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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桐走出司值房,就遇上兩個抱著卷軸走來的吏官。
“小李大人。”他們忙含笑打招呼。
李桐雖然來這里沒多久,但一則他是李閣老的孫子,二來皇帝那邊似乎也頗為滿意,大家在宮里混都是靠眼力吃飯的,所以李桐的人氣越來越旺。
不過,李桐沒有忘記自己的庶子身份,習慣了得不到或者得到也會失去,所以對現在的日子他充滿了敬畏和感激,勤勤懇懇恭恭敬敬,這樣表現出來便是不驕不躁渾然大氣,這又讓家里那些眼紅嫉妒等著看他笑話的兄弟姐妹們失望了一把。
李桐還禮。
“這是兵部送來的防衛圖,請大人遞交陛下。”吏官說道,將卷軸遞過來。
兵部?李桐心中一動,他自然知道最近兵部在忙什么。
“是定西侯世子爺的防衛圖?”他問道。
吏官們應聲是。
“不是陛下說一個月做好就成嗎?怎么才十天就好了?”李桐含笑問道。
“世子爺可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硬是趕出來。”吏官們笑著說常云成的好話。
常云成出手大方為人爽快,人緣也很好,當然更重要是皇帝也看重他。
錦上添花的事大家做做總沒有壞處。
李桐笑了笑,心中越發印證范藝林的話,這個男人果然狡猾,表里不一。
“放這里吧,我一會兒就送去。”他含笑說道。
吏官道謝高興的放在里值房的桌子上告退了。
常云成得知已經送去了,就松了口氣,一面等皇帝的意見,一面收拾行李。
事實上,行李早已經收拾好了。甚至他都恨不得幾天只穿一身衣裳,行李都不用打開,只待皇帝一聲同意他抬腳就走。
但直到第二日天黑都始終沒有音信。
依他對皇帝的了解,這不應該啊。
常云成便托吏官們詢問,是好是不好皇帝得給個話啊,好的話他告辭起程,不好的話,立刻抓緊時間修改。
而此時常云成苦等結果的那個卷軸還擺在值房的桌子上。
“李大人,這個要送去嗎?”有人問道。
李桐手里已經拿著兩個文書。聞言回頭看了眼。
“陛下面前的太多了,再等明日吧。”他說道。
明日又推到后日,然后李桐沒有再推,因為皇帝親自來要了。
李桐捧著卷軸進來時,就看到一個男人站在大殿里。因為在皇帝面前,李桐只是低著頭微微撩了眼,比起上一次在酒樓見,這男人顯得很憔悴。
活該,他心里低聲說道,原來這男人就是齊娘子的前夫啊,早知道那日他一定會幫范藝林出手的。
“就是這男人。先是將齊娘子在家一扔三年,回來了就開始鬧著要停妻再娶,又要休妻,還好齊娘子貴人相助。得以和離出身。”范藝林攬著李桐的肩頭說的義憤填膺,“她無父無母孤苦無依,萬幸有醫術傍身,要不然只有死路一條了。你說這樣的男人該不該唾棄?”
該!當然該!更何況這齊娘子還是自己的恩人!什么叫恩人,她對你有恩。你必須要知恩圖報,她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她的仇人就是你的仇人!
這個常云成就是他李桐的仇人了。
“陛下,您要的防衛圖。”李桐低頭低聲說道。
雖然在奏折上很多人都會耍心眼,比如放到前放到后等等順序,別小看了這順序,有時候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一件事的成敗,所以不入流官職的司值輕易沒人得罪,相反會有人偷偷的給塞銀子。
李閣老已經給他講了這些事,但李桐還真是第一次做,所以難免心里忐忑。
皇帝并沒有說什么,常云成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李桐總覺著這男人在盯著自己看,目光很不善意…
也是,這種事雖然誰也不說,但誰心里不清楚啊。
“原來你是李桐李大人。”常云成忽的開口說話了。
在這個人面前,自己決不能露出膽怯,要不然是丟齊娘子的人!
“是,原來你是定西侯世子。”李桐站直身子含笑說道。
兩個太監已經打開了卷軸,皇帝站起來走近前去看,似乎全神貫注沒有聽到他們說話。
這邊二人說完這句話,誰也不說話了,常云成看著他,耳邊回響的是周茂春的話。
長得也能看…
哪里能看?別說跟王謙比了,連胡三那話嘮都比不過….
人很老實…
竟然敢公報私仇,壓著他的要務文書不遞,小小年紀就敢如此,再長幾年誰知道會干出什么事來!.
這老頭什么眼光!
常云成哼了聲,移開視線。
李桐自然也不會輸了氣勢,也輕輕的哼了聲,移開了視線。
大殿里安靜無聲。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皇帝終于看完了。
“很好,不錯。”他轉過身說道,揉了揉眉頭。
常云成躬身施禮。
“是陛下指導有方。”他說道。
皇帝笑了,接過太監捧來溫熱毛巾輕輕擦拭額頭眉眼,一面慢慢的踱回龍椅前。
“好了,這件事算是做好了,你可以..”他開口說道。
這句話已經等的太久了,久到常云成身子都忍不住微微發顫。
“謝陛下,那臣告退回甘肅了。”他再次躬身施禮說道。
皇帝看著他,將手里的毛巾扔給太監,似笑非笑,不過最終他點點頭。
“好,你去吧。”他說道。
常云成狂喜應聲是,慢慢的退了出去。
常云成剛邁過門檻,皇帝忽的笑了。
“打賭不?”他說道。
李桐被說得一愣,但太監們都笑著答話了。
“哎呦,太好了,又能贏陛下的銀子了。”幾個湊趣笑道。
“說的跟你們贏過似的。”皇帝笑道。一面看李桐,“你玩不玩?”
雖然不知道怎么玩,但李桐還是忙應聲是。
“只是,臣沒什么錢,所以,不能下大注。”他老實的說道。
皇帝被他逗笑了。
“沒錢,找你祖父要。”他笑道,“十兩銀子起,小了朕還不玩呢。”
大殿里熱鬧起來。
“賭。定西侯世子幾步之后開始跑。”皇帝說道。
這叫什么賭注?李桐愣了下,在宮里誰敢亂跑?
“朕先下注,五步到十步。”皇帝說道。
立刻其他的太監也跟著下注,當然很巧妙的大家賭的都不一樣。
“一百步到二百步。”李桐最終也只得胡亂湊趣說道。
皇帝笑瞇瞇的拄著頭看大家下注,待完了之后。便坐正身子。
“宣外邊的人進來。”他開口說道。
太監立刻傳話,外邊恭敬地進來兩個太監。
“剛才,定西侯世子,是幾步之后開始跑的?”皇帝問道。
太監愣了下,低著頭交流下視線。
世子爺,對不住了,不是咱家不幫你遮擋。實在是在這位陛下跟前,什么都遮擋不住啊。
“回陛下,七步之后。”其中一個答道。
皇帝哈哈笑了,手拍著龍椅。
“給錢給錢。”他笑道。
李桐走出大殿還有些發懵。完全搞不懂剛才是怎么回事。
常云成君前失儀,陛下竟然早猜到,還不生氣。
他搖搖頭,算了。不管了。
這邊大殿里已經恢復了安靜,皇帝閉著眼翹著腿倚在龍椅上似乎睡著了。
蔡重指揮著兩個太監收拾桌面上滿當當的文書奏折。
“說是兩個人在酒樓打過架?”皇帝忽的開口問道。
蔡重忙轉過來躬身。
“是。孩子們打聽說,世子爺剛進京,小李大人和范家的那個孩子在酒樓吃飯,不知道怎么從樓上扔東西,砸到了世子爺,在樓上好好的打了一架。”他說道。
皇帝笑了。
“什么屁大的事,真無聊。”他說道,“瞧這一副拈酸吃醋使絆子的樣子。”
“陛下,要老奴去敲打敲打小李大人嗎?”蔡重忙問道。
“自己的路自己走,誰管得著誰啊,別閑著沒事瞎操心。”皇帝擺手說道。
蔡重笑著應聲是。
“常云成的母親又病了嗎?怎么他這么急?還有周茂春和他說話之后也急慌慌的帶著人往南走了,連和朕說一聲都沒顧上。”皇帝想到什么,換個姿勢坐著,問道。
“這個倒不知道。”蔡重答道。
他并沒有說老奴這就去查,因為他知道,皇帝有時候只是和他說說話,并不是要個什么答案結果,就像那些普通人家一樣,只不過,在這皇宮大殿里,皇帝其實并沒有可以隨意說話的人。
果然皇帝也沒說讓他去查,而是帶著幾分輕松隨意倚著。
“不管為什么吧,總算把這老東西引走了,省的一天到晚的聒噪朕。”他笑道。
“可不是,周大人這些日子越發的鬧了,怪不得人常說老小孩老小孩,人要是老了就跟小孩似的。”蔡重笑道。
皇帝對這話很感興趣。
“想當初,皇祖母也這樣說過皇祖父呢。”他含笑說道。
“哎呦,太祖和孝慈皇后真是好的不得了,兩人什么話都能說,好的跟一個人似的。”蔡重也笑道。
“當年皇祖父娶到皇祖母可是很不容易的。”皇帝笑道,“不過,這世上,自來是珍稀難得,再難能得到也是值得的。”
清淡的說話聲回蕩在大殿里,越發顯得空曠。
而此時,奔出皇宮的常云成已經翻身上馬。
“傳令速回漠北,我先走了讓他們跟上。”他扔下一句就狂奔而去。
身后的侍衛忙慌亂的分頭行動,召集人的去召集人傳信,其他的忙追常云成。
常云成已經跑的看不到人影了。
月娘,月娘,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