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主公,淳于瓊按兵不動,正在原地布防!”
在界橋附近,泰山輕騎也在修整,只有斥候們依然往來穿梭,奔波不停。
“運氣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袁紹當真不會用人啊!本來只想著給他個下馬威,誰曾想,又要收獲一場大勝了。”
王羽嘆息著搖搖頭,若是單看他的神情,肯定會以為這仗已經要輸了,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卻完全是兩碼事。
“秦兄,你這就啟程吧,如果某猜的不錯,伯珪兄應該已經趕到東光一帶了,你沿著清河走,應該很快就能與他匯合。”
“現在?”奪橋之后與公孫瓚聯絡,是事先就商量好的,但秦風卻仍然很意外,仗,明明還沒打完呢。
就算君侯看到了某些自己看不到的致勝契機,勝券在握,可是,這戰果總得一并報給主公吧?
何況,淳于瓊雖然有些名過其實,但此戰之中,他除了爭功心切,似乎也沒暴露出其他問題。包括現在的按兵不動在內,他的指揮都算是中規中矩。之所以連敗兩陣,主要還是被打了個突襲,泰山軍的準備也太過充分了。
以王羽之能,有心算無心,別說是淳于瓊,就算是換哪位名將上來,一樣要吃虧的。
“是啊,后面的戰事沒什么可說的。”
王羽點點頭,漫不經意的說道:“你就回稟伯珪兄,告訴他,淳于瓊是個不知兵的蠢貨,本來只是小虧的一場仗,被他指揮成了大潰敗就好了。”
秦風聽得目瞪口呆,這算是什么?貶低敵人,遮掩自己的鋒芒?
沒用的吧?這一仗既然搶著打了,而且贏了,君侯這個風頭就出定了!貶低淳于瓊又有何用?再說了。以君侯的名聲,出不出這個風頭,又能有多大影響呢?
打仗之前,秦風并沒多想,此刻被王羽挑起了話頭,他就開始迷茫了。
說老實話,這仗打的雖然痛快,不過沒啥必要。幽州軍此番可謂全軍出動。鐵騎一萬,步卒三萬余,連平原的偏師都在中途會師一處,自家主公擺明了要一戰定乾坤!
而廣川此地,正如其名,地勢平坦寬闊,一馬平川,很適合大兵團展開。冀州軍是否搶先占據戰場,對幽州軍來說,都沒什么區別。想憑借磐河這樣的小河溝打狙擊?擋一下前鋒,屏蔽戰場還勉強說得過去。大軍一到,只有被碾壓的份!
所以,無論淳于瓊得逞與否,對公孫瓚來說,都沒多大區別。泰山軍搶先出手,可以振作一下士氣,但僅此而已。
君侯一邊搶先動手破敵。一邊又貶低敵人,削弱這場勝仗的影響……這其中的種種矛盾之處,把秦風攪得頭暈腦脹的。
“算了。我從頭給你解釋一下好了。”見秦風臉sè古怪,腳下卻只是不肯動,王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翻身下馬。
太史慈見狀,也湊了上來,他沒秦風那么多雜念,只是覺得,每次聽過王羽指點江山,都會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所以,旁聽這種事,也是多多益善。
王羽清清嗓子,斟酌了一下用詞,先是為了個不搭界的問題:“秦兄,子義,你們可知道先前破敵的那個陣勢,是何來由?”
“呃……難道不是主公您從古陣中改良而來的?”太史慈很詫異的反問道。
王羽并不回答,只是看向秦風,后者皺著眉頭苦思片刻,試探著問道:“莫非,跟徐將軍有關?”
“沒錯。”王羽這才點了點頭,解釋道:“早在戰國時期,秦、趙、燕等地處北方的諸侯國,就苦于北方匈奴的sāo擾了,三國不約而同的采取了筑長城的方式來防御。不過,光憑長城,并不足以阻擋匈奴的鐵騎,如何在野戰中取勝,才是北方諸國最關注的。”
這段歷史跟先前的話題似乎不相干,但二將對王羽的說話風格已經很熟了,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的兜圈子,既然提起這個,必然就有其用意所在。
“燕趙兩國采取的是以騎制騎的戰術,燕國國力較弱,成效較小,但趙國自趙武靈王胡服騎shè之后,騎兵之強,堪稱天下第一,在長平之戰前,堪稱所向披靡。秦軍的應對方式則有些不同,他們更依賴于戰陣以及強弩!”
“君侯的意思是說,今rì破敵之陣,出于西秦?”秦風若有所思。
“不錯。”王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悠遠,像是在追憶什么似的,“秦趙長平之戰,趙括代廉頗后,全軍盡出,名將白起以奇兵迂回包抄,斷掉了趙軍的糧道,一舉剪除了秦國最強大的敵人。當時秦軍的奇兵,正是一支弩騎兵。”
長平之戰中的細節,很多都飽受后世史學家的爭議,特別是秦軍迂回敵后的這支奇兵。
這支奇兵不過五千人,卻穩穩的斷掉了四十萬大軍的糧道。而趙軍,向來是以騎兵而聞名于世的,就算有秦軍主力的牽制,這支騎兵面對的壓力也可想而知。
趙括再笨,也不會笨到連抽調輕騎回救這種事都不懂,最后的結局只能證明,他的努力失敗了。趙國jīng騎,在那支秦軍奇兵面前沒能討到好,因此無法打破敵人的封鎖。
對此,墨家遺卷給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答案,那就是秦軍的強弩加戰陣,可以極大的克制輕騎兵!無論對手是草原的野蠻人,還是訓練有素的中原騎兵,強弩加戰陣,都是他們的克星。
遺卷中詳細的記載了如何以步兵、強弩為主力,配合以少量騎兵,克制純騎兵部隊的戰法。
“以強弩梯次殺傷,挫其銳氣;以重甲步卒正面接戰,亂其節奏;以輕騎兵兩翼包抄,斷其后路;然后正面以具裝甲騎強沖!只要軍隊數量相差不太大,純騎兵部隊就只有……嗯,就造不成太大的威脅。”
王羽本來想說,遇上真正的名將,純騎兵部隊,在正面戰場上只有挨揍的份兒。可話到嘴邊。他還是收了回來,那樣說太直白了,有違他婉轉相勸的初衷。
不過,這樣已經足夠了,秦風雖然是個純粹的武將,但他的反應并不遲鈍。王羽暗示的隱蔽xìng,遠沒有賈詡那么高明,這番話還沒說完。秦風就完全明白了。
“所以君侯才強行打了這一仗?為的就是提醒我家主公,讓他不要依仗過于騎兵戰力?以至于輕敵冒進?”驚詫很快轉化成了感動,秦風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古往今來,各種勸諫方法不計其數,但王君侯的這招‘兵諫’卻堪稱獨一無二。
“我大漢開國之初,久亂返治,國力不振,連四匹同樣毛sè的馬都湊不出,更別提組建大隊的騎兵了。可當時匈奴為禍又烈,故而軍將重拾先秦的戰法。以步對騎,在正面戰場屢屢取勝。漢武之初。被稱做‘蒼鷹’的郅都,就jīng擅此道……”
郅都雖有酷吏之稱,但比那受人追捧的是他能文能武,正所謂:戰克之將,國之爪牙。
漢武時代之初,正是匈奴人氣焰最囂張的時候。可郅都出任雁門太守時,驕橫的匈奴人卻全然不敢犯境。只能用木頭刻成郅都之形的木偶,用弓箭shè來出氣,可見其威。
匈奴人沒受過教化。不會因為郅都名聲大,就退避三舍,郅都之所以有這樣的威勢,主要還是打出來的。以步克騎,不是什么天方夜譚,秦漢的名將們,對此都頗有心得。
“君侯的意思,末將明白了,一定會如實轉達給我家主公!”明白了王羽的良苦用心,秦風重重點頭。
“這樣就好。”王羽稍稍松了口氣,他之所以大費周章的搞這么多事,就是不想公孫瓚在界橋這一戰中損失太大。
青州一共只有六個郡國,刨去平原不計,加上泰山,一進一出還是六個。而冀州卻足足有十二個郡國,無論人口還是地域,都遠在青州之上。更重要的是,冀州經受的戰亂沒有青州那么大,那么持久,所以,兩邊的戰爭潛力根本無法同rì而語。
一旦公孫瓚損失過大,牽制作用就會減弱,青州就要兩面受敵了,其中還包括了袁紹這樣的重量級人物。
但公孫瓚本就不是個從諫如流的人,三大心腹中的嚴綱、單經似乎也不怎么好相處,王羽只能想辦法迂回。
“你回去后,先不要提后面那些內容,只說我軍以千破萬,吸引伯珪兄的注意力,然后著重描述我軍的首戰,如何憑借一次沖鋒,擊潰冀州一千jīng騎的,有人問起,你再介紹戰法,然后從弩騎兵的戰法,引申到步兵破騎之陣……”
王羽詳細的面授機宜,秦風聚jīng會神的聽著,連連點頭。
“冀州名將眾多,再加上各地慕袁氏之名來投靠的,肯定有人通曉此戰法,所以……至于對策么,你不要當眾提起,待伯珪兄私下詢問時,他再對他說……某的想法是,不要進行主力會戰,辨明袁紹主力方向后,步卒轉為守勢,騎兵迂回冀州腹地……”
“可是,糧餉……”聽到這里,秦風面露難sè。
“人是活的,糧餉是死的,青州的經濟雖然也很緊張,但擠一擠,總是有辦法的,不能因為乏糧,就強行作戰啊。”王羽語重心長的說道。
“君侯說的是。”秦風再無疑慮,當即向王羽一抱拳,點了幾名親衛,“末將這便去了。”
“嗯,去吧,”王羽點點頭,然后又抬頭看看天sè,笑道:“時間差不多了,子義,咱們也該踏陣破敵了。”
“喏!”太史慈不假思索的牽過馬,整理兵器,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扭頭問道:“現在?”
王羽莞爾,笑吟吟答道:“當然是現在。”
“咱們休息的差不多了,可淳于瓊那邊也休息了好一會兒,現在去,還不如剛才直接殺過去呢。”太史慈知道王羽不會拿這種大事開玩笑,可他還是想要確認一下。
“就是現在。”王羽點點頭,神秘兮兮的說道:“剛才去,冀州軍還有頑抗之力,可現在么,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恐怕連兵器都提不起了。別說傷亡,打起來,比趕鴨子還簡單。”
“……”太史慈張口結舌,好半天才問道:“主公,難道您還會下毒?”
“下毒?當然不是,不過,跟下毒也差不多了,哈哈。”王羽哈哈一笑,不再解釋,揮揮手命令全軍上馬。
煙塵再起,滾滾如浪,向南直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