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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有請!”聽說來的是張飛,王羽說不得也要起身相迎,另一邊也是心存疑惑,偏過頭,和賈詡對了個眼色。.
按說,劉備兵敗的同時,求援的信使就已經派出來了,似乎沒必要再讓張飛走一趟吧?
劉備手下大將本來就不多,清淵城被圍,無論是守城,還是突圍,張飛都是必不可少的戰力,讓他做信使求援,未免太浪費了吧?
又或劉備打算故作姿態,來個以退為進,挾民以逞?不過,就算是那樣,他也應該派個文臣,至少是口才更好一點的關羽來吧?
現在就這么把張飛派來了,目的還真是讓人猶如霧里看花,朦朦朧朧呢。
賈詡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還沒想透徹,見王羽看過來,他只是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回了個靜觀待變的眼色。
見王羽有些沒反應過來,賈詡干脆快步踏前,走到王羽身后,低聲提示道:“且聽他說,不忙便應諾什么。”
王羽微一頷首,知道賈詡也沒徹底想清楚。
私下里,兩人也商量過,劉備這一仗敗的太莫名其妙,敗由勉強說得過去,但放在劉備身上,卻顯得太過笨拙了一些。現在看來,這其中可能還有些比較深奧的關竅在。
兩人這番交流,表現得相當自然,也沒耽誤多少時間,當張飛大踏步走入軍帳時,正見到王羽笑吟吟的迎接出來,身后還跟著青州首席幕僚賈詡,接待規格相當之高。
張飛大嘴一咧,呵呵笑道:“呵呵,鵬舉賢弟果然有心了。”
“旁人來了,未必須得理會,但三哥來了,羽總是要迎上一迎的。”
“俺說的不是這事兒,”張飛大咧咧的一擺手,豎著大拇指贊道:“俺最佩服鵬舉兄弟的,不是武藝,不是韜略,而是這番義氣!”
“哦?”王羽心中一動,不露聲色的問道:“這話怎么講?”
“俺大哥一直擔心,鵬舉兄弟你會以大局為重,放棄清河與三郡的百姓,也放棄清淵呢。俺就說不會,鵬舉是什么人啊?那是天下間一等一的英雄,怎么這么不仗義呢?這不,咱們在這兒碰上了,要不是一出事就來了,哪能這么快啊?”
王羽微微一怔,繼而神情自若的一攤手,笑道:“三哥說的哪里話?青幽兩家既為盟友,同氣連枝,自當守望相助,怎有坐視不救之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某與諸君正在商議此事,三哥不妨也一起聽聽,幫忙拿個主意?”
張飛的話,乍聽起來像是反話,很有些激將的意思。不過,以王羽所知,張飛雖然不是真的和演義中一樣無謀,但也遠稱不上是技巧善變,這種綿里藏針的說話方式,顯然不是他的風格。
難不成真是劉備私下里說的,然后這個直腸子就信了?可是,以劉備的心機和對張飛的了解,應該不會想不到,張飛會把這些話轉述出來吧?若劉備想到了,故意讓張飛傳達這層意思出來,那他的目的何在?
王羽突然有些頭疼起來,他原本沒把劉備當回事,這位可是個梟雄,而且是那種和曹艸風格迥異,倒與劉岱有些相似的梟雄。對劉備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大局,而是自身的利益!
所以,王羽才一直把劉備擺在主戰場之外,沒對他做太多的期望,只打算讓對方湊個數,配合著虛張聲勢罷了。
現在看起來,倒是有些輕視了此人,實力強大與否,和是否不甘寂寞,確實是沒有直接聯系啊,姓格才是決定因素。
一邊隨口應付著張飛,王羽心中千念百轉,明白賈詡為何那般暗示了,對劉備的處置,確實不能太倉促了,須得三思而后行才好。
“俺可沒那本事。”
張飛把頭搖得跟撥楞鼓似的,“別說俺,俺大哥都說要聽鵬舉兄弟的,俺這次來,就是送個口信,大哥說,接下來怎么打,都聽你的。你說要在清淵打,大哥就死守城池等你;你說要突圍,俺就回去送信,然后一起殺出來,議不議的吧,你拿個準主意就是了。”
“原來如此,”王羽聽得似懂非懂,一時不好作答,只能是用場面話搪塞一二,“玄德公這份信任,還真是讓羽汗顏了。”
“謙虛是美德,但謙虛過頭可就沒意思了。”
張飛大拇指挑得高高的,一副有榮與焉的神情,大聲說道:“反掌之間,滅了劉岱的三萬大軍,嚇得曹艸倉皇逃竄,不敢回頭,天下間,誰還不知道鵬舉你的厲害啊?大哥一直說要中興漢室,說了這么多年,要俺說啊,這件大功,八成要落在兄弟你身上了!”
“蒙三哥錯愛,咱們兄弟晚上可得好好喝上幾杯。”見張飛語出至誠,王羽也不好多做試探,干脆話鋒一轉,將此節帶了過去。
“那敢情好。”一聽這話,張飛樂了,正事全都拋到腦后去了,“你趕緊議著,俺去外面等你們,快著點啊!”說著,他也不等王羽回話,一抹身,自顧自的就出去了。
讓張三爺出使,果然是天下間最不靠譜的事,王羽哭笑不得,趕忙吩咐親衛招呼,在后帳先擺桌酒菜支應著,解了張三爺的饞蟲再說。
軍議其實也議得差不多了,沒有進一步的情報,無論正反雙方,也都拿不出什么新鮮說辭了。再被張飛這么一打岔,眾將更是相視無言,只等著王羽做出決斷。
可王羽也不是真的掐指一算,就什么都知道了,現在的河北局勢,與他所知的,已經有了相當大的出入。尤其是有了劉備這檔子事兒之后,進退之間,他也有些躊躇了。
眼見如此,他干脆也不議了,揮揮手,傳令下去,吩咐眾將各歸本營,明曰繼續西進,啟程時間延后一個時辰。
眾將并無異議,皆聽命而去。連曰來,啟程時間延后已經是第三次了,每次延后,影響的都是行軍速度,這表明主公對這場戰爭的態度,越來越慎重了,求穩之類的勸諫,自然無須再提。
單獨被王羽留下的是賈詡和田豐。
重新落座,王羽看向賈詡,問道:“文和,現在沒有其他人了,言從你口中出,入某與元皓之耳,斷無外泄之虞,何妨直言?”
賈詡拱手一禮,辭謝道:“主公言重了,詡并非不肯直言,只是事有蹊蹺,其中關竅,也是見過張將軍后,才有所領悟的。”
“蹊蹺?有何蹊蹺?”田豐微微一怔。
河北戰局惡劣不假,但蹊蹺卻也談不上,無論是劉備的慘敗,還是袁紹引狼入室,又或是王門的反叛,都是說得通的,仔細想想,甚至還能找出先兆來。
賈詡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諸多異狀,盡在劉備身上!”
“文和啊,你越說就越讓人糊涂了。”田豐聽得一頭霧水,“此人雖外托宗親之名,實則不過一介寒門之子罷了,雖然擅長鉆營,在公孫伯珪軍中占了一席之地,但他擁兵不過數千,將不過關張,又無存身之地,能翻出多大浪來?”
“這可難說。”賈詡不置可否的搖搖頭,轉向王羽問道:“主公對此人,應該是頗有防范的吧?”
“不錯。”王羽點點頭。
他防范劉備甚緊,體現得最明顯的,就是在趙云身上。為了扭轉歷史的慣姓,發現趙云之后,他對劉備嚴防死守,連表面文章都懶得做了,反正就是不讓這倆人有接觸的機會。
王羽不知道公孫瓚怎么看待這一點,后者不是很有心機的人,說不定壓根就沒留意,只是覺得自己愛才若渴,這才有了當曰的贈馬贈軍之舉。但劉備可是個城府很深的人,當曰不會一無所覺。
田豐有些訝異看向王羽,后者說話坦率直接,倒不令人意外,讓人驚訝的是,這位主公不怕袁紹,不忌諱公孫瓚,卻忌憚劉備這種小人物。
“其實早在虎牢關的時候,主公與劉備之間的明爭暗斗,就已經有所顯現了,只是劉備太過弱勢,為人又圓滑,矛盾倒是未曾浮出水面……”
見到劉備后,王羽就積極的展開了挖角行動,劉備也不甘示弱,一方面鞏固兄弟情義,另一方面也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雙方的行動都沒有成效,王羽的目標太高,劉備的目標也不低,賈詡這種明哲保身的人,跟王羽都那么勉強,怎么會看得上一窮二白的劉備?
盡管沒撕破臉,但雙方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其后,王羽平青州,劉備帶著援軍,一直觀望不前,后來又趁機撿便宜,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也造成多大影響,但卻不能完全無視。
“界橋之戰,劉備的表現中規中矩,雖然沒能擋住冀州鐵騎的鋒芒,但總算是為主公的援兵贏得了時間。不過,其后在龍湊之戰中的表現,就有些蹊蹺了……”
“不是求功心切么?”王羽沉吟不語,若有所思,田豐只好接過話茬。
“當時劉備駐守平原,城中不過數千殘兵,戰力堪虞,而公孫將軍從主公之意,命令劉備死守平原,只要守住城池即可,若有敵軍欲繞城而過,只需傳出警訊,并切斷其糧道,就是大功一件,然否?”賈詡備述當時的情況。
“然也。”田豐點頭。
賈詡續道:“此外,西面的敵情,劉備也是知道的,張頜乃是河北名將,擁精兵過萬。劉備轉戰河北逾十載,面對這樣的敵人,豈有輕出之理?求功心切,也不是這樣的求法吧?”
“那……”田豐臉色遽變,躊躇片刻,遲疑道:“他是存心如此?可是,為什么呢?龍湊之戰我軍若敗,河北的局勢恐怕就……”
“那也未必。”賈詡冷然一笑,道:“此人寄于幽州籬下,卻從未以臣僚自居,只是暫且依附,一面借勢求存,一面尋找壯大的機會罷了。這樣的人,是梟雄心姓,豈會求功心切?他考慮事情的角度,應該都是從自身出發的。”
“這樣說來……”田豐為人剛直,對人心鬼蜮這套東西不太感冒,考慮事情較少往這個方面想,不過卻也不是全然不懂,經賈詡這么一提示,他回過點味兒了。
“主公備下的紙甲,劉備是看到了的,因此知道我軍勝算頗大,若張頜趕到戰場的時間足夠早,腹背受敵之下,我軍的損失很可能會變大很多……嗯,即便主公已經先行擊潰了麹義,可終究還是受到了影響,放走了淳于瓊的殘部。”
田豐一攤手,問道:“可是,這對劉備有什么好處呢?更何況,他得以在河北擁有一席之地,全仗公孫將軍照拂,若是我軍敗于張頜的突襲,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他又將如何自處?”
“呵呵,所以說,元皓兄是忠厚君子。”賈詡神秘兮兮的一笑道:“好處還是有的。你想想,若是我軍實力遠超冀州,劉備這點兵馬,也只有跟在后面撿剩的份兒;我軍若與冀州軍同時遭受重創削弱,進而達到平衡,到時候,哪怕兩三千殘兵,也顯得非常重要了。”
“咝!”田豐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樣的算計,的確超出了他所能預想的范疇,驚訝過后,轉念一想,他又發覺有異:“可是……”
賈詡也不等田豐把話問完,自顧自說道:“我軍敗出河北也沒什么,反正,幽州眾將對他頗多猜忌排擠,主公對他也是防范多多,大廈若傾,他自己南下,換個靠山也就是了。運氣好的話,他還能在青州分一杯羹呢,又何樂而不為?”
田豐沉默了,雖然思路很怪,但賈詡的分析也算是合情合理,讓他無從反駁。
“這一次,他的思路應該也差不多。吸引主公北上,與袁紹決戰,是最符合他利益的。以主公的韜略和我軍的強悍戰力,袁紹縱然贏了,也不可能毫發無損,到時他就打著救援的名義去青州,就算不能全取之,也能有所斬獲。袁紹敗了,我軍的損失同樣不會小了,他大可以趁勢攻入冀州,除非出現某一方大獲全勝,輕取敵軍的情況,否則,局面都會變得很混亂,越混亂,對劉備就越有利。”
田豐瞪著眼睛質問道:“那豈不是說,清淵就是個陷阱?那你怎還贊同進兵?”
“一碼是一碼。”賈詡一攤手,很無辜的說道:“總不能光顧忌著這么個小人物,就不顧大局了吧?何況,劉備的算計又不是天衣無縫的,若他真的有那種本事,也就不會被曹仁突襲了。元皓兄不會看不出,他那所謂保護百姓撤離,是個很容易戳穿的幌子吧?”
“確實不高明,但知道有這么個人在一旁窺伺,總覺得……文和既然有見于此,想必也有對策吧,何妨直言?”
賈詡點點頭,沉聲道:“劉備機關算盡,但畢竟實力太弱,只能說是在賭博,只要我軍無隙可乘,他也只能徒呼奈何。這一戰的關鍵,還是在公孫將軍身上。”
“這話怎講?”
賈詡盯著王羽的臉,輕聲說道:“主公出兵河北,大小數十戰,并不是為了來爭地盤,而是為了策應幽州軍,讓河北的勢力保持均衡,為青州的發展贏得時間。如果單純以戰略角度來看,界橋之戰的結果,是最好的結果,若是幽州軍大勝,局面反而棘手。”
話誅心,道理卻明。
當時袁紹在冀州立足未穩,一戰若敗,很可能會輸的傾家蕩產,公孫瓚順勢席卷冀州。到時候,王羽和公孫瓚的關系,八成要變味了。
所以說,界橋之戰的結局,對青州是最有利的,在那之后,幽州軍中,就沒人把王羽當成來騙吃騙喝的附庸了。等到龍湊之戰打完,公孫瓚對王羽越來越信任,越來越倚重,連田楷這樣的重將,都聽從王羽的號令了。
雖然田楷和王羽一見如故,可那畢竟是私交,沒有公孫瓚點頭,田楷豈會任由王羽驅使?
“幽州軍連遭敗績,勢力曰漸摧頹,看似對局面不利,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上來看,對主公招納幽州軍卻是極為有利的,當然,前提是我軍要打贏這一仗。”
田豐被賈詡的推論嚇了一跳,“文和,你是說,此戰若勝,公孫將軍會……”
“可能沒那么快,但只消這仗勝了,無疑將會大大的推進這個進程。”賈詡搖搖頭,轉向王羽道:“管窺之見,主公以為如何?”
王羽欣慰的笑了:“文和果然知吾腹心也。”
就算自己不參與,袁紹要滅掉公孫瓚,也得打上個三年五載的,自掃門前雪,其實也是個辦法。出兵,一方面是控制局面,更重要的是賣人情!
公孫瓚就是個很純粹的武將,而不是梟雄,只要情份到了,勢力對比又強弱分明了,他就不會死撐到底。將幽州勢力,整體納入麾下,這才是王羽的終極目標。
現在撤兵很簡單,但田楷、單經這群人就死定了,他們不可能逃得過袁紹的追殺。先前賣出去的人情,一下就賠回去了,這才是王羽不得不慎重考慮的因素。
另外,清河四郡的百姓也是個問題,花了大代價,好容易招攬的民心,隨著這一退,也會化為烏有。一年來的連場激戰,除了成就自己的名聲,消耗了冀州的實力之外,就什么都沒撈下,這可不能忍。
這些深層次的想法,也就是賈詡能體會得到了。
此外,賈詡對劉備的分析也相當精彩。這分析可能有些太腹黑了,但若從王羽的角度,分析前世劉備的經歷,卻也對得上號。
劉備依附誰,就會把戰爭與混亂帶給誰,然后他趁亂渾水摸魚。在河北,他沒討到便宜,然后去了徐州,結果成功的繼承了陶謙的遺產;再如他去汝南;去荊州;赤壁之戰時依附東吳;最后又去了西蜀,無不遵循著相同的規律。
“也就是說,形勢很惡劣,但這仗卻必須打,而劉備又不可靠……”田豐看著賈詡的眼睛,語氣凝重的質問道:“文和,我怎么覺得,你不憂反喜呢?”
“可不是我一個人這么想,元皓,你看主公,不也是在暗自竊喜呢嗎?”被田豐盯上,壓力可是很大的,賈詡連忙禍水東引。
“主公?”田豐愕然回首。
“嗯,有了文和這番話,某就安心了。”王羽點點頭,他事先只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沒發現劉備的不妥,經由賈詡的提示,他才恍然大悟,確定了劉備的問題,接下來的事情就比較簡單了。
“其實,我有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