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暗流涌動,大勝之后的虎牢關就太平多了。
盡管損失微乎其微,但聯軍還是沒有采取果斷行動,乘勝追擊。
袁紹等人的突然退兵,是最關鍵的因素,在摸清楚其他盟友的意圖之前,無論是自信心爆棚的公孫瓚,還是老成持重的陶謙,都不敢輕率行事。
背后被人插刀子的經驗,公孫瓚是很豐富的。
當年張舉、張純叛亂,勾結烏桓、鮮卑,大掠青、徐、幽、冀四州,無人可制,氣焰囂張至極。
當時,漢廷正為了鎮壓黃巾起義和西涼叛亂而疲于奔命,根本抽不出手來,唯一的對策就是:先是傳令給正往西涼赴援的公孫瓚,令他中途折返,回援幽州;再就是派遣宗室劉虞出任幽州牧,總督戰事。
公孫瓚千里奔波,不顧疲憊,在回返的第一時間發動了反攻。
在相當不利的局勢下,他以寡敵眾,其中艱辛自不待言。饒是如此,公孫瓚不愧白馬將軍之名,先是在石門之戰中,擊敗了張純、丘力居、鮮卑三方聯軍,張純僅以身免,與鮮卑人一道狼狽北逃。
然后公孫瓚繼續追擊丘力居,結果因軍情泄露,后援不濟,被丘力居反包圍在管子城。一直被圍了二百多天,才尋找到了戰機,和丘力居拼了個兩敗俱傷,令后者遠遁柳城,從而化解了這一場大危機。
帶著一身傷口和征塵,回到了右北平,公孫瓚得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消息:就在他浴血奮戰的時候,劉虞已經和烏桓、鮮卑人展開了談判,如今已經取得了相當的成果,鮮卑人表示,如果漢廷愿意不計前嫌,他們愿意把張純送回來,以示誠意。
公孫瓚不知道和談時,劉虞的心情到底如何,和談背后有沒有什么陰謀,他不擅長這個。
他只知道,將士們的血不能白流,胡虜入寇的仇,也不能輕易放過,而且,自己的背后,不能暴露給無法信任之人。
所以,在判明袁紹等人的動向前,他不打算繼續進兵。
袁術雖然有些不甘心,但也無可奈何,他的直屬部隊不在身邊,跟公孫、陶謙只是盟友,也談不上指揮調度。
唯一的不安因素,只有王羽。
公孫瓚很擔心,這個少年會再次不管不顧的請戰,如果真是那樣,他可就要頭疼了。他和陶謙商量了不少借口,比如要等王匡來匯合,去敖倉搬運糧草需要時間,敵情不明,不好輕進什么的。
結果,這些借口一個都沒用上,王羽一個字都沒提請戰的事,而是一頭扎進了白馬義從的軍營,白天晚上的都泡在那里。
眾人松了口氣之余,也不由生出了些疑惑:這位少年英杰又要干什么?
對此,不同的人,得出的是不同的結論。其中,以劉備最有危機感。
“諸君,鵬舉他還在伯珪兄的兵營,備請他來軍議時,他說若是沒有大事,他就不過來了,讓賈先生來旁聽即可。”
“又去了?他老是在別家的兵營泡著作甚?攻打洛陽才是當務之急啊!”袁術本就口無遮攔,此刻一著急,更是什么都顧不得了,直接把最大的忌諱給挑明了。
陶謙也急了,袁紹已經撕破了臉面,聯軍內訌已然呼之欲出!在這關鍵時刻,王羽也不知犯了什么邪,不顧分寸的亂來,跑去別人的軍營拉關系,這不是明目張膽的挖墻角么!
王鵬舉少年心性,袁公路又是個莽撞人,這倒也罷了,劉玄德分明是個穩重君子,怎么也不知道輕重,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這要是公孫瓚一惱,聯軍可就徹底分崩離析了。
內訌事小,葬送了大好局面是大,老陶謙憂心忡忡,卻又不得不強打精神,出來打圓場。
“伯珪的戰法,獨出一格,威力絕倫,便是老夫,也是見而心折,若是年輕幾十歲,肯定也是不肯放過的。”先輕輕幫王羽開脫了一句,陶謙話鋒一轉道:“伯珪,敖倉的糧草何時能搬運完?”
“呵呵,恭祖兄,別人不知某,難道你也不知?莫說瓚與鵬舉相交莫逆,知他磊落,就算不是,瓚對一心為國之人,也是敬重有加的。再說了,少年人,肯虛心求教,是好品格,瓚贊許還來不及呢,又豈有發怒阻撓之理?隨他去,隨他去。”
公孫瓚比眾人想象的豁達得多,對王羽有些肆無忌憚的挖角之舉,他半點都沒放在心上,反而對王羽的好學上進,頗多贊譽之詞。
“西涼兵進京的時間不長,但這份搜刮的本事卻不一般,敖倉的糧草,比想象中少得多,尚不及鵬舉前次運來的。不過現在軍中并不乏糧,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最棘手的,還是酸棗那邊……”
公孫瓚前一句話寬了陶謙的心,后一句話卻加重了老陶的煩惱,無法齊心合力,形勢再好,也沒法利用啊。
“沒什么可擔心的,南陽方面,應該很快就有捷報傳來。雖然不知比鵬舉和伯珪如何,但那孫文臺也是一員猛將,當日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叛亂,無人能制,孫文臺一出馬,旦夕而平,此番北上,他也是信心十足,在某帳中下過軍令狀的!”
袁術得意洋洋的說道:“董卓的主力都集中在洛陽周邊,南線并無大將,孫文臺這種猛將秉決死之心而戰,董卓焉能擋之?等南洋消息一到,確認了孫文臺的位置,我等出兵西向便是,何必理會酸棗那些庸碌之輩?”
公孫瓚與陶謙對視一眼,都是一陣振奮。
能形成分進合擊的態勢,讓董卓顧此失彼,那酸棗方面的后援就不重要了。除非那幫人不顧顏面,徹底撕破臉攻打友軍,否則就無須多慮。
然而,就在氣氛剛剛變得有些熱烈時,外面就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主公,城外截獲一名哨探,自稱是南陽信使……”
目前的局勢很復雜,聯軍前鋒不僅要籌謀進兵,還要提防西涼軍的反撲和自己人的暗算,所以,虎牢關周邊也是戒備森嚴。
負責外圍的是王羽的河內兵,郡兵戰斗力普通,但更熟悉地形。在關隘周邊巡視的,則是公孫瓚的白馬義從,輕騎兵做這個本來就很擅長。
一聽南陽二字,袁術當即大喜,越俎代庖的嚷嚷道:“哈,來的真是及時,快,讓他進來!”
“……喏。”斥候愣了一下,見自家主公微微頷首,這才應喏一聲去了。
不多時,那信使被帶上來了,一見袁術,便伏地大哭:“主公,孫將軍在梁縣大敗,全軍覆滅,生死不明!”
在場之人無不大驚失色,袁術原本笑得正得意,結果吃了這一驚,整張臉都變得扭曲起來,哪里又說得出話來?
“軍情到底如何?”陶謙急問道。
他在西涼時,跟孫堅打過交道,知道對方的勇猛,所以袁術吹噓時,他不時還會幫幾句腔。突然聽到這么個消息,他自是震驚非常。
全軍覆沒!
以孫堅的本事,怎么可能敗得如此之慘?
“具體情況尚且不知,自離開魯陽,孫將軍一路進展極快,閻主簿供應糧草,一時難以跟上,故而遣使告孫將軍,請他放慢進兵速度稍待。誰想使者未至梁縣,就已經遇到了潰兵,皆言全軍盡墨,孫將軍中軍被擊破,生死不明……”
“……”陶謙目瞪口呆,公孫瓚神情黯淡,寄予厚望的友軍慘敗至此,進取洛陽的希望一下子就變得渺茫了。
難道,還是只能寄希望于別人么?
“報……主公,去酸棗的信使回來了!”想什么來什么,正茫然間,又有消息到了。
“這么快?”陶謙很驚訝,“是哪位諸侯有了決斷?”
去酸棗的使者,是陶謙的幕僚。虎牢關內的幾個人之中,也就是他的立場相對中立,人緣也比較好,自然只能由他出面。
“稟主公,酸棗諸君如今正爭執不下,全無出兵匯合之意!”
“爭執不下?贊成出兵的是誰?”陶謙眼睛一亮。他對諸侯們的期望越來越低,到現在,能有一半諸侯的支持,他就已經喜出望外了。
“稟主公……”信使遲疑道:“諸侯的分歧,非是出兵與否,而是如何處置洛陽來的使者……”
“使者?這又是怎么回事?”陶謙徹底糊涂了。
“是這樣……”
“等等。”公孫瓚突然出言打斷了使者,他對陶謙疑惑的目光視而不見,轉向劉備吩咐道:“玄德,你去請鵬舉過來,就說有軍情要事相商。”
“伯珪不說,老夫幾乎忘了。”陶謙恍然,他拍拍額頭,唏噓道:“如今形勢突變,一下子變得如此復雜,正得靠鵬舉的魄力,才有撥云見日之望啊。”
“對,對!”袁術終于從震驚中清醒了,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他連聲附和道:“孫文臺名不符實,現在,也只有鵬舉才能力挽狂瀾了,快,快去請他來!”
“……喏!”劉備費了好大力氣,才壓抑住了心中的郁悶。
自己明明就是宗室,行事大有君子之風;而王羽,就算有些謀略勇力,終究不過是個豪強之子,只是膽子夠大,敢拼敢闖而已,可是境遇怎么就差了這么多呢?
王羽是力挽狂瀾的希望,自己卻只能跑腿?那小子正在明目張膽的挖人墻角好不好!怎么這一個個的,都只把他當好人呢?
蒼天啊,你睜睜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