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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鋒的亂相持續的擴大著,車懸陣是個圓陣,跟車輪一樣,只有這樣,此陣才能周而復始的輪轉不休。如今,車輪仿佛撞上了巨石,從前端開始,一點點的瓦解開來,變得支離破碎,碎屑亂飛。
任何一名有經驗的武將,驟然面對這樣的戰局,也會驚駭不已,至少也要憂心忡忡。
詐敗這種戰術,并不新鮮,早在chūn秋戰國時期,就已經盛行一時了,經典戰例不計其數。
被反復用了這么多次,武將們還樂此不疲,說明這個戰術自有其經典之處;而被用過這么多次的戰術,還有人中計,也說明這個戰術的實施中,有很多非人力所能控制的因素。
可不管怎樣,這個戰術的套路都是固定的,只要粗通兵法的人,對此亦了然于胸,詐敗,只是個開始,接下來的反擊才是致命的!
形勢已然逆轉,危機轉到了剛剛還占盡上風的一方頭上!
這就是戰爭的可怕之處,同樣也是其魅力所在。
“好一個散金詐敗,王鵬舉此人,果然是梟雄之姿!”危機臨頭,徐榮的神情依舊從容自若,只有變得愈發犀利的眼神,才能讓人稍稍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徐將軍,現在是夸獎敵人的時候嗎?軍陣已經亂了,咱們要敗了,要敗了!王羽此子實在太狡詐了,他怎么就舍得,那可是金銀珠寶啊!”
胡軫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眼前這一幕,勾起了他慘痛的回憶,他之所以從一軍統帥,淪落成了監軍,就是因為虎牢關下那場匪夷所思的慘敗。
那一仗,成就了王羽勇武無雙之名,也將他胡軫牢牢的釘在了恥辱柱上。
今天,舊事又重演了,王羽再次施展了讓人匪夷所思的詭計,這次,依然是大手筆!
前鋒震耳yù聾的歡呼聲,穿透了塵煙,撕裂了烏云,露出了太陽那張驚訝不已的臉龐。
陽光閃耀,照在那片剛剛經歷過激戰,被鮮血浸透的大地上,映shè出了一片耀眼的光芒,仿佛陽光照shè的不是土地,而是一塊巨大的金磚一般!
胡軫想象不出,王羽到底扔了多少金銀財寶在地上,但他知道,那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如果拿到西涼去,足以晃瞎那些貪婪的豪帥們的眼睛,讓他們口水直流,進而召集起一支數萬人的大軍!
這么多錢,他怎么就舍得?
這么古怪的壞招,他怎么就想得出?
“徐榮,你不是天下無敵么?你不是軍略無雙嗎?快想辦法啊,這一仗不能輸,絕對不能輸啊!”胡軫絕望的叫喊著,喊聲撕心裂肺,如同餓極了的孤狼一般。
徐榮平靜的回答道:“胡將軍,你不要急,現在還沒到絕望的時候,形勢會好轉的。”
“會好轉?難道是等前鋒撿完財寶,重整隊列嗎?”胡軫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那些人撿東西的速度怎么那么慢?到一個地方,蹲半天也不起身?”
“也許是另有什么詭計吧。”
徐榮微微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然后話鋒一轉道:“可不管怎樣,他總是要反擊的,不然就只能借此舉脫身。他要逃跑,某奈何不了他,然而,依他的xìng格,是不會就此退縮的,他一定會反擊,他開始反擊的一刻,就是戰局再次逆轉的契機!”
“反擊會帶來轉機?”胡軫一臉的茫然。
徐榮并不解釋,而是直接發令道:“胡將軍,請你下令,讓你的部屬做好迎戰的準備。”
“某的部屬?”胡軫的反應有點慢,但終究還是回過神了:“哦,某的部屬都在兩翼,敵人擺的是偃月陣……徐將軍你的意思是……”
“來了!”徐榮目光一凝。
“嗚……”
連綿的鳴金聲突然一滯,然后如冰河開裂,峭壁倒崩,激揚的號角聲猛然響了起來,隨即,戰鼓聲再次連綿敲響,伴隨著戰鼓一起的,是雷鳴般的馬蹄聲和沖天的戰號聲!
“義之所至……”公孫越一馬當先,橫槊高呼。
“生死相隨!”兩千幽州輕騎同聲呼應,嘹亮的戰號聲沖天而起,壓倒了戰場上的一切雜音。
“蒼天可鑒……”公孫越揮槊前指,這一刻,他等了很久了。胡軫的推測大錯特錯,幽燕輕生死,重義氣,既然來了,就沒有拋下戰友獨自逃生的道理!
生死相隨,決一死戰!
白馬之義,蒼天可鑒!
“白馬為證!”戰號聲達到最高峰,掃盡了滿天的云彩,將萬道陽光扯下了來。
陽光萬道之下,兩千輕騎,全力發動!
偃月陣的攻守轉換,是從側翼開始的,和刀盾兵的戰法差不多,用盾頂住正面,然后揮刀從側面斬擊敵人。
王羽的步卒沒能在正面頂住徐榮軍,但滿地的金銀財寶彌補了這個缺陷,徐榮的前軍已經徹底散亂,中軍也在瓦解之中,只有離得比較遠的后軍和側翼還保持了完整的隊形。
他們離的太遠了,三萬大軍鋪開在平原上,本就是一個龐大的隊列。何況,由于王羽攜百姓作戰的布置,在保護了王羽兩翼的同時,也將戰場進一步壓縮,拉長了徐榮前后軍的距離。
財寶再怎么誘人,光聽是沒用的,總要看到了才有足夠的吸引力。
所以,徐榮認為,此戰還有轉機,白馬義從發動反擊之后,已經開始撿財寶的前軍也許無法恢復秩序,但正在崩潰的中軍,就會開始恢復,更遠的后軍,則會徹底從動搖中清醒過來。
命,畢竟比財寶更重要。
現在戰局的關鍵,就在于能不能頂住從偃月陣的月牙處,迸發出來的殺機了!
對此,徐榮早有準備,胡軫的數千騎兵,被他布置在了側翼,與幽州軍遙相對應。
對付騎兵的最好辦法,本就是用騎兵反制。
“徐將軍神機妙算。”對于徐榮的布置,胡軫本有諸多的不滿。
這種戰場上,要側翼干嘛?他麾下的騎兵都是胡人,側翼離兩邊的營寨已經很接近了,那營寨里面是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把胡騎放在這種地方,跟把狼和羊放在一起能有多大差別?徐榮偏偏還嚴令胡軫所部,不得擅自向營寨進攻。
天知道胡軫花費了多大力氣,才約束住了手下這幫胡虜。
許諾戰后讓他們在陽人城里樂幾天,董丞相會重重有賞,拿徐榮的威名嚇唬他們,最后胡軫難得的和這些野獸講起了道理:兩翼的平民都是窮人,他們的家當一多半都扔在洛陽了,沒什么油水……
若不是李儒事先反復的交代過,讓他臨陣之時,必須遵守徐榮的命令,胡軫才不會忍這口惡氣呢。
可事到如今,胡軫發現,徐榮又說中了,他每次都是對的。只可惜,他不是西涼人,而且還總是有一些古里古怪的想法,讓軍師感到jǐng惕,丞相也不喜歡。
真是可惜了,口中贊嘆之余,胡軫在心里嘆了口氣。
胡軫上了馬,揮舞起了馬鞭,要去跟部屬匯合,這時,又聽得徐榮叮囑道:“胡將軍,切記不要追擊,須防有詐。”
“追擊?”幽州軍已經開始沖鋒了,時間緊迫,胡軫無暇多問,一頭霧水的被戰馬帶走了。
追擊?這還沒贏呢,怎么追擊?自己的騎兵數量雖然比幽州軍多,但打起來還真不好說。胡騎只是亡命兇悍,白馬義從的勇氣不比胡騎差,箭術和配合遠在胡騎之上。
連rì來的前哨戰已經驗證了,在寬闊的戰場上,和白馬義從對戰,是很艱難的任務。要不是這個戰場非常狹窄,胡軫都說不清,自己有沒有勇氣迎戰,更遑論必勝的決心了。
不過,反過來說,若是白馬義從真的故技重施,這個戰場就將會成為他們的墳墓!他們根本跑不開,他們邊打邊撤的騎shè本領也無從施展。
“前進……全速前進!”麾下騎兵已經得到了命令,整好了隊列,胡軫甩甩頭,拋開那些想不通的問題,揮舞起了戰刀。
“嗚……”號角聲響起,胡騎嗷嗷大叫著催動了坐騎。
對面的敵人從不正面作戰,讓他們吃盡了苦頭,損失了不少同族兄弟,現在,他們要報仇了!
兩支騎兵相向而前,馬蹄聲壓過了戰鼓,激起的煙塵遮天蔽rì,驚人的景象,使得那些無心旁騖,專心撿寶貝的北軍士兵都抬起了頭。
萬馬奔騰!
仿佛兩股洶涌澎湃的波濤,起伏之間,發出震耳yù聾的轟鳴聲,其磅礴的氣勢,雄渾的力量,都預示著,當兩軍相撞的那一剎那,爆發出的驚天力量將是何等驚人!
“上箭……”眼見雙方的距離已經接近到了百步,公孫越在馬背上直起了身體,揚聲高呼。騎弓的shè程在五十步到八十步之間,對沖的速度太快,百步就已經是shè程內了。
“舉盾……”胡軫下了一個截然相反的命令。
騎shè,胡騎確實搞不過白馬義從,若是一對一,勝負可能會參半,但是一支軍隊對一支軍隊,那胡騎就只有挨宰的份兒了。他們不懂義氣,沒有人xìng,自然無法和以義字當先的幽州軍對抗。
胡軫想的很清楚,對shè打不贏,干脆就全心防御好了,就不信幽州人的肉搏能力也強的逆天!
“風!”
弩箭撕破空氣的嘯叫聲凄厲而刺耳,但戰果卻是寥寥,西涼胡騎將身體死死的伏在馬背上,斜舉著盾牌,幽州軍的隊列頗長,只能采用曲shè的方式,對這樣的敵人,是無可奈何的。
“殺!”胡軫大喝。
依照他的了解,接戰之前,幽州軍應該還能放出兩輪箭,兩輪箭的殺傷有限,很快就該對方嘗嘗自己的厲害了。他斜舉著盾牌,在心里發著狠!
不過,料想之中的第二輪箭始終沒來,胡軫等了好久,終于忍不住的抬起頭來,透過前面十幾排的騎士,他愕然看到,白馬義從沒有繼續放箭,而且,他們已經完成了減速,正在轉身撤退!
這些家伙瘋了?
真有追擊的情況出現?
到底……是什么情況?
胡軫傻眼了,他搞不懂,幽州人在搞什么鬼,自己這邊的速度已經加到了最高,就算幽州人轉身再快,騎shè再強,也無法從接下來的追擊中逃脫。這個戰場本身,也無法給他們提供迂回的空間。
可是,幽州人就那么轉身去了,好像先前把戰號喊得驚天動地的不是他們一樣……
自己應該怎么辦?按照徐榮說的收兵?還是……
“嗷嗚!”還沒等胡軫想明白個所以然,沖在前列的胡騎就開始嚎叫上了,敵人跑了,在這種情況下跑了,他們贏定了!
“殺啊!”胡騎cháo水般涌動著,蜂擁而前,戰局脫出了胡軫的掌控。
再下一刻,他才終于搞懂,徐榮的話是什么意思,幽州人到底在搞什么玄虛……
居然,
竟然,
儼然,果然,所以然……
“王鵬舉,我先人!”胡軫再忍不住,高聲怒吼道:“一樣的招數你用兩遍,你當某是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