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徐州水軍表現得稍微給力一點,甘寧軍的戰力又果然如傳說中一般彪悍,呂岱認為自己肯定要面對一場硬仗。可看看徐盛軍潰不成軍的模樣,哪里又有前后夾擊的能力呢?
呂岱一面讓人示警,催促鄧當在徹底擊潰徐盛軍侯,盡快收兵趕回來助戰,一面指揮船隊轉向,準備迎戰甘寧。
“定公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過謹慎小心了。
收到呂岱傳遞的消息,鄧當不無遺憾的嘆了口氣,“荊州那里一面在內訌,一邊又屢敗于我江東軍,軍堊隊的士氣早就跌到了崩潰邊緣,哪還有什么戰意?那甘興霸也是個善于取巧的,故而才有了所謂連破十三道關口,所向披靡的名聲,到底怎么樣,總得打過才知道?”
“將軍說的是。就算傳言是真的,那甘寧更擅長的也是夜戰,眼下日不過午,他哪有取巧的機會?何況他最開始那些船,現在剩下的恐怕也只有兩三成,用別家的船,就算適應力再怎么強,也不可能像用慣了的那些船只那么得心應手啊。”
“強弩之末,尚不能穿魯縞,那甘寧不過浪得虛名而已,又哪里稱得上是強弩呢?將軍不必操切,且先徹底擊潰徐盛小兒,使其不能為害再說。”
幾名偏將紛紛附和道。
甘寧到底有多強,他們根本不在意,江東水軍天下第一,雖然不是主力部隊,但集結起來的也足有三千之眾,兩百多艘船只了。即便分了兵,呂岱那邊的船只也是錦帆賊的三倍以上,怎么打也不可能輸啊。
當然,甘寧那邊肯定是要更棘手些的,不像徐盛帶來的這些土雞瓦狗這么容易對付。
大家都喜歡捏軟柿子反正將來記功的時候看的是首級、俘虜還有繳獲,打甘寧當然沒有打徐盛來得爽快,軍功更多。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甘寧真的逆了天沖破呂岱的封鎖線,甚至打敗了呂岱,與自家將軍也沒什么干礙。
徐盛雖然很頑強,在全軍崩潰的時候,還糾集了二三十條船且戰且退打得很有章法,可潰敗之勢已成就算孫武再世,也不可能逆轉頂多就是挽回些許顏面而已。用不了多長時間他若不和大隊人馬一道潰退,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到時候大伙返身再戰甘寧便是。
友軍的無能,不是正好能彰顯自己的強大么?在這一點上,鄧當和他的部將們意見是統一的。
“大兄不能再追了,那徐盛來勢洶洶,敗退的卻這么容易,須防其中有詐!”
眾口一詞的支持聽得鄧當心中非常愉快,正捻須而笑,打算做個總結發言時,忽然聽到了不和諧的聲音。他緊緊的皺起了眉頭說話者的聲音他很熟悉,正因如此他才沒有立刻呵斥對方,但這不合時宜的發言的確攪壞了他的好心情。
“子明,你不懂就不要亂說話,你私自來我軍中,岳母和你姐姐都是不知道的,等回去還不一定要如何責罰于你,你還在軍中亂說話,小小年紀,也須防貽笑大方!”
“可是……”
“我知道,你是想說徐盛可能在誘敵,可就算咱們中了計,他又能如何呢?這里是江東,不是河北,青州水軍鞭長莫及,就算來了,我整軍追擊,他又能奈我何?須知,某麾下的將士是江東精銳,不是董卓、曹操、張楊那些根本不通水戰之人。”
對自己的小舅子,鄧當還是很克制的,畢竟是自家人么,年紀雖少卻也值得期待。他可是軍中宿將,打了幾十年的仗了,哪會得意忘形,不提防對方的計謀?
這場戰斗的意義可不是阻截甘寧,不讓王羽如愿那么簡單,這一戰,是江東軍和青州軍第一次正面交鋒!拿下這個開門紅,一掃義成約戰以來的晦氣,無論對自己的名聲,還是在主公和同僚心目中的地位的提升,都是大有裨益的。
這一仗不但要贏,而且要贏得漂亮,最漂亮的方式自然莫過于全殲!
“大兄言之有理,不過,臨出發之前,周都督也說……”呂蒙口才普通,爭辯不過自己的姐夫,干脆搬出了周瑜來。
“將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何況都督?”
鄧當的臉色當即便沉下來了,“青州若真有埋伏,何不與徐盛一道殺來,至少也能壯壯聲勢,這大江上視野開闊,一覽無遺,設埋伏不是多此一舉嗎?你小小年紀,須知要多看多聽少言語……好啦,不必多說,你且上岸去罷,仔細觀看大軍如何破敵,明白嗎?”
眼見徐盛退得越來越快,鄧當也顧不上和小舅子多說,直接揮揮手,命人將呂蒙帶走,自己指揮大軍窮追不舍。
斬將的功勞,他要定了!
“這就是接應部隊?”甘寧摸著下巴,砸吧砸吧嘴,很無語。
這一路上,他對青州軍周密的布置和重重接應還是很佩服的,他能提前繞開夏口的重兵,就是情報司提前提供了情報,并且派人引路的功勞。后面的路程中,同樣是依靠情報司的準確情報,他總能提前探知敵人的攔截,或是回避,或是夜間強闖,完成突破。
可是,眼見著到了最后一個環節,這情況顯然有點不對勁啊。
自己甚至都沒能完整的看到那支接應部隊,而情報司提供的消息是,前無去路,后有追兵,但接應部隊肯定會提供有力支援……眼下這個不會就是有力支援吧?
“應該是吧?”李十一也不是很確定,他看到了徐盛的將旗,以后者在軍中的地位,除非張頜督軍在后,否則就應該是主力部隊了。不過他也很清楚,徐州本來就沒有多少水軍,能湊出現在這樣的規模,都不一定是怎么搜刮拼湊的呢,打不過江東軍也很正常。
“應該是?”甘寧晃晃腦袋,很郁悶說道:“這么說吧咱們現在應該怎么辦?沖還是不沖?沖是沒問題,可話得說在前面,俺的船已經沒剩幾艘了,現在又是白天肯定沒辦法打敗眼前這么多船,到時候亂戰一起,船艙里那些人也不能盡數確保安全……”
“……那就等等吧!”李十一思考片刻,斷然說道。
“等?”甘寧回頭看看,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確定?后面有追兵可也是你說的就算沒追兵,等前面分出勝負兜轉回來,咱們的勝算可就更低了。俺倒是不擔心自己可這次的任務……”
李十一坦然答道:“甘將軍請放心任務失敗,主公面前自有末將承擔。”
“啪!”甘寧抬手拍在李十一肩膀上,力氣很大,拍了后者一個趔趄,只見他笑容滿面的說道:“李兄弟你不錯,有擔當,是個人物!就聽你的,等上一炷香的時間,實在不行,也只能棄船登陸,有俺在至少護著龐德公和承彥公兩個還是沒問題的。”
李十一齜牙咧嘴的點點頭,心道軍中這幫狠人怎么都喜歡沒事拍人肩膀呢一個個還都沒輕沒重的,不知道別人會疼嗎?
忍著疼,他抬頭向下游看去,發現就在說話的當口,鄧當的船隊追擊徐盛,卻是剛剛轉過了一道河灣,看不到了。
要說心里一點都不慌,那肯定是假的,不過既然主公傳信說,會派出強有力的接應部隊,那總歸是不會錯的。
李十一對自家主公信心十足,哪怕是在這種怎么看,都看不出有轉機的狀況之下。
“崩!崩!崩……”就在這時,他依稀聽到了一絲熟悉的聲音,猛抬頭時,發現甘寧和周圍的幾個錦帆賊的頭目臉上也露出了驚容。這群人的聽力可不是一般的好,李十一心頭一陣猛跳,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咣!咣!咣……”稍過了片刻,另一種聲響以近乎相同的頻率響起,令得李十一大為振奮。
“這是什么聲音?”甘寧疑惑問道:“先前那個是弓弦彈動聲?有這么強勁的大弓么?后面那個也很奇怪,似乎是什么東西砸到船板上,把船板給砸破了的聲音……咦,還有人在慘叫,很多人……”
“是援軍到了!來的是海軍!”李十一壓抑不住心中的興堊奮,高聲叫道。
“海軍……”甘寧還想再問,卻聽得桅桿上傳來了一聲大叫:“看到了,是咱們青州軍的旗號,是船,好大的船!船上還有好大弩啊!”
甘寧猛抬頭,正見鄧當的船隊往哪兒走的,又從哪兒退回來了,只是追的時候順風順水,快得很,回來的時候卻是逆流而上,顯得十分艱難。不過,他們真正的劫難卻不是來自于江流,而是一道道攜帶著巨大風聲和力道的烏光!
從甘寧的角度,看不到那烏光到底來自什么地方,卻將其威力看得一清二楚。那烏光準確的砸在江東水軍的船上,掠過甲板,就是一片人仰馬翻,射在船艙或是船舷上,立刻就是一個大窟窿。
江東水軍也有樓船,不過大多都跟著主力部隊去攻打荊州了,阻擊部隊都是以艨艟為主。那烏光應該就是瞭望手所說的大弩發射出來的箭矢,威力極大,稍小的艨艟頂多只能抗上兩三箭,有那運氣不好的,甚至一箭就被擊沉了,即便是大船,也抗不過一輪攢射。
甘寧親眼看見,一艘和他的旗艦差不多的船,被十余支弩矢同時命中,直接就給射翻了。
“這是什么神兵利器,強的有些過頭了吧?”
“看到了,看到了,果然是好大的船啊!”
“我驃騎軍威武!”
甘寧的部下年紀都不大,情緒很容易波動,前一刻還近乎絕望,非常沮喪,這一刻見到了弩車配海船的威力,頓時歡呼了起來。
在他們的歡呼聲中,鄧當的船隊潰不成軍,一艘身軀龐大,形狀特異的船轉過江灣,出現在眾人面前。
歡呼聲和慘叫聲都越發的熱烈起來。
“這就是咱們青州的海軍?”甘寧指著遠處的大帆船,有些無法置信的問道,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李兄弟,你說主公要拜俺做海軍大將,統帥的就是這樣的船隊?”
李十一呵呵笑道:“正是。”
“那,那可真是……”甘寧晃了晃,突然身子一歪,“咣當!”一下摔在了甲板上。李十一嚇了一跳,趕忙探看時,卻發現甘寧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就那么抬著手,滿臉幸福至極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