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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何在?”張頜匆匆趕到,不及看信,先問信使。
信是死的,人是活的,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個信使比袁紹親筆信的價值更高。一個從鄴城長途跋涉而來的信使,從他口中,得到再多有價值的情報也不稀奇。
“人已經死了……”守城軍士指指城下,一具尸體仰面朝天的倒在那里,傷痕累累,身前身后都插了幾支羽箭,其中一箭穿透了左胸心口,應該就是致命一擊。..
守城軍士的講述證明了張頜的猜測。
“開始只看到了一股煙塵,過了一會兒才看清,好像是有人在互相追逐,然后,此人就出現了。開始是騎著馬的,后來馬大概是累死了,也有可能是中了箭,總之突然就倒了,他就拼命往這邊跑,城門打不開,屬下只好墜繩子下去,可還沒來得及,青州游騎就追上來了,他臨死前,把信放在了籃子里……”
敘述時,當值的軍官一臉戰戰兢兢的,察言觀sè,他發現張將軍對這個信使很看重,生怕被遷怒了。要知道,最近城內的氣氛很糟糕,焦慮、不安是常態,連辛參軍那樣舉止雍容的人,都顯得很暴躁,不小心可不行。
“此事須怪不得你。”好在張頜并沒發火,只是淡淡的點點頭,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軍士的口才普通,敘事沒什么重點,但當時的情景卻也不難想象,即便換成張頜自己在現場,也沒法做得更好。
突圍的死士離城后。南面的城門就沒再次堵上,可就算沒堵上。開關城門也是需要時間的。王羽攻城攻的一點都不堅決,連外面的護城河都沒處理。那信使看起來是自己游過來的,估計吊橋也沒來得及放,或者說不敢放。
畢竟眼下情況不明,誰知道來的是真信使,還是詐門的青州死士啊?萬一真被詐開了城門,被青州鐵騎一擁而入,那就真是大勢去矣了。
王羽不舍得傷亡軍隊強攻,只是不想被張頜借著地利消耗,并不是他不敢打仗!若是解決了城門。想必他一下就會變得果決起來,張頜也沒自信能擋得住對方。
所以,守城將士的做法無可厚非,只是這就出現了一個難題,張頜無法確認信使的真假,唯一能據以辨明真相的東西,就只有那封信了。
可是……
還是那句話,信,終究是死的。不會說話,帶來的情報不全,也未必可靠啊!
想了想,張頜一時想不到什么好辦法。只能指著城下吩咐道:“多叫些人來看看,看有沒有人見過此人。”
送信這種事九死一生,有身份的人肯定不會來。沒什么身份的人自然不知名。盡管張頜軍中人不少,但能認出對方身份的希望。也是相當之渺茫,權當死馬當活馬醫了。
“喏!”
看著親衛領命而去。張頜拿著信下了城墻,他要去找人來讀信。這種信被截獲的幾率很高,為了防止泄露軍情,肯定要加密,在袁軍當中,這種事一般都是由參軍來負責。
“儁乂,信在何處?信使何在?”剛下城,迎面正見辛毗匆匆趕到,滿臉喜sè。
“信在此,信使已經……”張頜搖搖頭,將手中的羊皮遞過。
“只有信?”辛毗臉頓時一沉,喜sè轉黯,張頜想到的,他也想到了,沒有信使的佐證,這事兒的真偽就很難說了。
沉默中,他接過密信,展開細看:“仲德明rì午時過府赴宴,賓朋甚眾……”他臉sè稍雯,向張頜解釋道:“是我軍的密語沒錯,不過……”
“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倒也談不上,”辛毗搖搖頭,神sè凝重,“不過這暗號是從前用的……”他指著羊皮紙解釋了一番。
仲德是高干的字,在這里取得只有一個‘仲’字,明rì午時要反著念,就是月的意思,這兩句話表明了時間,即仲秋。過府赴宴,賓朋甚眾的意思就是四方諸侯大舉赴援。
“一般來說,這些密語都是開戰前商定的,這套密語是當rì主公入主冀州時用的,有些不合時宜。但反過來說,此戰戰前,主公并未頒下新的暗語,用這套倒也無可厚非。”
袁紹不是搞諜報出身的,不會沒事就玩神秘,只有進行重大的軍事政治行動前,才會搞一套暗語出來。入主冀州的是一套,界橋開戰前又是一套,每套都不一樣,同時,每套也都有針對xìng。
“平原開戰前,毗也領受了一套暗語,但這套暗語相對簡略,表達不了太復雜的意思,事發突然,主公采用從前的暗語也是無奈之舉,可問題是……”
合理的同時,又帶來諸多疑慮,最近一段時間,張頜、辛毗面臨的抉擇,基本都是按這個套路來的。遇到事情就質疑,辛毗已經快要形成這種條件反shè了。
張頜的眉頭也皺緊了,付出了這么多犧牲,好容易盼來了消息,如果因為疑神疑鬼錯過了,豈不太可惜了?自己rì后又有何面目,去見為此而犧牲的兄弟們?
上次的死士中,有幾個受了輕傷,在野外躲了一陣子,趁夜逃回來的幸存者,帶回來了那支敢死隊的部分情報。
突圍之路,一共不過五十里的路程,卻是一條荊棘之路。每走一里,都要丟下至少三名兄弟,到這幾個傷兵掉隊的時候,路程才走了三分之二,減員卻已經達到了一半,可謂步步濺血!
最終突圍而出,到達鄴城的人會有多少,三成,兩成,一成,甚至更少?張頜想不出,也不敢想,他只知道,這些熱血漢子付出的犧牲,絕不應該被浪費!
可是,想分辨出手中密信的真假。同樣難比登天,他只覺腦子里仿佛多出了兩個力士。分別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撕扯著他,讓他左右為難。糾結的都快要瘋了。
“將軍,將軍,有人認出那個信使了!”相對無言間,城頭突然跑下一人,一邊快跑,一邊高喊。
“他是何人?”張頜二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他是清淵城的廷掾崔平,是博陵名門崔氏的旁系子弟!”
“清淵?崔氏?”這又是個讓人糾結的答案。
在河北的紛爭中,博陵崔氏是站在袁紹一方的,可問題是。博陵縣地處中山國,目前正處于公孫瓚的控制之下。闔家xìng命都控于人手,此人的可信度自然值得商榷。
而清淵的位置也很尷尬,那里處于陽平郡的最北端,與清河、安平接壤,算是前沿。王羽大舉西進,很難說清淵到底落在哪一方的手上。
這崔平,既有可能是逃到后方后,被袁紹抓了壯丁。安排了這個倒霉差事;也有可能是被王羽俘虜了,然后以家族為質,派來送信,最后還被王羽來了個殺人滅口。
真相到底如何。張頜也無從判斷,不是他智商不夠,而是他的情報不足!
躊躇半rì。最終還是不得要領,張頜只能再次召集眾將合議。這一次,他把鄢縣的縣令等官員也一并召集起來。想著多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如果王羽在這里,他肯定會語重心長的告訴張頜,做這種決斷,參與決策的人絕對是越少越好,而不是反之。實際上,如果張頜沒這么多智計,不是試圖從蛛絲馬跡中判斷王羽的圖謀,而是純粹依靠直覺,王羽這些手段根本就沒有發揮的余地。
只可惜,張頜沒機會得到王羽的指點,雖然一定程度上意識到了自己的缺點,卻也沒法修正。付出的犧牲越多,他就越不敢賭,而是傾向于找到一個穩妥的應對方案。
結果,只能是失望。
軍議上,眾人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
武將們都傾向于戰!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干脆沖出去決一死戰。反正張頜判斷正確的話,河北即將有大戰,就算沒辦法和后方聯系上,能拼掉青州軍一部分實力也算是為大局出力了。若是運氣好,剛好打到了王羽的軟肋,就是撿便宜了。
文官們則傾向于守!
他們認為就算聯系不上后方,只要有鄢縣這顆釘子釘在這里,多少也能牽制青州軍一部分實力,讓他們時刻不敢掉以輕心。等和鄴城聯系上了,更是可以配合主力出動,打青州軍一個里應外合。
兩邊說的都有道理,張頜也都反復思量過了,可結果就是他更迷茫了。
他不敢賭,也不舍得賭,這是心思活泛者的通病。若是有足夠的情報,他可以做出明智的判斷,但現在他猶如在一團黑暗之中,又哪里找得到方向?不是什么選擇,都可以用抓鬮來做出的。
想了又想,最后,他決定繼續鎮之以靜。
“不管這個崔平是不是主公派出來的,但只要我軍不動,就不會上當。這么大的事,主公不可能只派一路信使來,就算是,不見我軍的回復,應該也會繼續派人過來,只要等到主公的信使到來,就能讓王羽自食惡果!”
“將軍英明。”回應并不熱烈。
武將們已經被折騰得暈頭轉向了,寧愿拼死一戰,也不愿意繼續擊破腦袋猜謎;而文官們本來就不愿意拼命,在他們看來,張頜根本沒必要這么折騰。
想立功?敗軍如cháo,獨守孤城的功勞還不夠大嗎?再大,就遭忌了!沒見沮公與在界橋大戰后,就交卸了兵權嗎?對做臣子的人來說,功高震主,絕對是大忌中的大忌!
作為攻略平原的前沿據點之一,鄢縣城內糧草充足,就現在的軍隊規模,只要安守不動,撐個一兩年都沒問題。
到時候河北大戰塵埃落定,無論勝者是誰,也不可能不對城中的勇士表示敬重,到時候大家從容選擇,彰顯氣度,豈不為美?何必如此勞心費神呢?
“城頭多布弓弩手,再有人來,可以不急著開城門,但務必要掩護疑似信使者安全抵達城下。不管是真是假,總要讓某當面問過才是。”
得不到回應,張頜也沒辦法,男兒行事,總要無愧于心,而不是只想著自家的利益。敵人再強,也不能尚未接戰,自己就已經把頭低下了,就算是困獸,總也要搏上一搏!
“喏!”
Ps.道個歉。
經熱心書友的提醒,小魚察覺到了個地理錯誤。張頜守的鄢縣,應該是鄃縣,小魚手上的地圖分辨率不夠,看不清那個字,誤以為是鄢縣,查了資料,發現鄢縣也在河北,所以就誤寫上去了。
現在加以更正,但前面章節是不會修改了,那樣做的工作量太大了,在這里解釋一下并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