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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分出了勝負,但對很多人來說,戰爭還遠未到結束的一刻,他們必須全力以赴,才能掙扎出一條活路來。
此刻的袁紹就是這樣。
他不知道身后的戰斗已經變成了屠殺,知道他也不會在意,反而會很高興。他巴不得王羽把所有的兵力都拉去殺匈奴人呢,這樣他就能趁機跑掉了。
老天降下的這場大雪實在很討厭,讓人很難分辨清楚方向不說,而且還極大的降低了馬速。雪還沒停,地上倒是沒有冰,但戰場周圍四野無人厚厚的積雪裹住了馬蹄……”讓戰馬舉步維艱。
這倒也不全是壞事,如果能逃出一定距離,大雪會將一切痕跡掩蓋,讓追兵無所適從。
不過,前提得是逃出一定距離。
袁紹壓根就沒逃開,才跑出幾百部,斜刺里就殺出一彪人馬來,怒吼聲如雷:“袁紹哪里走!”
袁紹駭然轉頭,頓時三魂里嚇飛了倆,七魄中震沒了仨,只見當先一騎白馬銀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不是常山趙子龍卻是哪個?
他身后的騎兵也都是相似的裝扮,胯下白馬神駿如龍,身上紙甲光亮如銀若是不仔細觀察……”幾乎會將他們與這片冰天雪地混淆起來
恍惚間,袁紹突然明白,公孫瓚為何酷愛白馬了0他并非要扮帥耍酷,只是為了作戰需要罷了。
邊軍一向在塞外苦寒之地作戰,草原一下起雪來,規堊模遠勝中原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白馬是最好的隱蔽色,極利于影蹤匿跡,無論是發動突襲,還是躲避敵人追擊,都能收奇效。
就像現在這樣他一直在觀戰……”卻完全沒留意到,趙云什么時候離開的戰團,而且還這么精準的在半路上截擊到了自己。
風雪很大他看不清到底來了多少人……”可既然對方騎的都是白馬……”追兵的人數倒也不難推算。界橋之戰后,被公孫瓚轉送王羽的白馬義從一共也不到五百。從追兵眼中射堊出的仇恨之光可以確定,現在追來的,就是這四百多義從了。
仗打了很久,但青州軍中,卻也只有這支部堊隊才對自己仇恨若此。
“主公?”謀士們都噤若寒蟬,這種時候,智謀是最無力的,大呼出聲的是文丑,顯然”他是在問袁紹,是否先解決追兵。
兒……”袁紹遲遲不決,敵人不多,連己方的四分之一都不到,可是”領軍的可是那個趙云!
對袁紹來說,趙云,簡直就是個災星!
這場大戰中,此人的身影堪稱無所不在。
一開始與于禁一道,與自己對峙;沒多久”卻又跑去包抄去卑,埋下了指使胡騎覆滅的引子:然后在對呼廚泉的戰斗中又誘敵繞背;最后還在千鈞一發之際,率軍避開了胡騎主力的沖擊,封堵了側面的出路0
對了,還有開戰前的單騎挑鞏……
在這一戰中,他斬將奪旗的功勞肯定不如另外幾員大將,但他起到的作用卻是至關重要的。
袁紹現在相信了。
沮授在界橋之戰后,曾評說過對手,認為破陣的關鍵人物不是王羽,而是趙云。當時冀州眾文武都不屑一顧,郭圖等潁川派更是對郭圖大加嘲諷,說他主持的玄虛陣虛有其表,名不副實。正是以此為借口,袁紹才在戰后罷堊免了沮授的職務。
可現在,他信了。
這個少年武將在把握戰機,分辨虛實方面,確實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他的戰場嗅覺敏銳無比!
這么一個人,連兩萬胡騎的夾擊都能輕易避過,自己的兩千騎能瞬間將其拿下嗎?纏斗起來,青州軍的援軍一到,那就想走也走不掉了。
“走!”他縱聲狂呼:“不要中計,他們輕兵追來,就是想纏住我們!”
走?說起來容易,做起來談何容易。
雙方的速度都不甚快,但追擊可是白馬義從,他們的拿手好戲就是騎射。在逃跑時攻擊追兵固然有利,反過來在追擊的時候,他們的表現同樣犀利。
“嗤嗤。”風雪的呼嘯中,又多了陣陣密集的破空聲,仿佛是一場雨夾雪,或者雪中夾雜了冰雹,劈頭蓋臉的向袁軍砸了過來。
風雪雖大,但幾十步的距離無法有效的降低騎弓的傷害力,拖后的幾十名騎兵頓時人仰馬翻,像是逃跑的壁虎被截斷了尾巴一樣。
“還射,還射啊!”袁紹大急,高聲向文丑質問道:“子眾,你練的兵,難道連騎射都不會嗎?不是說騎射對戰,跑在前面的更占優勢嗎?現在你怎么光挨打?”
“主公,他們身上有甲,那白的可是紙甲!”文丑一臉的無奈。
他怎會不知道與追兵纏斗會耽誤時間?那不是沒辦法嗎?對手可是白馬義從,不跟敵人打白刃戰,就只能一邊跑一邊挨打了。白刃戰的風險也很大,但好歹命運還在自己手中,這么一邊跑一邊挨揍能不能逃得掉……”就得看老天眷顧了。
看看這天氣,文丑心中暗嘆,最樂觀的人也不會認為,老天站在自己這邊吧?
袁紹也只是急怒攻心,才有些一問,其實根本用不著解釋。
落后的冀州騎兵無法忍受只能挨打,不能還手的局面,部分悍卒不等號令,便紛紛回身舉弓,試圖還以顏色。義從對射向身堊體的箭矢不閃不避,只是用騎盾或馬槊撥打射向戰馬的,然后再次舉弓,準確的將最有勇氣的那些敵騎——點殺。
最有勇氣的悍卒一死剩下的人意識到,厄運馬上就要降臨了,于是干脆一扯韁繩,帶著馬向斜刺里跑出去了。他們賭的就是追兵的目標是袁紹,不會對他們這些小兵不依不饒。
果然,白馬義從毫無分兵追殺的意思,只是緊緊的追在袁紹的大隊人馬后面。
先行者的經驗,迅速被后來者所吸納并效仿,冀州騎兵爭先恐的跑著,一旦發現自己落在隊伍最末端就干凈利落的扔掉武堊器……”往其他方向逃開。
袁紹的隊伍真的和壁虎一樣了,一受到攻擊,就立刻果斷的斷尾求生但他卻沒有壁虎的再生本領……”結果就是他的隊伍規堊模迅速縮小。
從趙云開始追擊,兩軍發生接堊觸至今不過跑了兩三里地,結果隊伍竟然減員了四分之一!足足五百人消失了!
其中真正因為被白馬義從射死射傷而掉隊的,一共概不超過五十人,其余的都是往其他方向逃跑了的。
袁紹頓時就懵了。
他本以為至少可以逃到某個城池附近,然后趁著對方后援未至,依托城池和城內的援兵與追兵一戰,能殲滅對方最好,殲滅不了能趕跑也行。
誰想到敵人的追擊竟然這么犀利,自己的部堊隊竟然這么窩囊,才跑了這么點距離連離戰場最近的眺縣還在三十里開外呢,就已經狼狽若此了,后面的路還怎么走啊?
如果他能冷靜點,好好反思一下就會明白,一支拋棄戰場上激戰的友軍的部堊隊士氣和斗志本就會變得相當低迷。
在安堊全的地方唱高調,盛贊犧牲和奉獻很容易但士兵也不是傻子,礙于名士們的權勢,他們不會當面反駁但也不會傻乎乎的就這么被蠱惑著去送死特別實在權貴們已經窮途末路的時候,再沒有文化的人,也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怎么辦?”袁紹茫然回顧左右,昔日冠蓋如云,名士如雨的景象已然不再,回應他的只有幾個老伙計了。
“可留一支偏師斷后,纏住趙云,不過……”郭圖言辭閃爍,眼睛連看都不敢看向文丑,那趙云豈是個好相與的?隨便留一支偏師,說不定三兩下就被擊潰了。可讓文丑去送死這種話,他再無堊恥,也沒法說出口啊。
不知是聽出了郭圖的言外之意,還是本來就有些意,文丑慷慨應諾,昂然請戰:“主公,某愿與那趙云死戰,助主公脫身!”
“好,好!子眾不愧吾的樊噲啊!”袁紹大是威動,動情道:“子眾,你放心便去,亦不須死戰,待吾去遠,你下馬降了便是,將來若有再會之日,吾定不以此為嫌。”
“主公簡拔丑與行伍之間,待某有若子侄,某必不負主公!”
“也罷,你既不愿便降,亦可且戰且退,覓機自行脫身。吾便將五……”袁紹咬了咬牙:“不,八百騎兵與你,切記,不可死戰,當以全身為上。”
“末將遵令!”
一千五百殘兵再次一分為二,一部分人在文丑的率領下返身邀戰,另一部分人繼續向西逃竄。
“文將軍,久違了,一向可好。”趙云對文丑的返身阻截似乎并不覺得意外,他將弓放回弓囊,向對方輕輕一拱手,朗聲寒暄。
“趙將軍今非昔比,已是青州大將,天下皆知其名,文丑碌碌之人,哪里談得上一個好字?”趙云的話有些歧義,但文丑和對方打過一場,倒也知道對方就是這么一本正經之人,倒也不以為怪。
他的兵雖多,但精銳程度和士氣遠遠沒法和對方相比,打起來的結果實在不容樂觀。他的目的是牽制對方,拖延時間,對方既然愿意寒暄,總好過打生打死。
“我家主公寬仁尊士,大有古人之風,文將軍的武藝勝云十倍,如今河北大勢已定,何不早日棄暗投明?”戰前答話的目的,當然是勸降。
文丑搖頭,斬釘截鐵的答道:“冀州只有斷頭將軍,沒有屈膝的膽小鬼!何況貴上還未必便勝,我家主公當日單身赴冀州,在渤海區區數月,還不是聚攏了威震華夏的武力?今日主公尚存數郡之地,更有多路盟友守望相助,他日未必不能卷土重來!”
趙云靜靜看著這個勇氣十足對手,突然有些不忍心繼續說了。不過想到說不說結果都不會有太大改變……”他還是淡淡的開了。:“文將軍,你不覺得奇怪嗎?云只帶了四百余騎,就敢追擊將軍的兩千騎,勝算何在?”
“當然是,唔……”文丑張口就要回答,但話到嘴邊,卻是一滯。從結果反推,趙云固然勝券在握,可若是易地而處,青州軍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似乎沒必要讓趙云這樣的大將冒險。
再多抽調一千騎兵又能有多大影響呢?
“文將軍,你轉身狙擊,想必是存了必死之心,可云卻不急于搶攻,你認為是何原因呢?”趙云又問。
“……”文丑當然不知道,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危險正在降臨!
趙云沒有賣關子的意思,在文丑焦躁不安的注視下,他輕輕將謎底揭開:“今日決戰,我家主公事先其實并不能確定黑山軍會趕來助戰,不過,他運籌帷幄,卻也沒有讓弟兄們孤軍作戰到底的意思。實際上,這一仗,還有一路援軍在……”
“是哪一路!”文丑雄壯的身堊體在馬上一晃,差點栽下去,其實,他已經隱約猜到真堊相了,可是,這個真堊相實在太殘酷,讓他根本無法相信。
趙云略帶憐憫的看著對手,輕聲一嘆:“從剛才起,軍中的號角聲就不斷,這號角其實是白馬義從在塞外作戰時,遠距離聯絡用的,可以傳達很多種信息,比如某支敗兵逃亡的方向和大致的距離…………”
“主公!”文丑肝膽欲碎,仰天狂呼。
趙云又勸:“文將軍,大勢已是如此,何如………”
“冀州……只有斷頭將軍!”文丑猛然抬頭,雙眼赤紅,瘋狂的咆哮道:“今日,文某有死而已,趙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鐵槍呼嘯,文丑全力反撲,但他身后的冀州騎兵的士氣卻已降到了底,隨他一起殺上前的,不過寥寥數十騎,其他人連逃的心思都沒有了。
眼前,兩名當世驍將捉對廝殺,反撲的袍澤卻在如蝗的箭雨下紛紛落馬。身后,隱隱傳來連綿的號角聲和驚天動地的馬蹄聲。
那不是數百騎逃兵所能引起的,而是數千矢志復仇的鐵騎的咆哮!
誰能想到,公孫瓚居然也南下了,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還在塞外廖戰的時候,神兵天降!
他雖然沒有來得及趕上那場慘烈的大戰,但他的出現,卻徹底斷送了冀州集團的希望都結束了。
幽州鐵騎的身影尚未出現,場中的巔峰對決便已分出了勝負,文丑敗亡,落馬時,身上至少有十余處槍傷。和趙云對戰時只攻不守,也只能是這樣的結果了。
剩余的七百余騎兵紛紛下馬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