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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看著汝城的冀州軍潮水般退了下去,張飛甩了甩蛇矛,有些納悶。
你衡抬手向南一指,撫掌笑道:“看那南岸的游騎倉皇奔逃之狀,我已知之,必是主公至矣。”
“這就回來了?”張飛大是不爽,嘟嘟囔囔的抱怨道:“不是說好了守半個月嗎?這才打了幾天啊?虧得他走時說的那么鄭重,俺還真以為要守到什么時候呢。”
“嗯,八成啊,是怕張將軍你沒酒喝,所以就提前了。”稱衡笑著打趣道。
這倆人脾氣都不怎么地,本來是針尖對麥芒,關系差得很。可后來,在罵袁紹的過程中,兩人一唱一和,卻是很有默契,就像是說相聲的捧艱和逗艱一樣。于是,親密的罵友關系,就此結下,兩人的交情一下子就升溫到親密程度了。
張飛從腰間解下酒葫蘆,揚起脖子猛灌了一口,吁出一口氣道:“還真別說,這酒啊,還真就不夠喝了。”
臨陣飲酒是軍中大忌,不過張飛只能算是個客將,在守城戰中,發揮的僅僅是他的勇武,并不負責指揮。他的勇猛,連袁軍都被震懾到了,自己人又有什么好挑剔的?
真正在城內負責指揮調度的,是王羽的一名從兄,名為王墨,字漠杰。
作為當地有數的豪強,泰山王家的家業也不小,雖然王羽沒有任人唯親的意思,反而盡量的避免裙帶關系上位這種情況的發生。不過,偌大的家族中,總有那么幾個出類拔萃的,王羽也不能因為有親戚關系,就不予任用。
這位王墨,就是王家的人才之一,由于是旁支,此人也算是寒門出身,所長不在武藝,而在軍略。
守高唐的任務,按照原定計劃,要在冀州軍的猛攻下,守住足足半月以上,相當的兇險,城內沒個擅長指揮調度的將領可不成。
最好的人選當然是于禁,不過,大戰將臨,王羽身邊同樣離不開這個低調的武將。在軍中選拔了一通,王羽最終選中了自家的從兄。
王墨的指揮水平固然不錯,但更重要的原因,則是王羽想借此向幽州盟軍表明,自己不會把對方當做棄之,給他們以信心。親族關系雖然會造成諸多弊端,但同時,也是擁有很多特殊效果的。
“三哥不須煩惱,我家主公既至,這酒總是不會缺的。”王墨也湊了過來,笑呵呵的接茬道。
守城時,他一直城上城下的跑,忙于指揮調度;張飛則是挺著蛇矛在城頭來回奔走,到處救火;稱衡最輕松,也最危險,只要他在城樓上一坐,把那種惹人厭的臉露出來,然后掛上一副冷笑的表情,袁紹就會怒不可遏,象發了情的公牛似的,把所有軍隊趕上城頭。
若說稱衡和張飛是說相聲配合出來的交情,那王墨和張飛,就是實打實的并肩作戰了。所以,他的態度也是熟絡得很。
“對了,前陣子家中稍了書信來,說糜家的酒坊又出了新酒,等仗打完了,三哥何不與小弟同回青州,喝個痛快?”他看似不經意的說道。
“好酒?怎么個好法?”張所眼睛一亮。
“小弟不怎么懂酒,不過小弟聽說,那新酒,喝過的人都說好。”這是王墨留下的另一個任務,籠絡張飛。
其實王羽也清楚,這件事很難成功,不過既然到了這個時代,與前世景慕的名將們以各種方式交流,本來就是一種享受。勝固欣然敗亦喜,這就是他招攬張飛、張頜這些大將時的心態。
可話說回來,他的身份擺在那里,若是三番四次的招攬被拒,就算他自己不以為意,可屬下卻會有各種不滿。
這些怨氣未必是沖著王羽去的,但無疑會影響到眾將與張飛的關系,所以,王羽干脆把任務委托給了自家兄弟。
以王墨的身份,也不辱沒了誰,被拒絕,同樣談不上失了顏面、體統。
“這樣啊。”張飛砸了砸嘴,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顯然有些動心,可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有些落寞的說道:“仗打完,仇也報了,俺就要去尋大哥了,這事兒可耽擱不得,要喝酒,也只能以后再說了。”
這樣的神情,出現在他這個叱咤沙場,萬夫莫敵的猛將身上,多少有些違和。但王墨卻也只是在心里嘆息了一聲,主公說的果然沒錯,這個任務,比守城還難。
守城戰雖然艱苦,努力支撐的話,就算是守上一個月也未必不可能,但說服張飛卻是難之又難。每次閑談,話剛開了個頭,對方就提起了大哥,后面還怎么繼續?挑撥離間嗎?
“主公提前回來,莫非是出了什么變故?”稱衡看出了王墨的尷尬,隨口將話題扯開。
“能有什么變故?”張飛一手搖晃著酒葫蘆,呵呵笑道:“鵬舉那腦袋啊,也不知是怎么生的,像是多開了幾個竅似的,玩起心眼來,一個頂十個。用不著擔心,等著外面開打,一發信號,咱們就殺出去便是。”
王墨舉目遠眺,心里卻沒那么輕松。原計劃當中,之所以有個半月之期,一方面是防備臧霸,另一方面則是留出了迂回的時間。
即:先在歷城佯動,待敵人麻痹之后,迅速北上,經著縣抵達商河,從那里渡河,然后逆流而上,直擊平原城下的疲憊之敵。
從某個角度來講,這一仗的原始計劃,和當日于禁、黃忠奇襲劉岱之戰同出一轍,都是設法疲敵,然后出其不意的長途奔襲,最終奠定勝局。
而現在的情況就有些不明朗了。
三天的攻城戰中,袁紹損失的確不小,可還遠未到傷筋動骨的地步。而青州軍既然已經出現在南岸,再想搞長途奔襲已是不可得,只能面對面的打一場會戰了。
這不是主公一直竭力避免的情況嗎?他很擔憂,遠不似兩位戰友那么樂觀。
無論是戰爭還是政爭,都充滿了不確定性,迎頭一棒總是出現在你最得意的時候。
這是袁紹束發行冠禮時,他那久歷宦海沉浮,一度官拜司空,位極人臣的父親對他提出的忠告。
今天,他對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切的體會。
盡管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出現,中平六年時在洛陽,初平元年時在酸棗,以及河北大戰開打以來后,他已經多次從所峰瞬間滑落,飽嘗了跌宕起伏的滋味。
可現在,望著大河南岸沖天而起的滾滾煙塵,高唐城下累累的尸骨,以及剛剛退下來的那些垂頭喪氣的殘兵敗將,他的臉上依然火辣辣的,就像是剛剛被人甩了一記耳光。
中計了!
中了最粗淺的挑釁之計!
年少為郎官,名滿天下的世家麒麟兒,被一個豪強出身的少年,指使一個寒門出身的無賴,就這么輕而易舉的給耍了!
他的目光收縮著,收縮著,凝聚如針!
他的臉抽搐著,抽搐著,猙獰如血!
沮授看得心驚肉跳,生怕袁紹又發起瘋,命令大軍渡河決戰。因怒攻城,不過損兵折將,士氣低迷,若是貿然渡河,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王羽不可能放過這個半渡而方的機會。
左右看看,發現無人敢于抬頭直視,沮授無奈,只能硬著頭皮站了出來,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公,我軍如今軍力已疲,又有大河阻礙,實不宜再起戰端—”””
“你打算讓孤,就這么看著小賊,耀武揚威?”絲絲寒氣,比隆冬的寒風還冷,從袁紹的牙縫中吐了出來。
“不論王羽先前有何謀劃,但兩軍既已對陣,誰也不可能脫離戰場。主公,此刻正當鎮之以靜,尋找敵人弱點的同時,彌補自己的破綻才是。”
青州軍主動殺至,在袁紹看來,是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但從兵法上來說,卻算不上明智。
有大河阻礙,青州軍無法在第一時間進入戰牛狀態,先前的疲敵之計,效果大減。同時,進入交戰狀態之后,青州軍也不可能說走就走。
青州軍并非純騎兵部隊,機動力并不占多少優勢,臨敵之際轉身離開,無疑是邀請敵人來銜尾追擊。
大河,無疑成了這場戰斗的勝負手。哪一方渡河進擊,另一方就擁有了地利。對峙的時間越長,對被分割開的青幽聯軍就越不利。
不直接面對稱衡的時候,袁紹還是能保持理智的,靜下心想想,沮授的說法也很有道理。不過,他心里很快又升起一個疑惑:“既然有種種不利,王賊為何還貿然回軍?”
“也許—”””這個疑惑,沮授自己也有,只是王羽出現的太突然,袁紹又被暴怒影響了判斷,容不得他多想,只能暫且找個可能性最高的理由:“王羽是憂心繹幕的戰局,故而—”””
“繹幕?”袁紹神情一動,“你說的是那支聯結暴民,騷擾地方的偏師?”
“正是。”想來想去,沮授覺得,也只有這個理由會讓王羽突然改弦易張了。領兵的青州武將,很可能沒有遵從王羽的指示,來了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打亂了王羽的部署。
那支騎兵若只虛張聲勢,騷擾后路,同樣能牽制住張楊,而且更利于持久作戰。現在么,這支奇兵被百姓絆住了馬腿,無法進退自如,反倒是成了青州軍的一個破綻。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袁紹大喜,狂笑道:“上得山多終遇虎,這次小賊可是要自作自受了。他來牽制孤?卻不知孤殺他的大將,根本就用不著自己動手,哈哈哈哈!”
數日以來,這是袁紹第一次露出笑臉,眾幕僚見狀,哪肯落后,一擁而上,圍著袁紹開始湊趣追捧,倒把欲言又止的沮授給擠到了一邊。
沮授本來還想提醒袁紹,這只是可能性之一,不要高興得太早,可看了這架勢,哪里又有自己插嘴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