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騎兵這時已經完全楔在一處,容不得陸遙消停,前方又有兩名匈奴騎兵分別揮動狼牙棒和長柄大斧殺到。
陸遙掌中長搶向右側探出,精鋼所制的搶尖與狼牙棒相撞,發出“鐺”地一聲大響。使棒的胡人悶哼一聲,狼牙棒脫手飛上半空。陸遙借了兵器撞擊之力舞槍橫掃,其勢更疾,使斧胡人哪里抵擋得住,當即被打下馬去。那狼牙棒脫手的胡人這時已經錯馬而過,陸遙向后仰身反手一槍,也把他搠翻了。
與陸遙一同出擊的,是劉琨親自挑選出的一百五十名精銳騎兵,其中有劉琨直屬騎兵一百名;有陸遙、薛彤和沈勁帶領的十名部下;有丁渺和他的彪悍斥候騎兵;甚至還包括了劉琨親將林簡、王修等十二人。
這些人都是武藝精熟、驍勇善戰的勇武之士,裝備更是精良無比。這支騎兵全都是甲騎具裝,不僅人人身披兩重筒袖鎧,甚至連馬匹也披掛鐵甲,面簾、雞頸、當胸等等一應俱全。
前朝武帝曹操曾在其《軍策令》中提到:“本初馬鎧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即便是漢末雄踞冀、青、幽、并四州的強大軍閥袁紹,也不過擁有三百具馬鎧。可見馬鎧是近代以來極受重視的軍國重器。
劉琨輕騎入并州,隨行的人馬雖少,但卻攜帶著洛陽武庫中搜羅的精良武器。這些裝備器械在精銳戰士的使用之下,立刻成為了匈奴騎兵的噩夢。一百五十名重甲騎兵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利斧,狠狠地將匈奴人的陣容砍為兩截!
憑借著幾乎用之不竭的體力和強大爆發力,陸遙摧枯拉朽般沖殺向前。不知何時,他已沖殺到最前,成為了整支甲騎的先鋒。這樣的豪勇,甚至使得丁渺都頻頻注視。
陸遙本人卻只顧廝殺。嚴格來說,這才是陸遙前世的靈魂蘇醒后經歷的第一次沙場血戰,此前那幾次只不過是街頭械斗的級別罷了。但一如之前的戰斗,陸遙并沒有絲毫的緊張感,似乎一個坐辦公室的小職員天然就流淌著戰士的血液。
他一馬當先,或者用長槊刺擊、或者揮舞繯首刀劈砍,甚至駕馭著高頭大馬直接把匈奴人撞落在地,像一股旋風般橫掃眼前所有敵人。
再沖了數十步,陸遙只覺壓力徒然減輕,原來已穿敵陣而出。勒馬回首望去,只見匈奴輕騎已然潰不成軍。一片血肉橫飛、人仰馬翻。殘破的肢體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地,無主的戰馬慌亂地打著轉。還騎在馬上的胡人已經不足一百,他們幾乎喪失了斗志,開始四處奔逃。
一百五十騎在剛才的交鋒中幾乎沒有什么折損,絕大多數人都能繼續戰斗。他們緩緩勒馬,繞了一個大圈越過坡地,直到晉軍陣列的最右側才重新集結起來,再度結成井然有序的陣容。
晉人的甲騎具裝甫一出現,劉景就知道己方的三百輕騎陷入了巨大的危險。晉人先借助不利的地形限制他們的行進路線,又以重騎兵的白刃格斗克制他們的騎射之術,再考慮到重騎兵們刻意的隱蔽和恰到好處的突擊時機,這無疑是一個精心謀劃的陷阱。戰局的發展很快證實了他的判斷,在極短的時間內,匈奴人引以為傲的騎兵就被擊潰。
隨著時間的推移,劉景粗獷的面容愈發陰沉,而匈奴的隊列則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似乎還能聽到不少人倒抽著冷氣嘀咕的聲音:這支敵軍,似乎和以前任何一支晉人的軍隊都不一樣啊。
沒錯,是不一樣的;劉景惱怒地想著。那可是擁有甲騎具裝的敵軍!
這種精鋼打造的全套人馬鎧甲非尋常得見,其一套的價值甚至超過數十把上好的刀劍,并州軍絕沒有這般奢豪的騎兵配備。敵軍不是并州軍……他們很可能是晉人的精銳禁軍!
身為匈奴貴官,他所了解到的信息遠遠多于普通的士卒。他清楚的了解到數月以來,大單于在河東的戰況并不如傳聞那般順利。經歷了無數次自相殘殺的洛陽禁軍仍舊保有強大的戰斗力,給匈奴造成了相當的損失。而此時,晉人如果派出一支禁軍翻越群山,直逼晉陽……這代表了什么?劉景更清楚的知道:他的部下人數雖多,但大部分是響應大單于號召而來的雜胡部落,雖不缺兇悍勇猛,卻難以號令約束。這樣七拼八湊而成的軍隊,果然可堪與精銳的禁軍一戰么?心念電轉之間,劉景已有了計較。
“卑鄙!卑鄙!”劉景忽然憤怒地狂吼。他撕開皮袍露出他筋肉虬結的胸膛,反手抽出彎刀在胸前劃下一道深深的傷口。滾燙的鮮血流淌,將雪亮的刀鋒染作了鮮紅。
劉景縱聲大喝道:“蒼狼的子孫們!幾百年來,漢人用陰謀詭計陷害草原上的英雄,而我們,則用勇敢和熱血把他們打得粉碎!今天,那些綿羊一般的晉人、被劉淵大單于殺的抱頭鼠竄的晉人,又一次用陰謀詭計陷害了匈奴的勇士們,我們該怎么辦?”他身邊的親衛們首先響應著吼叫:“殺光他們!殺光他們!”隨即,被煽動起來的士兵一起發出了大喊:“殺光他們!殺光他們!殺!殺!殺殺殺!”
劉景揮刀直指前方:“殺!”他的呼聲剛落,周圍的士兵們頓時咆哮起來,仿佛千萬頭猛獸在嚎叫。他們如同旋風一般沖殺向前,直向晉軍的陣列撲去。這些士兵絕大多數僅只裹著粗劣的皮袍、手持的武器也千奇百怪,他們是響應大單于的威名前來的奚人和羯人戰士。相比于漸漸漢化的匈奴人,他們更加落后,也因此更加嗜血和野蠻。
迎接這些胡族士兵的是晉軍的強弩。數百年來,弓弩都是漢人用以對抗北方游牧民族的首要利器。前漢名臣晁錯曾列舉中國相對于匈奴的五項長技,其中就有“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之語。而當此刻匈奴大軍沖擊,氣勢駭人之際,隱藏在中軍之后的三百名弩手突然急步突前,發動了蓄勢已久的一擊!
這些強弩發射的瞬間,弓弦猛烈顫動的聲音哪怕在百步以外都清晰可聞,隨之便是箭矢破風的漫天尖嘯之聲大作。長有一尺二寸、鋒刃由精鐵打造的箭矢密如雨點,往往一箭就能洞穿兩人的軀體。無數血花同時綻放,沖在最前的百余人受到滅頂之災,死傷慘重。
劉景連連暴喝道:“沖上去!莫要慌!”雙方這時距離二百步,如全力沖刺則轉瞬即過,哪怕弩手采用疊射之法,至多不過射出三輪箭矢罷了!胡族戰士們被他的大喝鼓舞,繼續奮力沖刺。
眼看距離晉軍不過三十步許,弩手們忽然急速后退。晉軍陣中震天動地的戰鼓聲響起,隨著素色“劉”字大旗揮動向,前軍呈三線布置的數百名長矛手開始前進。看那整齊劃一的強勁步伐便可知曉,這些長矛手無不是身經百戰、意志堅定的悍卒。
兩支大軍狠狠撞擊在一起。沖在最前方的第一批胡族戰士幾乎立刻就被重重疊疊的長矛刺死,第二批戰士毫不猶豫地接踵而上。他們有的用刀斧劈砍矛柄、有的雙手握住刺來的長矛用力拉扯、有的騰空躍起飛斬向晉軍士卒。胡族戰士呼嘯著不斷沖擊,第二批戰士猶在奮戰,第三批戰士又壓了上來;仿佛怒濤拍卷著礁石,一波波永無休止。
而晉軍的陣列卻正如海邊矗立的礁石般巋然不動,任憑浪濤一次次拍卷、轟擊,又一次次地粉碎。舍生忘死的拼殺在寬達數百步的正面同時展開,戰況異常激烈。護軍將軍令狐盛雙手扶著倒插于地的大刀,立于晉軍長矛手的陣后,身側簇擁著數十名彪悍的親兵。他的雙眼如鷹隼般巡視著左右,偶爾發現有陣腳動搖之處,他揮刀一指,便有一隊親兵撲過去大砍大殺,立時便將戰況穩定下來。
胡人在正面投入士卒的數量大約是晉軍的兩到三倍,每殺死一名胡人,就會有兩個、三個胡人填補空缺,而晉軍的損失卻無法即時補充。令狐盛維持陣線完整的努力變得越來越艱難,他身邊可以充作機動兵力的親兵也漸漸少了。這些士兵無不是跟隨劉琨南征北戰多年的勇敢善戰之士,每一人的犧牲,都是難以彌補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