭的事,肯定是這些婆子們在后嚼念的,不如讓我出去走走,那些老姐妹們找一找,總比讓她們這些埋汰的好..”她說道。
“不用,那成什么了?我這當家理事的,連個新班子隊伍都拉不起來,笑死個人吶。”齊悅搖頭笑道,說這話往外邊看了眼,“這不是來了。”
阿如忙看去,果然見蘇媽媽帶著幾個丫頭進來了。
“少夫人,人選好了,你來瞧瞧,定奪下留下那幾個。”她邁進來笑道,招呼身后丫頭在臺階下一字排好。
阿如站在門口先看了眼,見這十個丫頭高高矮矮胖胖瘦瘦,長得也多是粗傻的,再不然就是一瞧就妖嬈不安分的,心里就憋了火,以往這等貨色根本就第一輪就過不去,還能站到眼前備選!
沒了老夫人竟然步步艱難到如此…阿如神情黯然,老夫人您去的太早了,丟下少夫人一個人太年輕了…..。
齊悅倒高高興興的說著我來瞧瞧站過來,目光逐一掃過這些丫頭,見有的肆無忌憚打量自己,有的害羞低著頭不敢看人。
“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我聽聽。”齊悅笑道,“就說自己叫什么多大了擅長些什么,原先在哪里當差的就行了。”
丫頭們一番縮手縮腳之后便都說了,有說的詞不達意有說的聲如蚊蠅有的干脆就沒聽明白齊悅要她們說的什么,寒磣的只讓蘇媽媽都有些不忍聽。
齊悅含笑從頭到尾的聽完了,沒有露出絲毫不悅,然后指了其中三個聲音最亮說的最利索的人留下了,就有那個長得妖嬈的。
這一下出乎大家意料,就連那個丫頭本人都很意外,她一向自詡貌美,一直想著能在侯爺跟前當差,只是侯爺跟前美人太多了沒她機會,又想在幾個少爺跟前,卻每次管事娘子選人時第一關就被刷下來,反而那些長得不如自己的都選上了,可見是天妒紅顏人作怪,這一次她沒想來,是遭了人暗算才被蘇媽媽拎來的,只當還是白受一回侮辱,沒想到竟然被選上了,可見少夫人一定是看中她的美貌,要用來籠絡世子的。
“少夫人。”那丫頭噗通就跪下了,媚眼閃閃的,“奴婢一定伺候好您和世子…”
此話一出,齊悅蘇媽媽阿如皆是一臉黑線。
不僅不安分,還是個傻的……
一個大丫頭阿如,四個二等丫頭,定西侯府中大婦身邊的規格算是配齊了,雖然四個二等丫頭一個病著三個歪歪扭扭的新手,但至少拉出去面子上是可以了。
“余下的八個三等丫頭,十個四等丫頭,直接從府里撥過來。”阿如拿著名冊子說道。
齊悅點點頭,不到天黑,余下的丫頭使喚婆子們也找齊了。
只不過看著站在院子里的那些人,阿如怎么看都不那么順眼,齊悅倒是依舊高興的很,興致勃勃的搬了椅子來講話,如果不是阿如再三打眼色,說不定晚上秋桐院還要來個大聚餐呢。
手下配齊了,第二日蘇媽媽帶領著的管事娘子們也都按時過來了,只不過依舊沒齊,今日這個沒來,明日那個沒來,甚至有些則一直沒來,齊悅只是點點頭笑著并沒有說什么,每日讓這些管事婆子們來也沒別的事,就是讓每個人說說今天有什么事要做,打算怎么做,第二日的時候再讓說說做的怎么樣,好了夸兩句,不好了也只是讓再做去,這等不痛不癢耽誤工夫的事,漸漸的來的人更少了。
連鵲枝等人都看不下去了,齊悅卻依舊沒事人。
“這也沒什么可愁的啊,府里什么都有定制,有管事娘子,你別總把自己緊張的舒不開臉。”她笑著打趣阿如。
“對呀對呀,姐姐,少夫人肯定沒問題,這不是都挺好的嘛。”阿好也說道。
阿好已經能下床活動了,只是做不得重活,也不敢劇烈活動,按照齊悅的囑咐完全被當做小姐養起來,每天被抬到院子里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什么的,好湯好水的喂著。
“你可給我爭氣點,閻王殿上把你拉回來的,多有面子。”齊悅笑道。
這話讓本來愧疚自責覺得無用而哭的阿好又噗嗤笑了。
“聽少夫人的話。”阿如看著她只是說道。
當初就是因為不聽少夫人的話,才惹來這場禍事,阿好點點頭,乖乖的聽話。
阿好歇了起來,原本該她作為第一位的二等丫頭做的事都由鵲枝來做了,鵲枝成了齊悅對外發號施令的人,阿好因為病退居其次倒也可以理解,阿如如今也清閑的很。
“姐姐,會不會覺得少夫人不喜歡咱們了?咱們也幫不上忙,反而不如新來的鵲枝…”阿好偷偷的問阿如。
阿如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做針線,一面陪著躺在搖椅上的阿好,屋子里有齊悅和鵲枝籃兒說話的聲音傳出來。
“怎么會。”她笑道,看了眼屋內,“少夫人,這是要把你我摘出來…”
“摘出來?”阿好歪著頭看著她。
“你和我是老夫人留給少夫人最后的兩個人了,在大家眼里,我們和少夫人是一體的,少夫人的身份擺在那里,別人不好動她,有什么事便只能沖我們兩個來…”阿如看著阿好病后失血蒼白的小臉,低聲說道,一面伸手扶著她坐起來,幫她換換體位。
阿好卻是剛坐起來就針扎一般又側身躺下。
“還是屁股痛..”她苦著臉說道,“原來挨板子是這樣受罪的,我以前在老夫人跟前時動不動就打小丫頭們的板子,真是太可恨了,以后再也不了。”
阿如被她說笑起來。
“如今少夫人找了這么多丫頭,什么事都讓她們去做,漸漸的大家都會將視線落在她們身上,這是少夫人煞費苦心為了我們,等將來少夫人走了,我們也可以落得安全…”她接著說道。
阿好驚訝的瞪眼。
“少夫人走了?”她忍不住拔高聲音,“少夫人走哪里去?”
阿如嚇得忙拉她,知道自己失言了眼中也是不安。
“我?”齊悅走出來,正好聽到阿好的話,笑著答道,“我去趟庫房,你們看家別淘氣。”。
阿好哦了聲,阿如也忙站起來,見鵲枝和籃兒在齊悅身后后緊緊跟著去了。
“阿如姐你方才說..”阿好接著問道。
“我方才沒說什么。”阿如打斷她的話,不肯再讓她繼續這個話題,正說著話,門外有小丫頭跑來。
“阿如姐姐,門上有你兄弟找你。”那丫頭說道。
阿如高興的放下手里的活忙忙的走出去,見她的兄弟并沒有像往常那樣蹲在門口墻角下,而是被讓進了門房里,看來少夫人這段日子的行動還是拉了不上人氣,捎帶著她們雞犬升天,阿如有些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過。
“我也沒別的事,就是來告訴姐姐一句,我在街上鄭四鐵匠鋪子當學徒,日后不去街上當人力,姐姐好放心。”阿如的兄弟說道。
阿如聽了自然是歡喜的很,又將這個月領到的月錢塞給他,他百般推脫不要。
“我將來賺了錢就接姐姐出來。”元寶說道。
阿如笑著瞪了他一眼。
“別胡說。”她說道,又細心的囑咐他好幾句才催著他回去,一直站著門口看著元寶的身影消息在拐角才進去。
元寶出了巷子并沒有回家,而是徑直來到街上往鐵匠鋪走去,剛走到街口,就聽見一陣熱鬧的喧鬧。
“讓開,讓開。”
兩匹馬并行疾馳,街上如同開了的水沸騰起來,孩子哭大人喊亂成一團。
兩匹馬之后是一輛疾馳的馬車,車夫將皮鞭甩的催命一般,一路疾馳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趕著投胎呢。”元寶從地上站起來,一面拍打身上的土一面擠出人群嘀咕著走了。
塵土飛揚過后,才有人看到,伴著馬車的痕跡地上留下的是一溜血跡,長長的沿著馬車離開的方向蔓延而去。
千金堂,不敢說是永慶府最好的醫館,但卻敢說是治療跌撲損傷最好的醫館,醫館的主人劉普成出身杏林世家,祖上還曾做過太醫,他本人更是一手的好醫術,手下學徒甚多,但今日這兩個傷者抬進來,還是讓千金堂手忙腳亂,更有那幾位隨著傷者來的大爺們一個個兇神惡煞,直接將還在堂內看病的人趕走了。
更不巧的是,劉普成沒在回鄉祭祖去了。
傷者躺在門板上被抬進來時已經陷入昏迷,身上都血肉模糊,血從進門到現在染了一地,那些膽小的年輕學徒嚇得都不敢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