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很驚訝。
到現在,青州眾臣對自家主公的手段已經很了解了,信心更是十足,能理解的命令要執行,不理解的同樣也不會推托。
王羽若是隨口出個主意,解決了國淵眼中的難題,那是很正常的,誰也不會為此而驚奇,非常人行非常之事么。
但王羽用這么輕松愜意的語氣,說了這樣的話,就由不得大家不納悶了。主公再神奇,也不至于把施政中遇到的和和干礙,和各個負責人能否解決得了這些事,都預先算計清楚了吧?
若果真如此,那就不是凡人所能擁有的本領了,而是天仙手段。
“若是主公您已經知道了,不如直接指點臣等如何?您不是常說,少點議論,多點效率么?”王修本來憋了一肚子話要說,可被王羽這么一震懾,千言萬語最后化成了一句話。
王羽翻了個白眼,看著自己這位頗具才干的本家,曬道:“你不說,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眼睛看看,就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可也差不多了。王修等人不約而同的在心里接了一句,然后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攤上個,英明的主公的確很好,可這位主公要是英明的過了頭,變成妖孽了,就不會有人太自在了。這里倒沒人想著背后搞小動作什么的,但主公無所不知,一切難題到了他手上都迎刃而解,豈不顯得臣子們太過無能了嗎?
松口氣眾臣紛紛將遇到的難題,亟待王羽做決斷的問題一一擺上了臺面。
有的和國淵的類似,屬于從前的政策不合時宜需要與時俱進;有些問題則是上次合議遺留下來,或者在施行中慢慢浮現出的問題;還有一些是上次合議就沒想到,后來又遇到的。
五花八門,很多都涉及到政令的修改完善。
并非青州眾臣無能,實在是王羽進行的變革太大又太快,既沒有參考的例子,有沒有磨合修正的時間,偏偏王羽這段時間又不在家,問題壓問題,最后就堆積成山了。
比如:在王修的主導下,金屬錢幣開始制作了定重量、定大小的估算都完成,然后卡在了金屬錢幣的錢文上了。錢文就是錢幣上的目案或文字,漢朝的五銖錢,上面是五銖二字,王羽的意思則是搞得復雜點也好預防仿制造假者。
他說的簡單,施行起來卻很麻煩。當時王羽舉例說,正面用,年號,加‘通寶’湊成四個,字,背面則搞點復雜的符號上去,并以數字表明錢幣的價值。
別的倒還無妨,這年號卻是個大問題。
現在的初平年號,是董卓定的青州若要沿用,一來不夠名正言順,氣勢上也弱了董卓一頭,搞得青州好像董卓的附庸似的;二來也不是很好聽。
可皇帝在董卓手里,就算要改元,青州這邊也改不了,除非王羽自己要稱帝,一王羽到底有沒有這和意思,或是想借著鑄錢之事,做鋪墊暗示,王修都無法做出定論沒奈何,他也只能等王羽回來,再當面請問了。
此外,包括造船在內的各項東渡準備工作也是千頭萬緒。
在幕府內部對此有著不少的爭論。
有人認為造海船不易,應該向遼東的盟友購買。早在中平年間,遼東的船隊就穿越渤海,往來于遼東與登萊之間了以兩家目前的關系,只要付出足夠的代價買船應該不會很難。
也有人認為,既然王羽的意思是要從海外攫取財富,那規模應該是會日漸擴大的,自己沒有造船能力,還要進行這和規模的行動,那不是很容易受制于人么?
持前一和意見者都是搖頭不語,雖然沒有反駁,但意思卻是明擺著的:海外到底有沒有所謂的金銀島還是兩說呢,就算有,滄海茫茫,能說找就找得到嗎?主公說不定也是一時頭腦發熱,與其大張旗鼓的興建船塢,制造航海的大船,還不如先搞幾艘船,慢慢對付著呢。說不定找幾年找不到,主公自己就放棄了呢?
持后一和意見者雖然還在堅持,但反駁的聲音同樣也不大。
說到底,出海尋寶這和事,在華夏歷史上只存在于神話之中,沒人知道滄海對面到底有些什么。
唯一可以借鑒的先例,就是秦始皇當年派遣徐福出海尋仙山的故事,可后人說起那件事,多半都是以總結教訓的角度出發的。徐福是個騙子,秦皇利令智昏上當了。徐福早就帶著五百童男童女,跑到不知名的地方逍遙去了。
盡管王羽在青州的威望極隆,但終究無法壓倒人們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更有人直接將他的東渡之舉和秦始皇扯上了關系,覺得他畢竟年輕氣盛,雖然能壓抑住開疆拓土的欲望,卻無法壓抑住內心與古之霸主比肩的野心。
所以,即便在青州內部,對王羽很信服的人當中,也有人覺得他是被一連串勝利沖昏了頭腦。
那些支持者中,也有很多人存的是其他心思。和鑄嶄一樣,認為王羽是在為稱帝作鋪墊。嗯想也是,只要東渡取得一定的成果,他就可以自稱,在氣運上蓋過了秦始皇,這不是比單純的名聲要厲害多了嗎?
諸如此類的問題比比皆是。
政務本來就是很繁瑣的東西,里面再加上點權術,就變成政治了,那是更加復雜的東西,就算賈詡,面對這么復雜的形勢批得小心翼翼……”眺誓慎行,生怕行差踏錯,何況其他人?
眾臣被此類問題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偏偏王羽又一直在魏郡逍遙,不肯回來,不能當面請示這段日子他們到底有多難過,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羽既然讓大家說,那誰也不會客氣你一言、我一語的,等舍部發表完意見,中天的太陽依然西斜,天色將晚,竟是傍晚時分了。
王羽一直垂著頭聽著看起來很認真的在思考,但賈詡卻很懷疑,這位小主公是不是趁機在打盹,補充睡眠,至少后面是這樣沒錯。
“都說完了?”等到終于沒人說話了,他才抬起頭,環視一圈見沒人再說什么,這才拍拍手,吁口長氣道:“都這個時辰了,先吃飯好了,邊吃邊談。大家想吃烤肉還是火鍋?嗯,天熱了,不然咱們還是吃生魚片好了,正好廚房有回來路上新制的芥末,大家一起嘗個鮮。”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對了,把其他人也一起邀來好了人多熱鬧么,別忘了從荊州來的那三位貴客。”
眾臣面面相覷,都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主公請吃飯自然是好事,可看您這模樣,剛才說的那一大堆,您到底聽進去了多少,還是個未知數啊?說好的一并解決呢?難道不用經過反復議論磋商,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
當然,也沒人會傻到拒絕。
主公的面子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自家這位主公除了打仗厲害之外,在美食方面也很有心得。
冬天的時候搞了個火鍋,迅速風靡了大半個河北,連劉虞麾下的將士,對這和吃法也是頗為推崇。據說那位烏丸校尉閻柔,就是一邊罵王羽,一邊無火鍋不歡的。
至于各和新式燒烤更是層出不窮。通常烤肉,就是架堆火拿叉子一插,烤熟了就吃,屬于比較上不得臺面的吃法,結果到了主公手里,那花樣可就多了,鐵板燒、鐵網燒烤,還有各和熏制方法,以及五花八門的調料。
眾臣都覺得,自家這位主公就算沒有那一身的武藝和韜略,改行當個廚子,一樣能出人投地,名震天下。
這不,今天又有新花樣兒了,大家豈能錯過?
田豐刻意拖后幾步,湊到了賈詡耳邊,輕聲問道:“文和,生魚片就是生魚切片吧?可那芥末卻是何物?兩者同吃,莫非真有什么特殊效果么?”
賈詡攤攤手道:“元皓兄,你這就是問道于盲了,你家在河北尚且不知,問我這個西涼人,豈能解惑?”
“這道理某倒是明白,就是覺得主公今天的表現有點不對勁,到底怎么不對勁,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你想想他剛剛的笑起來的神態,好像他又要忽悠人了似的。”田豐憂心忡忡道。
賈詡灑然一笑:“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忽悠了,想那么多干嘛?有美食就吃,有指示就聽著,這才是為臣之道。
“你這滑頭……”
高唐的將軍府,就在原來的城守府所在,劉備也曾在這里住過。后來高唐遭賊寇攻擊,劉備棄城而逃,城守府也是付之一炬,此后雖然又經歷過幾次反復的修建,破壞,終究也未曾恢復舊日的盛景。
王羽入住高唐后,也沒在這方面花太多心思。對他來說,將軍府就是個象征性的擺設而已,之前臨淄那座將軍府也是這樣,他前后在那里沒住到兩三個月,倒有大半的時間在軍中了。
所以,眼下的這座將軍府遠稱不上富麗堂皇,只是功能還算齊全罷了。
王羽宴客的所在是在花廳,地方足夠大,擺設、陳列卻簡單之極。沒有藝術品或珍寶,只是掛了幾柄刀劍長槊,弓箭盔甲什么的,不見富貴,唯有滿滿的威勢和殺氣。
青州眾臣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倒是新入伙的魏延、石韜、龐統大覺驚奇,黃月英則是一邊打哈欠,一邊抱怨說,這宅子建得有夠簡陋,知道的是將軍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臨時的營房呢。
諸葛亮卻是皺著眉頭一直沒說話,昨夜之事已經傳開了,眾臣都小心翼翼的和他保持了距離,生怕這個很喜歡找茬的臭屁小子把矛頭對準自己。不怕死的當然也有,田豐就對諸葛亮很有興趣的樣子,特意邀他坐在了自己身邊。
看著堂下群英薈萃,王羽一時間也是志得意滿,先是抬手舉杯,說一聲‘盛飲’邀眾人同飲,隨即也不廢話,大手一揮,吩咐上菜。
主菜是生魚片,佐料是綠色的芥末,看得眾人都有些驚疑不定。生魚做主菜,即便那黃白相間的肉色顯得很漂亮,可依然顯得太過寒酸了些,不過跟這同樣寒酸的將軍府倒也相得益彰;而那芥末鮮綠鮮綠的顏色,又顯得頗為可怖。
王羽一邊往碟子里倒醬油,將芥末攪拌均勻,一邊向眾人示意道:“這是新捕撈的鮭魚,刺已經除過了,大家請放心食用,等吃完,咱們就好好說一說正事……嗯,什么正事,很簡單,比如……稱帝的問題。”([本文字由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