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小姐張大了嘴,半天合不上來,過了許久,她才艱難地道:“向官府解釋,就說我是好不容易逃出去的,行嗎?”
朱元璋笑而不語,只是淡定地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不等朱元璋開口,張家小姐自己就低下了頭,苦笑道:“這樣的解釋不可能行得通……亂民圍府,我帶著十八個丫鬟完好無損地逃出去,這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別說官府不相信,連我自己都不信。”
“就算官府信了!”朱元璋輕嘆道:“你仍然得死,因為你從一大堆暴民里逃出去,沒有人會相信你還保持著貞潔,馬二少爺肯定會一口咬定你已經被亂民侮辱了,說你丟了馬家的面子……接下來會把你抓去浸豬籠,你信不信?”
張家小姐臉色一變,若她的相公是個好人,她不信,但她的相公是馬智彬,有名的馬家廢物二少爺,品性極差,這話她聽到耳朵里,立即就信了。
“所以我說了,劫走你,是唯一讓你能活下去的辦法。”朱元璋輕嘆了一聲,其實他對張家小姐沒半點興趣,壓根不想拿這么一個女人來做壓寨夫人,但是他必須做一些讓馬家蒙羞的事,這樣才能把馬家從這次亂局中摘除,讓官府相信馬家沒有在背后支持起義,這樣才不會導致馬三小姐莫名其妙地被連累得送命。
轉了幾個變,繞了許多路,說了許多言不由衷的話,甚至給自己莫名其妙安上一個壓寨夫人,他只是不想長得很像大腳馬皇后的那個女人死掉而已,不可謂用心不苦。男人就是這樣,費盡心思去做一件事,繞山繞水繞十八道彎,就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好,可惜……那女人壓根不知道。
張家小姐的臉色由白變青,又由青變白,過了許久,才道:“你可以搶秋葉做你的壓寨夫人,她是千肯萬肯的,不一定非要選我啊……我跟著你的隊伍走,做個洗衣服的婆子行不?”
“不行!”朱元璋搖了搖頭,看都沒看秋葉一眼,就道:“秋葉份量不夠……”
搶一個丫鬟做壓寨夫人,明顯沒有搶馬家二少奶奶來得有份量,掃馬家的顏面也掃得不夠徹底,朱元璋是不可能這樣選擇的,作為一名梟雄,他只會選擇距離自己目標最接近的手段。
張家小姐臉色一苦……她也無話可說了,在面對強大的力量時,她這樣的弱女人,壓根就沒有決定自己未來的權力。歷史上這樣的女人多不勝數,被豪強們搶來搶去,今天是這個人的夫人,明天是那個人的夫人,這些女人也不敢反抗。
“你也別擺出一幅這樣的臉……”朱元璋搖頭道:“做我的壓寨夫人,總比做馬智彬那廢物的夫人要強……嘿……將來,至少能封個……算了!當我沒說。”他本來想說至少能封個貴妃,話要出口之時,突然想到:對著一個女人夸什么海口?這種事,做出來給別人看就行,不需要在嘴上說,而且收她為壓寨夫人只是權宜之計,并不代表真的要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看,封貴妃這種事未必能輪到她,因此就將這句話壓了下去。
“對了,張家小姐……我不能可能總是叫你張家小姐吧?今后要搶你做我的壓寨夫人,總得用個像樣的稱呼法,你的閨名叫什么?”朱元璋隨口問道。
張家小姐苦笑,低聲道:“張櫻仙……”
“嗯,好名字!”朱元璋掉頭就走,再也沒看她一眼。
他的腳還沒邁出門,就聽到后面有一個怯弱中帶著三分不甘的聲音問道:“朱八哥……我……我呢?”
是秋葉的聲音,她一直深愛著朱八哥,這一年時間來,每天幫著朱八哥打掃房屋,清洗衣物,端茶送水,噓寒問暖,就連知道了朱八哥要造反,她也沒有去告發他,甚至想著幫他掩飾……沒想到最后,朱八哥居然選了她家小姐,這可真是讓她柔腸寸斷,哭都哭不出來。
她只是一個卑微的丫鬟,知道自己的身份低下,根本就不敢和自家的小姐爭男人,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總得為自己爭取一下吧?她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氣,認真地問道:“朱八哥……我呢?我怎么辦?”
“不需要怎么辦!”朱元璋頭也不回地道:“繼續幫我洗衣服打掃吧,我的屋子,交給你了。”
秋葉楞了:這是什么意思?繼續讓我當丫鬟嗎?果然,我就是個丫鬟的命……
運糧工作在緊張地進行著,馬家大院不停地有牛車和騾車駛出去,在朱元璋的心腹們護衛之下,一車又一軒的糧食,被運向黃龍山,兩天之后,糧食已經運出去了一半。
朱元璋坐鎮在馬家大院里,一邊等著糧食運完,一邊派馬小天打聽著白水縣城里的情況。
據馬小天回報,白水現在仍然一片混亂,處于無序的狀態,種光道一伙人漫無目的地燒殺搶掠,行動完全沒有計劃性,把整個縣都搞得亂七八糟。
白水的鄉紳們幾乎全部遭殃,被種光道一伙人殺得七零八落,有幾家為人機靈,距離起義現場遠的鄉紳,已經卷鋪蓋跑路,還有幾家距離白水的三個百戶所比較近的鄉紳家,背靠著朝廷的百戶所,底氣比較足,就出錢招募了鄉勇,組成了鄉勇隊,打算和種光道一伙人拼了。
“官兵的動靜如何?”朱元璋認真地問道。
馬小天立即報告道:“官兵縮在百戶所里,沒啥動靜……不過有個有趣的事,種光道一伙分成了很多小股,在鄉間打劫,有一股大約兩百多人,沖到了距離西南百戶所比較近的鄉紳錢家,想燒殺搶掠。錢家組織了鄉勇隊,大約有一百人,和種光道一伙對抗。”
“嗯……發生了這種事,百戶所里的官兵應該會出來!”朱元璋低聲笑道:“人數不落太多的情況下,官兵的膽量會變大,會立即從百戶所里殺出來。”
馬小天豎了豎大姆指,笑道:“不愧是朱八哥,判斷還是那么準確!百戶所里的官兵看到種光道一伙人的人數與鄉勇隊差不多,立即從百戶所里沖了出來,結果……嘿,朱八哥再來猜猜,結果是哪一邊贏了?”
“這還用猜么?”朱元璋笑罵道:“種光道的手下不敢打,直接逃了,所以根本就沒有交戰。”
“哇,您真是神了,這也能猜到?”馬小天佩服得五體投地。
朱元璋笑而不語,其實這是很容易猜到的,在暴民搶劫的時候,暴民們對自己的行為還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做的是壞事。人在做壞事的時候,底氣就不足,缺乏執著的精神,以及為之戰斗的勇氣。再加上他們沒有經受過訓練,在碰上正規軍隊的時候,難免會畏懼,害怕,因此還沒接戰,就撒腿跑了,這是很正常的情況。
但是……如果這些暴民并不是在打砸搶燒,而是在做些替天行道,自認為正義的事,往往就不會這么脆弱了,反而會有一種為之戰斗到死的勇氣,這是另外一回事,這里就不細說了。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朱元璋仔細想想,然后認真地道:“這次咱們的起義與鄭彥夫那一次不同,鄭彥夫只殺了縣令,沒有向鄉紳動手,所以遭到的反彈并不激烈,也不迅速。這一次,種光道這么一搞,鄉紳們組織的鄉勇隊馬上就出現了,接下來,鄉紳們會發現,各自為戰的話,實力太弱,他們會把自己的鄉勇隊合并在一起,成為一只可以與種光道的隊伍對抗的軍隊,那時候,事情就麻煩了。”
“這個過程并不長,只需要幾天時間,鄉紳們的鄉勇隊就會合并,種光道戰敗,然后鄉紳們的目標就會轉到我們身上。”
“種光道會戰敗嗎?”馬小天有點不解地道:“同樣都是鄉親們組成的隊伍,戰斗力應該差不多,種光道有人數優勢,應該不會輸啊。”
“呵呵,并不是人多就一定贏的!”朱元璋笑道:“關鍵在于……指揮與統屬。種光道的暴民軍雖然有八九百,人數還在不停的增加,但是這些人不聽指揮,亂七八糟的,我相信種光道也沒有能力指揮他們。但是鄉勇隊是不同的,他們拿著鄉紳們給的傭金,當然就會聽鄉紳們的命令……在戰場上,一個不懂軍事的鄉紳瞎指揮的軍隊,絕對比一只完全不聽指揮的軍隊強。”
馬小天張了張嘴:“我不是很懂!”
“嗯,這樣來說吧!”朱元璋笑道:“假如敵人從北面來襲馬家。我下令,兩百人迎敵,兩百人向東迂回到敵人后方夾擊。如果一只聽命令的軍隊,就可以聽我的命令來行動,但一只不聽命令的軍隊,就全看士兵們高興怎么干了,他們說不定全都留下來正面迎敵,也有可能全都跑去迂回敵后……結果整個戰場一片混亂,每個士兵都在按自己的判斷來行事,沒有一個整體的規劃,最后的結果就是必敗無疑。”
“哦,原來如此……”馬小天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