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老實話,有那么一陣子,李十一也被眼前的對決晃得眼花繚亂,目眩神馳,幾乎不能自己。
不過,他之所以能得到王羽信重,有過從呂布手里逃生的戰績,就是因為他總是能牢記自己的職責,絕不節外生枝。
自家主公與呂布那種非人的存在對戰,他也很擔心,但他知道,沖上去幫忙是沒用的,呂布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給碾死。
若是純粹增加戰力就有用,主公又豈會放著剛奪來的寶刀不用,非得跟呂布用拳腳對戰呢?不亮刀倒還罷了,亮刀后,如果不能在數招內結果呂布,等到呂布也動用兵器,此戰就更加兇險了。
所以,李十一嚴格的按照王羽的吩咐,只做份內的事,他的職責就是接應望風,而不是助戰觀戰。
看到燒餅,聽到暗語,貂蟬知道是自己人了,她往戰團處看了一眼,眼神滿是擔憂。
“夫人,城內的西涼兵馬正包圍過來,您若不走,主公就只能死戰了,您先走,主公自會設法脫身。在城內,赤兔無法疾馳,您若是一時猶豫,恐怕……”
戰團處,兩個身影激戰正酣,貂蟬依然無法分辨出誰是誰,她毅然轉頭道:“我知道了,這就走吧。”
李十一性格謹慎,貂蟬也知道輕重,兩人的行動很隱蔽,不過,再怎么隱蔽,光天化日之下,兩個大活人也不可能不為人知的走出太遠。
就算他們躲避的人,正在激戰之中也一樣!
呂布之所以追過來,原因就在于貂蟬,見貂蟬要走,他焉能不急?
“哪里走!”他奮力一拳橫掃,想將王羽逼開,好沖過去搶人。
可王羽又哪里是這么好對付的,他憑空一個后翻,任呂布的拳頭從身體上空掃過,雙腳翻飛,一腳先踢開呂布的招架,再一腳重重的踢在呂布的下巴上!
王羽蓄力多時,好容易覷見這么個破綻,全力踢出的一腳,力道自然驚人,即便是呂布,中了這一腳,一樣要被踢個跟頭。
一招得手,王羽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然后如同一片落葉落在地上,落地后他更不遲疑,向李十一打個手勢,旋風般的往來路上跑去。
身后,“嘭!”的一聲轟然大響,呂布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君侯!”
“呂將軍!”
除了南面的開陽門方向外,其他幾個方向驚呼都想成了一片。
東、北兩面來的是西涼軍,東面司徒府方向來的卻是幾個并州軍的將校,為首的正是侯成。
第一批趕來的西涼軍,還沒接到董卓的命令,只是從潰兵那里得知,呂布在這里發狂打人,將數百甲士打得落花流水,意圖謀反,這才趕來支援的。
結果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幕,打敗了數百甲士的猛人,被另一個人一腳踹翻了!
什么人有這種本事?
侯成等人就更不用說了,他們本來是求親來的,呂布心急,把他們幾個給甩在路上了,等他們趕到司徒府的時候,聽說這邊正打得激烈,于是立刻又調轉方向,奔十字路口來了。
并州人不擔心自家主將的安危,天底下能奈何得了自家主將的人,還沒生出來呢!就算是哪個囂張至不可一世的王鵬舉,還不是見到主公就望風而逃,實在逃不了,打起來也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么?
結果,他們也看到了這一幕,神勇無比,天下無敵的主帥,居然被人一腳踹翻了,看兇手的相貌,不正是那個王鵬舉嗎?
西涼軍放緩了腳步,眼前的情形讓他們覺得很詭異,就在這時,李儒的命令也傳到了,那傳令之人高叫道:“呂將軍,我等是為了捉拿那王鵬舉而來,對您沒有絲毫不敬的意思,您是不是能網開一面,讓我等過……”
捂嘴的捂嘴,拽人的拽人,幾個同袍七手八腳的把這個不會說話的白癡拉了回去,呂布在那兒躺著,可不是累了困了,而是被人一腳踹趴下的!
這個時候跟他說,讓他讓一讓,這不是找死是什么?
他們這邊一耽擱,王羽等人已經跑到耗門大街上了,侯成等人在這個方向,可他們一時都被驚呆了,反應快的也是急著去攙扶呂布,壓根就沒人上前阻攔。
侯成很擔心,自家主將是不是被踢中要害了,或者王羽在鞋里藏了利刃什么的,不然君侯為何一直沒起來?
可跑到近前他才發現,呂布怒目圓睜,雙眼一片血紅,哪里是傷重不起?他是被氣的快要炸掉了。
“哇呀呀!氣死我也!”呂布跳起身來,從侯成手中接過畫戟,然后一腳踹開侯成,怒氣勃發的一揮手:“追!一定要把人給我追回來,不將他碎尸萬段,難消我胸中怒氣!”
“喏!”侯成在地上打了滾,倒是沒受傷,起身時還應諾了一聲,他心知,自家主將已經處于爆炸邊緣了,從來就沒見他氣成這樣過!
想想也是,心儀的女人被拐跑了,拐子還是那個王鵬舉;這還不算,跑之前,那個王羽還在正面對戰中,把君侯一腳踹倒!
面子里子全都輸光了啊!
以君侯的心高氣傲,怎么可能受得了這種窩囊氣?
“蠢材,還不快追!”
呂布也不上馬,就那么提著畫戟追了上去,并州軍將緊隨其后,他們這邊一動,西涼軍也追上去了。
號令陣陣,腳步隆隆,城內各處都有大隊人馬呼嘯往來,整個洛陽城都被驚動了!
西涼軍只顧著執行李儒針對王羽和并州軍的各項指令,對各官宦世家也監視得很嚴密,可他們沒注意到,有那么一群人,正在城內各處民居集中的地方奔走,散布著各種流言。
“東線曹孟德勢如破竹,徐榮和北軍已經投降了,合兵一處,共計十萬大軍,長驅攻向洛陽!西涼軍抵擋不住了!”
“遷都!今天就開始!”
“強遷!動手的是西涼軍里的那些胡蠻子,燒殺劫掠最兇惡的那群人!”
“什么都不留!房子要燒掉,錢財糧食都會被搜刮上繳!”
“并州軍也反了,呂奉先正在城內和西涼人激戰,等曹孟德的大軍一到,整個洛陽盡成齏粉!”
這些人雖然面生,但都抄著本地口音,百姓們也不疑有他。何況,這些人說的基本都是事實。
遷都的風聲傳開不是一兩天了;
西涼軍中那些胡虜的兇殘勁大家也都見識過了;
東邊的曹操統率了五萬大軍,養精蓄銳已久。而洛陽這邊,只有徐榮的一萬多人迎戰,兩萬援軍雖然已經派遣出去了,可出發的就已經很晚了,根本沒人能確定,他們來不來得及和徐榮匯合,更沒人敢打包票,北軍不會倒戈!
畢竟,諸侯們打的是勤王的旗號。
最后,城里的動亂也不是假的,要不是有大動作,西涼軍為何擺出這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人心惶惶,整個洛陽城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火藥桶,只差一個契機,就會徹底的被引爆開來!
監視三公的府邸的人馬還沒就位,但王允卻已經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了。
他沒想到呂布來的那么快;也沒想到李肅走的那么慢,遲遲未入宮門;更加想不到的是,王羽和呂布居然打起來了,而且還是一場遲遲分不出勝負的激戰!
王羽進不了宮城,他就不會行刺;呂布得到了貂蟬,就不會再和董卓翻臉;就算出現萬一,王羽打倒了呂布,局勢依然不會有什么改善!
這到底是為什么呢?那個王羽來洛陽,難道不是為了控制洛陽,進而掌控朝堂么,他怎么會因為一個女人,就跟呂布翻臉呢?
這不合情理啊!難道自己想錯了,那王羽不是梟雄,而是真如傳說中所說的那樣,是個忠誠到有點白癡的人物?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爺不好了,有大隊人馬往咱們司徒府殺過來了!”仆從的哭喊打斷了王允的思考,老頭駭然失色。
“怎么會……”難道那兩個人已經被抓住,而且供出了自己,西涼軍來抓人報復了?
“不用怕,此事自有老夫擔當,與你們無干,安守本分,就不會有性命之憂!”王允沉著的態度,安撫了仆從們的情緒,當他們看到,老爺鎮定的轉身,朝著書房走去時,更是嘖嘖贊嘆有加。
刀斧臨頭,還能鎮定的讀書,這份氣度可是相當了不起。就算今天真的被西涼軍抄了家,自己這些人也能跟老爺一起,名留青史吧?
“大人……”
后苑的女孩們瑟瑟發抖的擠成了一團,只是不得王允的命令,依然不敢跨出那條有形亦無形的界線。
“嗯哼!”王允老臉一板,呵斥道:“慌做什么?這么多年的詩書都讀到什么地方去了?枉費了老夫這許多年的教導,哼!都在這里候著,等老夫的吩咐!”
女孩們并不是很清楚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王允多年的積威壓過了她們心頭的恐懼,一個個顫抖著應聲道:“知道了……”
走進書房,看著熟悉的擺設陳列,王允略帶不舍的嘆了口氣,然后走到書桌旁邊,將書桌一角的桌板翻開,露出了一個像是扳手的機關。
再嘆口氣,他兩手握住了那個機關,就要發力扳動,可就在這時,機關發出了一陣吱吱嘎嘎的響聲,以機關所在的一角為軸心,書桌緩緩的向上升起,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地洞,以及幾名壯漢!
當先一人,胸前三縷黑髯飄拂,像是個飽讀學士,但手中卻不合時宜的提著一柄大斧!
“什么人!”雙方同時一驚,也是同時厲喝一聲,然后,動作就大不一樣了。
王允只是抬手一指,用呵斥歌姬和仆從差不多的態度,試圖震懾對方;而那壯漢則手起斧落,還沒看清楚對方的人影,就給對方來了一招狠的!
王允大概到死也沒弄明白,如今已是亂世,官僚那一套不是完全行不通,但若將身家性命都寄托在這上面,就太傻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