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官員們一聽,心中冷汗直流:孟國祚,你有腦子么?這么一調,四個省的兵都給你調去太行山了,你這是要鬧哪般?這么多兵集在一起,若是領軍的幾名大將湊在一塊兒商量一下,突然反了……搞不好就是個陳橋兵變再演……皇上怎么可能答應?
是啊,皇上不是豬頭阿三,這種蠢斃了的建議怎么可能采納?封建君主集權制度發展到明朝這一代時,對武官的管理已經是小心又小心,警惕又警惕,沒有哪一個皇帝會傻到把四個省的兵力集合到一起來玩,那樣搞一不小心就得把自己的皇位玩掉。
崇禎皇帝的眉頭果然深深地皺了起來,作為一名職業是皇帝的男人,他也有他的局限性,剿匪雖然重要,但權力的制衡對他來說更加重要,一大群流寇有可能顛覆他的江山,但一大群軍隊集合在一起,同樣也可能顛覆他的江山,而且威脅性比流寇還大。
“你們連區區幾個流寇都解決不了,朕信不過你們了!”崇禎把信不過他們的理由推到了行事不力上,實際上官員們都懂,行事不力并不是真正原因,越是打仗厲害比較得力的家伙,越是信不過呢。
崇禎的腦子開始拼命轉動,眼睛也在堂上掃來掃去,這滿堂文武,一眼掃過去,竟然沒有一個是他信得過的,這可如何是好?
對了!崇禎突然腦門一醒,朕信不過這些官員。何不調些信得過的人去監督他們?
要說崇禎最信得過的人,當然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太監了……皇帝這職業不好做,從小缺少朋友一起玩,只能和官中的太監們一起混日子,這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太監就成了皇帝最信得過的人,這是所有非開國皇帝的通病。
崇禎的眼光向后轉,站在他的龍椅后面的,是幾個親近的太監。有在御書房聽用的,有在司禮監辦事的,有在宮中負責采買的,還有什么負責膳食的,負責制衣的,負責記錄《記居注》的……他在中間找了一陣,很快就找出了四名最聽話,最信賴的年輕太監。
“陳大奎、閻思印、謝文舉、孫茂霖……聽旨。”崇禎皇帝吧啦吧啦地點了一群太監的名字。
太監們嚇了一跳,無端端被點了名聽旨。換了誰也要嚇一跳的,他們還以為自己貪污卡拿的小事被皇上知道了。嚇得不清,這些家伙趕緊走到堂下,全身顫抖,跪成一排,等候崇禎宣旨……哦,是宣判!
沒想到崇禎皇帝居然認真地道:“我任命你們為內中軍,分別出任洪承疇、張應昌、左良玉,鄧玘……的監軍。”
“監軍?”太監們楞住,過了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堂上的文武百官也楞住。過了好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過了好一陣子沉默而壓抑的時間,太監們才終于搞明白了,自己撈到肥缺了啊!肥缺!這絕對是肥缺!監軍是多么牛逼的職務,一只軍隊的數千兵將,全都在監軍的一張嘴管轄之下,那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謝皇上!”陳大奎、閻思印、謝文舉、孫茂霖等太監磕頭如搗蒜。
“皇上不可啊……”文官們也嘩啦啦地跪了一片:“若是濫用太監。又要開萬歷、天啟兩朝之弊,國將不國……”
崇禎翻了翻白眼:“萬歷、天啟兩朝皆有太監之弊,為啥卻沒有流寇滿天下的流竄?朕登基之后剪除了魏忠賢一伙,按你們的說法就是革除了弊政。應該是四海升平了吧?為啥反倒弄得流寇如此歡騰……”
眾官:“……”
“不用再說了,朕意已決……陳大奎、閻思印、謝文舉、孫茂霖,你們幾個給我用心點監軍,一定要做好‘監紀功過’,勿要讓朕失望。”
“謝皇上……”
崇禎六年,初春,白水城外!
一騎快馬在練兵場上飛奔,馬背上的女子身段婀娜健美,一身紅衣襯托得她熱力四射。只見她正以雙腿之力夾住馬腹,空出雙手來,拉開一把輕弓,身子一扭,向著練兵場一側的靶子“嗖”地射出一箭。
人漂亮,射箭的姿勢漂亮,可惜……這一箭的準頭卻不怎么好,它從靶子一尺之外的距離劃過,跌落塵埃。
“呀!又沒中!騎射果然不是那么好練的。”薛紅旗勒停了戰馬,滿臉都是不開心的表情。
“無妨!”朱元璋在旁邊道:“臨陣之時,敵軍結為矛陣,橫過去豎過來全都是人,以你現在的騎射之術也足以應付了。”
“撲!”許人杰在旁邊一聲憋笑:“那是……敵軍站成橫百丈,豎百丈的大陣,薛紅旗大姐若是一箭射過去偏了一尺沒中,那才真的是絕世的箭術。”
“你作死?”薛紅旗對著許人杰捏了捏粉拳。
兩人正在笑鬧間,薛紅旗麾下的兩百騎也陸陸續續地掠過了練兵場,他們也學著薛紅旗的樣子,以雙腿夾住馬腹,開弓射箭……但是他們的水準就差得多了,有些人不習慣只用雙腿控馬,結果險些摔落馬下,有些人則是完全不會用弓箭,那箭矢射出去之后歪歪扭扭也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薛紅旗的臉色難看之極:“朱八大哥,您說我的兵學不了蒙古人的戰術,果然不是胡說的,就他們這點料,我看……騎射是沒得學了,我還是主練金國人的戰術吧。”
“嗯!”朱元璋點了點頭:“以騎射亂陣,再以重騎沖陣,金人的打法對騎射之術的依賴比較小,就算射不準也沒關系,只要能擾亂敵軍就行。”
“是啊是啊!射偏一尺什么的完全沒問題……看到這種射偏一尺的箭術,敵軍一定會笑亂的。”許人杰又陰陽怪氣地插了一嘴。
薛紅旗壓根就不想理他,她轉過身來,對著朱元璋道:“那就煩請朱八大哥指點小妹重騎兵的組建方法吧,要怎么列隊,馬匹如何披甲?小妹都是一頭霧水。”
朱元璋點了點頭,和她一起坐了下來,拿起樹枝在地上隨手寫寫畫畫,把金國人比較喜歡搞的幾種騎兵隊都談了一下,薛紅旗聽得倒是認真,聽完之后,她突發奇想,問道:“朱八大哥,小妹聽說書先生說《水滸傳》中有一種連環馬,馬帶馬甲,人披鐵鎧,只露雙眼……教三千匹馬軍,做一排擺著,每三十匹一連,用鐵環連鎖……這種連環馬厲害嗎?”
“哈!”朱元璋笑了:“那是《水滸傳》的作者胡扯出來的,你想想,三十匹馬鎖在一塊兒,若是被敵方射死一匹馬,另外二十九匹不是都會拖翻在地了么?那要如何打仗?實際上據史書所載,金國人倒是真的用鐵鎖把馬匹鎖起來作戰過,但因為運轉不靈,被南宋的輕裝步兵很輕易就打敗了,后來就再也沒這樣打過。”
“呃……那真正的重騎兵是什么樣的?”薛紅旗忍不住問道。
“其實,在咱們華夏幾千年歷史中,真正稱得上重騎兵的,只有南北朝時期的鐵浮屠,那是唯一一種不光人披重甲,馬也披重甲的騎兵,但是這種騎兵是非常昂貴的,實戰的效果也不好,后來就慢慢被拋棄。”朱元璋耐心地講解:“到金國時的重騎兵,就已經不搞復雜的馬甲了,只在馬的前胸和臉上設一塊擋板,防止馬匹在沖鋒的時候正面被弓箭射中。”
“也就是說,我的重騎兵只需要護好馬臉、馬胸,再給馬上的騎士弄一身鐵甲即可?”薛紅旗趕緊將這個記了下來,越是和朱元璋交談多些,她越是佩服朱元璋卓越的見識,真是天上地下,無所不知。
“好了好了,薛紅旗大姐,你別一直霸占著朱八哥行不?”許人杰從旁邊湊了過來:“朱八哥,該檢閱我訓練的弩兵隊了。”
朱元璋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薛紅旗自然也跟過去看熱鬧。只見許人杰訓練出來的六百名弩兵,正排著整齊的隊列,等著頭兒們來檢閱,他們的站法比較奇特,前后中,站成了三排,而且豎列并沒有對整齊,而是微微地錯開了一丁點兒的身位。在他們的隊列前方百步左右,擺著一長排靶子,看樣子是用來表演的。
薛紅旗看著這奇特的錯位陣型,頓時就笑了:“大元帥,你這家伙真是傻透了,練出來的兵連站個隊列都站不直……這錯開一層的站法是什么意思?我還以為他們是混天猴帶出來的兵呢。”
“嘿,所以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許人杰得意兮兮地道:“咱們這個叫做三段式射擊的站法,你懂個屁。”他揮了揮手,對著弩兵們大聲道:“大家聽好了,薛紅旗大姐是騎兵隊的老大,她一向認為,弩這種在馬背上無法使用的武器是垃圾,你們能服氣嗎?嘿,不想被女人小看的人,就給我打起精神來,給薛紅旗大姐表演一下你們是怎么玩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