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被打破,是在又一個四天后的清晨。
“敵軍,發現敵軍!”一路煙塵中,幾個斥候一邊策馬狂奔,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叫,生怕主將聽不見他們的示警。
“果然有兵攔路?瞧俺這張臭嘴,咋就好的不靈壞的靈呢!”太史慈瞪圓了眼睛,趙云握在爛銀槍上的手也冒出了青筋。
“這下可糟了!”方悅、秦風兩個老粗也急得直嚷嚷,一邊嚷,一邊偷眼觀察王羽的臉色。
“怎么辦?”諸葛亮也失去了一貫的鎮定自若,將略帶慌張的目光投向了王羽。
只有馬云騄不明所以,悄悄和呂綺玲咬起了耳朵:“玲姐姐,大家這是怎么了?不是早就料到有可能遇敵么,怎么突然就這么慌了呢?”
呂綺玲的神情異常凝重,回答的語氣也無復之前的輕松:“遇敵沒什么,不過在這里遇敵可就麻煩了……”
白陘又名孟門,起源何時已不得而考,有記載的史籍中只能看出,早在春秋時代,這里就已經是連通晉、豫的咽喉要道了。
廣義來說,白陘起于河內共縣的白鹿峰,終結于上黨的長平。但實際上,這條山陘的準確概念,正是穿越太行山脈,被稱為七十二拐的那條古道!
古道本身就是一個奇跡。峭壁直立,如有萬仞,李太白嘆蜀道難的那句: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同樣可以用在這里。
“兵家常說的一人當路,萬夫莫開,說的就是這種地方了。當年幽州大戰,文則將軍就是靠著飛狐道的險峻,生生的把鮮卑人給逼死在了馬蹄梁。飛狐道雖險,但比起白陘來,卻是差得多了。”
“是這樣啊。”馬云騄恍然大悟,長見識了,嘆口氣,不無懊惱的說道:“早知道這樣,咱們就不走這里了,不是說還有太行道可以走嗎?”
“那里更糟!”呂綺玲搖搖頭,語氣中帶著濃濃的無奈:“太行道沒有白陘險峻,卻有一座雄關。就是那座形勝名天下,危關壓太行的天井關!除了天井關之外,沿途大小關隘林立若星辰,萬一曹賊提前做了準備,咱們就只能一路攻關過去了。”
馬云騄看看遠處的山谷,再想象一下依山傍谷而立的一座座雄關,身上陡然打個寒顫,吐吐小舌頭,苦著臉說道:“比起來,似乎還真是這里好一些,不過,還是不好走啊,要是能繞路就好了。”
兩個女孩的對話沒有造成什么影響,不用王羽說,武將們也知道,事已至此,只能是有進無退了。紛紛下達命令重新調整了隊形,散亂的行軍隊列改為臨戰陣型。左右兩翼放出輕騎兵警戒,以防有其他敵人潛伏在山谷外窺伺。
等大軍前進到谷口附近,幾個核心將領的意見也交換得差不多了。
曹操提前派兵占據了山谷,明顯打得是卡斷主力騎軍增援路線的主意。
拋去彎彎繞繞不談,白陘這座山谷總體為兩道峭壁夾一條河流的狹窄地形,能供大軍通過的只是河水一側不到五丈寬的沙灘。眼下敵軍在山谷底立寨屯重兵攔路,己方除了強行攻擊奪取山谷外,別無選擇。
“孔明帶人就地扎營,文職留守,其余將士跟我來,在距敵五百步處列陣,先打打看!”王羽無意下達多余的命令,狹路相逢,本也沒有太多的辦法。
在他的命令下,騎軍大陣自動分成了前后兩部分。殘軍諸葛亮指揮著一部分人留在了原地,砍伐樹木,搭建營壘。在試探出敵人的虛實前,要做好短期無法攻克的最壞打算,讓將士們有個遮風休息的地方。
其余七千多將士列隊前進,緩緩逼近這條死亡山谷。
占據了山谷的敵軍顯然也是來得匆忙,倉卒搭就的鹿砦、拒馬還沒有完工。東倒西歪的木柵欄被夏日的陽光一曬,濃郁的松油味兒順著風傳到了數里之外。
當營寨出現在王羽的視野之內時,躲在柵欄后面的曹軍也發覺了青州軍的靠近,立刻吹響了示警的號角,做出戰斗準備。
“沒有在谷外拉開警戒線,營寨卻立了一半。可見這股敵軍一方面來得匆忙,一方面也是沒做好與我軍遭遇的準備……”
王羽一邊觀察著敵人,一邊做出相應的分析,很快做出了決斷:“子義,你帶兩部人馬打頭陣,先試探一下敵軍的戰斗力,別急著立功!”
若是在平坦一些的地勢上與敵軍遭遇,他根本就用不著多想,直接縱騎踏過去,眨眼間就能將這座只建了一半的簡陋營寨踩得稀巴爛。
可這里的地勢太陡,騎兵根本跑不起來。不但如此,連兵力都沒辦法展開。要不是敵軍將營寨是從谷口向外延伸出來的,可能連兩部兵力,八百人馬都難以展開。
“喏!”太史慈毫不猶豫的領下差事。
他天性就是個直來直去的,偶爾動點腦筋,也只是為了更爽快的直來直去。王羽讓他打頭陣,也是正中了他的下懷。
他從風火騎兵中各點出了一部人馬,鐵騎兵當做重步兵在前,輕騎當做弓弩手和長矛手在后。眾人舉著盾牌,弓著身體,一點點向山谷挪動。
隔著二百步,就有零星的羽箭從曹軍營壘中射了出來。這么遠的距離,羽箭根本構不成致命威脅。見此情景,太史慈做出了相應的判斷,認為這支敵軍應該不是什么精銳,搞不好曹操也沒太將封路這件事放在心上。
青州軍的將士們未必有主將的眼光,但這些刀頭舔血的精銳對氣勢消長還是很敏感的,一下就窺破了敵軍外強中干的狀態。太史慈一聲令下,大家都直起了身子,最前列的士兵摘下面甲,開始大聲鼓噪著挑釁。
“哪兒來的縮頭烏龜,沒膽子站到爺爺面前,偏偏出來擋道!不知道好狗不擋道嗎?連狗都當不明白,虧你們還有臉出來顯眼!”
“別縮脖了,說的就是你!”
后面的輕步兵也沒閑著,眼見著到了射程之內,四百精銳齊齊挽起了強弓,將一波波的箭雨揮灑到敵軍的頭上。
青州軍這邊是重甲兵開道,還有盾牌護身,曹軍的弓箭根本射不過來。而疾風軍這些箭術精良的精銳卻可以好整以暇的瞄準射擊,幾輪互拼下來,反倒是有營寨可以憑依的曹軍吃了大虧。
營內的慘叫聲不絕于耳,青州軍這邊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負傷者退下。這些人都是自己走回去的,可見傷勢也是很輕。
不知是被挑釁激怒,還是原本就有相應的布置,曹軍的反擊很果斷。在青州軍迫近到五十步以內的時候,幾隊重甲步兵從柵欄內側沖了出來。
不過重甲和重甲不一樣,兵和兵也有著極為明顯的差異。
這路曹軍的重甲,不過是皮甲外面罩著棉甲,還有一部分紙甲,重則重矣,防護力的提升卻相當有限。烈火騎兵客串的重步兵則是一水的全身板甲,面甲一放下來,連臉都看不到,完全就是一個鋼鐵怪獸。
兵就更不用說了,看裝備就知道了。
曹軍的經濟實力比青州差不少,但在軍備方面的投入比例卻高出不少,只要能擠出來的資源,他通通都投入到了軍隊身上。如果是曹軍精銳,不可能連一隊全鐵甲的重甲兵都拿不出手。
烈火鐵騎也被稱為近衛鐵騎,是王羽身邊的禁衛軍。偌大的青州,一共也只選出了三千人,精銳程度可想而知。雖然他們更擅長騎戰,但對付一群連精銳都稱不上的雜兵,也不可能存在多大難度。
雙方剛一交手,氣勢洶洶發動反攻的曹軍就以比進攻時利落得多的動作撤了下去,八十多具尸體被他們丟在了陣前,倉卒后撤時,還有近百人被身后飛來的羽箭射成了傷號。
戰果分出的速度如何?從太史慈的戰績中就能推斷出一二。
這一次,太史慈也是一如既往的身先士卒,他的武藝本來也以速度著稱。雖然因為步戰,不方便用雙手各持一柄長兵,但他那桿月牙戟還是快得有如閃電一般。
然而,就算是太史慈,也只殺到了兩個半敵人。第三個人看到前面的兩個同伴倒下,轉頭就想開溜,不過他已經進入了太史慈的攻擊范圍,眼見著就溜不掉了。結果這人眼看寒光臨體,竟是腳下一歪,活生生的被嚇暈了。
太史慈沒料到此節,竟也是罕見的一戟走空,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之后,也是氣得暴跳如雷:“哪來的一群廢物,奶奶的,居然嚇了老子一跳!弟兄們,跟我追,殺散這幫膽小鬼!”
“殺!”斬瓜切菜般打退敵人,八百壯士氣勢如虹,齊聲吶喊著追了上去。
曹軍在柵欄后面又抵抗了一陣,雖然多了一道工事,但結果卻沒多大不同。綿軟無力的抵抗根本擋不住如狼似虎的青州軍,只是撐了兩個照面,這道防線就崩潰了。敗兵們丟下袍澤的尸體,大聲哀嚎著,豕突狼奔的逃向山谷深處。
谷口,轉瞬間便易了手,想起初聞敵訊時的心情,這一時三刻的工夫,就像是做了場夢一樣。眾將都是面面相覷,連太史慈都遲疑著停下了腳步。
敵人廢物是好事,可若是廢物到這種程度,那也太夸張了吧?不會是誘敵的誘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