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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是個極度糟糕的天氣,楊樹葉大小的雪片紛紛揚揚,不停地從彤云中往下掉。在半空中被風吹散,變成了冰雹一樣的雪粒子,北風夾雜著雪粒子,砸在鎧甲表面鏗鏘有聲。
這些鎧甲是生皮所制,輕便且結實,來是身份的象征,能撈到一件的,無不是軍中的jīng銳,但在此刻,這玩意卻比鐵還沉重。
正是初冬時節,天還沒徹底冷下來,一部分雪粒在半空中已經融了,還有一部分卻又冷又粘。二者兩相交替落在人身上,轉眼間便凍上了厚厚的一層。
這種寒冰凝成的鎧甲,或許比鐵甲還堅固,看起來也很漂亮,但身在其中的人,就只有哀嚎份兒了。
冷,徹骨的冰寒!
寒氣從脖領、胸襟,鎧甲縫隙,以及一切可能的地方鉆進,透過單薄的棉襖,一直鉆到人的骨髓深處,凍得人的三魂七魄幾yù飛起,四肢百骸都變得麻木起來。
更讓人難受的是,忍受著這樣的痛苦,還不能大聲喊叫,只能在軍官的咆哮、斥罵聲中,不斷的向前,再向前。
“都給老子跑起來,跑起來就熱乎了!”
這絕對是站著話不腰疼,若是跑起來就能不畏嚴寒,還要皮裘做什么?望著騎在高頭大馬上,把頭臉都縮進裘皮大衣的軍官們,士卒們在心里罵成了一片,恨不得戰馬撂個蹶子,將騎在上面的人狠狠摔到雪地里,讓自己有機會上踩上兩腳。
“蔣將軍,雪太大了,弟兄們也都累了,您看是不是……”終于有人忍不住了。一名校尉策馬湊上,低聲向蔣奇勸諫。
一上午連滾帶爬行了二十余里,軍中個個都疲憊不堪。在蔣奇所在的地方,在他的威壓之下,大伙跌跌撞撞還能勉強繼續趕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士卒卻凍得連兵器都握不住,哭爹喊娘,哀聲一片。
“不行!”蔣奇沒給對方把話完的機會。便斷然拒絕:“這次來的可是趙云!此人就極有膽魄,當年在高唐,他一人一馬,生生和兩萬胡騎糾纏了兩天!而他麾下的疾風騎兵,更是從當年的白馬義從中脫胎而來。這種對,無論如何重視也不為過!”
蔣奇心里何嘗不苦?
在青州興兵北征的消息傳到冀北后,對這場大戰的艱苦,他自認已經有了充分的準備。羽林軍并不以攻擊迅猛見長,他沒想著能正面擊敗于禁,但總覺得依靠堅城據點,拖延時間還是能做得到的。
誰想到王羽根不按常理出牌。在幽州兩大勢力的沖突一觸即發的節骨眼上,他竟然不管不顧的將趙云的五千jīng騎也投入了西線!
情報顯示,疾風騎兵在十月二十九離開平原城,隨后就失了蹤跡。直到十一月初一。也就是緊急軍情傳到毋極城那天,才有人在距離高唐四百里外的觀津城外發現了大隊騎兵經過的痕跡!
兩晝夜狂飆四百里……除了突襲之外,還有別的可能xìng嗎?肯定沒有啊!
看疾風騎兵突進的路線,目標只會。也只可能是中山國!
王門等人對抗于禁的計劃,就是利用地勢。從真定到安城鄉,構筑一條堅固的防線出來。為此,他們甚至準備好了鑿冰隊,一旦這條防線沿線的滹沱河有封凍現象,就組織人力,將河冰鑿開,加大青州軍突破的難度。
至于對方會不會迂回,無論是王門還是蔣奇,都不怎么擔心。羽林軍是步兵,機動力有限,迂回小股部隊過來,只是上門送菜,大隊人馬迂回,只要自己這邊提前封堵就是了。
滹沱河與黃河大江那樣的天險沒法比,但也是河北有名的大河,水流湍急,河面寬廣,適合大隊人馬渡河的渡口也就那么幾個。
于禁若真的繞路迂回,路上的時間肯定短不了,來回折騰幾次,就算最終還是被突破,拖延時間的目的也完成了。眾將直接轉身向后,撤到下一道防線便是,反正于禁突破之后,還要安定地方,擺平參戰的各路豪強,不可能全力追擊。
所以,沒什么可擔心的。
但趙云突然插一腳,局勢就嚴峻得多了。
騎兵速度快啊!趙云完全可以不理會滹沱河防線,直接從安國、搏陸那邊穿過,直取盧奴城!盧奴城雖然有張南的五千軍防守,可即便是與張南情同兄弟的焦觸,也不覺得張南有可能擋得住趙云,雙方根不是一個檔次的對。
而盧奴是中山國的治所,也是王門等人的后路,一旦被切斷,他們就真的只能死守到底了。
由于事先劉虞軍上下一致認為,王羽不可能放任公孫瓚獨自向薊縣展開進攻,所以,西線的防御完全是針對于禁的,根沒準備其他后。
所以,趙云奇兵突出,一下就把王門等人給攪亂了。
向薊縣求援是行不通了,一是來不及,二來就算來得及,劉虞的援軍也不可能來援,不是他將王門當做棄子,而是形勢不允許。
如果在輿圖上將盧奴、薊縣、易京用線條連起來,將會得到一個扁平的等邊三角形,前兩者是兩個遠角,易京在中間坐望。
公孫瓚建易京城就是出于戰略方面的考慮,選址的時候,就考慮到了切斷薊縣和冀州的聯系。劉虞若要救援盧奴,就必須冒著側翼被公孫瓚突襲的危險,而且不是一天半天,而是全程都要提心吊膽!
毫無疑問,那不是救援,而是送死!
王門等人不想死,那就只能自救。萬幸的是,趙云的突進太快,于禁沒辦法及時配合進兵,于是就有了分兵救援的機會。
蔣奇現在的行動,就是為了自救,他的目的地是安國。趙云的騎兵再怎么能厲害,也不可能真的神出鬼沒。他同樣得保證后路不被切斷,能在沿途籌集到補給,只要扼守住安國城這個連通河間、中山、安平三郡國的據點,就不用擔心盧奴的安全了。
現在雙方搶的就是速度,如果趙云搶先趕到安國,以逸待勞的迎擊,或者伏擊自己,蔣奇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條。可若是反過來,他就成了力挽狂瀾的功臣。
如果趙云倚仗兵勢,大意輕敵,直驅堅城之下時已經變成了強弩之末,不定他還有取勝的機會呢!
疾風騎兵是驃騎六軍的核心力量之一,不需要打敗,只要擊退趙云,就有可能成為整場戰爭的轉折點。
此刻,蔣奇心急如焚,哪里還顧得上小兵的死活?
“可是將軍,再這么下,就算能及時趕到安國城,恐怕也……”那校尉倒是很盡職,不屈不撓的向蔣奇提出忠告。
蔣奇皺著眉頭轉身回望,發現部將所言果然不虛。隊伍已經有脫節的跡象,五千人的隊列前后至少拉了有十幾里地,從隊伍最前列回望,稀稀拉拉的,一眼望不到盡頭,再跑下,即便能及時趕到目的地,隊伍只剩下他的數百親衛了。
這么點人,又是這樣的士氣,就算趕到安國城,也沒力氣和青州軍拼命。
萬般無奈之下,蔣奇有氣無力的揮揮,示意部將尋找避風之所,讓隊伍暫時停下來整頓。
他不敢再奢求能及時趕到安陽,挽狂瀾于即倒,只求著老天能公平一些,也讓青州軍嘗嘗這“白毛風”的滋味,最好連人帶馬都凍死在半路上,也算老天爺終于開了一回眼,懲強扶弱。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也許是聽見了蔣奇的祈愿,又或許是在老天爺眼里,無論貧賤富貴,無論有無大義之名,都是一樣輕賤,一樣微不足道。這場大雪還真是從黃河一直下到了燕山,把整個河北大地都妝點得銀裝素裹起來。
不過,蔣奇的愿望注定無法實現,就在他披霜帶雪,辛苦趕路的時候,在隱霧軍的戒嚴掩護下,趙云和他的部下們好整以暇的踏進了安鄉的城門,打算在城里好好的休整一個晚上,避過這場大雪。
魏延迎面走上前,從趙云里接過馬韁,呵呵大笑道:“蔣奇要是知道咱們只是虛晃一槍,他會不會氣得吐血?”
“會不會氣得吐血還不好,凍出內傷是一定的!”一旁秦風接茬笑道:“在這樣的天氣里趕路,這廝還真的挺賣命。當年要是袁紹麾下的部將對自己都這么狠,咱們沒準兒還真就滅不掉他。”
“那怎么一樣?”
魏延搖搖頭道:“當年袁紹兵jīng糧足,根沒把主公當回事,直到最后一仗,他還以為自己能贏呢。而現在風水倒轉,王門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沒做取勝的打算,困獸猶斗,又是一心只想著拖時間,若不想想辦法,讓則將軍按部就班的攻打過,消耗肯定不會小。”
秦風摘下頭盔,在亂糟糟的頭發上抓了兩把,疑惑道:“這么來,兵多勢大反倒不如從前了?”
“兵多有兵多的優勢,兵少也有兵少的好處,關鍵還是誰更擅長講優勢發揮出來。”一邊布置部隊休整,趙云一邊解釋道:“這一次,咱們能成功調動蔣奇,麻痹王門,還不是仗著兵多?別想那么多,好好養jīng蓄銳,等雪停后,還有仗要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