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故作老練的姿態實在很是有趣。
幽若咬著嘴唇,努力憋住笑。她掙脫何云的雙臂,蹬蹬跑到門邊,想要叫一嗓子的樣子,想了想又跑回來:“我們紅袖招可是河北第一流的銷金窟,出入者非富即貴,都是一擲千金的豪客。幾位,你們身邊可備有阿堵物么?”這番話其實頗顯勢利,但這小姑娘說來坦然,反倒叫人感覺純真可愛。
何云連連點頭,嗖地從腰間抽出一條褡褳搖了搖,褡褳里沉甸甸的金銀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你聽!”
這褡褳里頭,裝的是安陽富戶們為了酬答陸遙送還婦孺而出的謝禮,數十家富戶一齊出資,數量委實不少。何云將其中的黃白之物盡數裝在一條褡褳里,頓時便成了即便紅袖招也少見的大豪客。
幽若眉花眼笑,重重點了點頭,轉身跑進邊門里,大聲喊道:“阿娘!阿娘!有客!”幽若是個聰明姑娘,她很清楚,既有腰纏萬貫的豪客,紅袖招里的姐姐們就絕不會放過。
片刻之后,紅袖招正門大開,丁渺等人便在鶯鶯燕燕的簇擁之下,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此地本是官家驛站,眾人原以為規模固然巨大,可用來做生意未免顯得格局有些單調。可邁入紅袖招中一看,才發現這于河北享有盛名的奢華享樂所在,果然名不虛傳。但見樓中雕梁畫棟、廊腰縵回,舞榭歌臺林立,綾羅錦緞布設如云,端地豪華無比。再行幾步,景致忽又一變,明明是人工修建的樓宇,其間卻有花樹扶疏、綠草如氈,更有溪水潺潺、奇峰怪石,當真是鬼斧神工,令人叫絕。
設計紅袖招的人,想必胸中大有丘壑。然而,建筑之美較之于紅袖招中美人之美,又相差了不可以道理計。眾人緩步行來,鶯鶯燕燕群起來會,一張張如花玉容笑臉相對,一聲聲嬌嗔俏語仿佛天籟,更有玉臂環繞,婉轉相迎,偶與那冰肌雪膚有些挨挨蹭蹭,其中動人心魄之處,著實不足為外人道也。一行人中,何云最是年輕,未經人事的他頓時被臊得面紅耳赤,偏偏還緊抓著小姑娘幽若的手不放,不知想些什么。
此時陸遙正跟在李惲身后,在新蔡王府重重疊疊的樓宇下走動。
李惲果然如他自己所說,如今在新蔡王面前頗顯當紅。他帶著陸遙一路走來,王府中人見他都很是客氣,也并無一人留難陸遙。李惲既說要帶人覲見新蔡王,便有一名衣著華麗、面貌英俊的親隨帶路,領他們由止車門的側門而入,經長春門,繞過端門,再經夾壁間道往新蔡王用來會客的鳴鶴堂去。
鄴城自曹操營建以來,經歷代修繕,格局極其完善。其南北兩分和中軸對稱的格局為魏晉兩代的國都洛陽所模仿,后來漸漸成為中國城池營造的慣例。然而陸遙一路走來,卻見各處多有增刪,許多空地、園林中都興建了新的亭臺樓閣,這些建筑論規模都很龐大,但卻如同臃腫的贅肉附著在原先健康的肢體上,將流暢大氣的風格破壞無余,令人生厭。
那親隨卻甚是得意的樣子,回頭向陸遙笑道:“王爺入鄴城以來,先后興修二十四殿、十二明堂,巍峨超邁前代,見者無不贊嘆。您以為如何呀?”
陸遙心中腹誹:你這廝先說了“見者無不贊嘆”,待要我如何評價?只得勉強道:“果然氣象萬千,是富貴威權之象。”
三人又走了片刻,才到鳴鶴堂。這鳴鶴堂是一座五開間、兩重屋檐的華麗宮殿,兩側又配有偏殿、廂房等諸多附屬建筑。那仆役先將李惲、陸遙二人引到一處廂房。過了半晌,他又轉回奉上茶來,笑道:“兩位且稍候片刻。殿下公務繁忙,待有暇時,自會遣人相召。”
“你這小子,休得在本將軍面前胡扯!”李惲似乎與這仆役甚為熟稔,他瞪起眼道:“老實說來,殿下莫非不在府中?”
“小人哪里敢在李將軍面前胡扯?實不相瞞,殿下昨日去了……咳咳……自然是整夜未歸。不過估摸時辰,想必也快要回了……”他看看陸遙,刻意說的隱晦了些。
“何須如此。”李惲搖了搖頭,指著陸遙向那仆役道:“這位陸將軍,乃殿下任并州刺史時的舊部,資歷比你深得多……你就直說吧!省得讓我猜想不透!”
那親隨笑嘻嘻地施禮:“還能是哪里?如今殿下最愛的,可不是那紅袖招么?常常和我們說,家伎雖好,卻畢竟不如紅袖招里的萬般風情,我們都嫉妒的很呢……”話沒說完,他先抬手捂嘴:“哎呦……說起來真是羞死個人……”
此人適才在外間時沒什么異樣,入得王府之后,言語行為卻顯出幾分嬌媚的意態。陸遙頓時明白,此人原來并非新蔡王的親隨,而是個孌童。雖然早聽說當代高官顯貴之中多有好男風的,但當真目睹一名昂揚男子以此為樂,陸遙忍不住一陣惡寒。
“你先去吧!”李惲連連揮手:“我們自在此處等候便是。”
待那孌童走遠,李惲翻了個白眼:“道明莫要驚訝。這個賣屁股的小子,也是如今新蔡王喜歡的新玩意兒……嘿嘿,他也就在我面前不敢放肆,在其他的鄴城官吏面前,簡直便是個小一號的王爺了!”
陸遙只能苦笑。兩人便慢慢等候。
時間過得甚快,轉眼便過了一個時辰。將將午時了,新蔡王似乎仍然沒有回府。好在陸遙素來不缺耐性的,自管安坐等待。他的坐姿十分挺拔,雙肩端平,腰桿筆直。
李惲倒有些焦躁:“道明,新蔡王在并州時,就素愛依紅偎翠,如今更是變本加厲。那紅袖招乃是周良專為殿下營造的享樂之所。我看他今日又樂在其中,一時回不來。”
他是手掌重兵的大將,親自陪同陸遙入得王府卻逢新蔡王尋歡作樂去,心中委實有些不耐。陸遙聞弦歌而知雅意,于是作揖道:“李兄不妨自去,我慢慢等候便是。”
李惲也不客氣,他離席而起:“我已向有司吩咐過,一旦殿下回府,立刻就引你覲見。我另有公務,倒不方便作陪了。”
“李兄請便。”陸遙施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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