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轉淡的紅云間突然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然不比尋常之雨,那些平日看起來軟綿無力的雨水,此刻每滴卻是精光乍現。遠遠看去,璀璨無比。
天色轉暗,精光乍現的雨滴宛若群星降落在萬獸平原的上空,已有修士不住喃喃嘆息“當真是好生壯觀!”
然美則美矣,真正識貨的無不神色大變:那在昏暗天色的襯托之下的劫雨縱落星般璀璨,可那每滴雨水之中若無強大的雷劫之力,又怎會如此閃亮,每一滴都是殺機。
幾乎可以預見,今次這一波三折的天劫之后,不管那修士是活著還是隕落了,萬獸平原之上都將有無數妖獸會一同隕落在這一場壯觀的天劫之下。
今次那修士的結丹當真是一次接一次的出乎了群修的意料,一次又一次的峰回路轉,一次又一次在眾人唏噓驚嘆無法存活之際卻又柳暗花明。
有從頭到尾目睹了這結丹過程的修士忍不住嘆息:“今日方知何為世間變數,何為天無絕人之路。世事難料,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究竟會如何?”
伴隨劫雨一同落下的還有一聲接一聲的天劫,此起彼伏,未曾斷過,似乎要將那應劫修士的這一場生機盡數劈落在雷劫之下。
“怎會如此?”幾乎是同一時刻,蜀山遺策道人并從頭至尾目睹了這一場視覺盛宴,擁有通析眼的路澤脫口而出。今日這一場渡劫雖出乎人意料之外,可在此之前發生的一切均也有跡可循。偏偏方才那劫云顏色分明已然轉淡,卻不知為何又突然降下劫雨。無論是吳遺策還是路澤都是當今修士中難得的高手,眼界自不比尋常,然而連他二人都已無法說清眼前之景了。
這二人中尤以吳遺策面色更是難看,今兒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狀況,還是在他這個號稱“算無遺策”的遺策道人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他只覺再無法給出個滿意的答案當真是很難稱得上他算無遺策的名頭了。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遺策道人,不過爾爾。”一聲輕笑聲響起,吳遺策沉著臉望去,入目的卻是一對仿若璧人的男女,雖眉清目華,不似魔道中人,可吳遺策卻知曉這二人的身份正是合歡宗有名的雙修道侶陸舟虛、甄亦柔是也。
“哼!”吳遺策冷哼了一聲,雖現下妖獸動亂,人族共同御敵,魔修會出現在這里也不足為奇,然心里頭到底多少有些膈應,腳步向著秦雅的方向不著痕跡的挪了挪。
那二人倒也不在意,目光轉向了一旁抿唇,神色漠然的秦雅:“你消失了個把年,傳了不知多少次隕落了,到前些日子才知曉秦雅你非但沒隕落,還請出了任天游,當真,當真是個禍害!”
“禍害”二字委實不倫不類的,且還是用來評價人人稱道的“秦雅”,可秦雅卻一點也不在意,只雙眼盯著那劫云的方向淡淡回了一句:“禍害遺千年,多謝!”
碰了個軟釘子,陸、甄二人也不以為意,左右認識秦雅也不是一年兩年了,轉了轉眼珠,看向那劫云的方向:“你們說這個動靜那么大的修士到底是你正道的人還是我魔道的人?”
秦雅并未理他二人,吳遺策則被他二人膈應的慌,只顧低著頭看向自己不知何時開始不受控制的神算指。雖然說不清為什么,可吳遺策卻有一種感覺,今日絕對不能離開這里。能叫他的神算指失控的,定不是什么普通事物,哪怕等上十年百年他也認了。是以干脆一撩道袍盤腿坐了下來,雙眉緊皺的看向那劫云的方向,捏著空白玉簡,刻錄如飛,這等前所未有的奇景不記錄下來豈不可惜。
這場天劫之下,了斷生機無限。平日里威風習習的五階妖獸在那萬獸平原深處躺了一地,而此時,這場天劫的應劫者卻是渾身如焦炭般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若不是那輕微起伏的胸膛,當真看不出還活著。
那被天劫牽連到了的小獸此時卻渾身散發著一陣瑩瑩的淡光,除了最初毫無防備之下被劈了一次之后。那壯觀卻充滿殺機的劫雨與隨后而來一道接一道的天劫再未能傷它分毫。嗚嗚了兩聲,見她胸膛仍然微微起伏著,便干脆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近距離的感受這一場天劫。
而此時,遠在萬里之外的昆侖太阿峰之上,與梅七鶴執子黑白對弈的白澤方才下了一招妙棋,輕笑了兩聲,卻發現對面的梅七鶴看著自己一臉的不可思議。
“怎么了?”鮮少看到梅七鶴在面對自己之時露出這等表情。
梅七鶴訝然的看著白澤,愣了半晌,終是伸手指了指白澤:“白先生,你口鼻冒黑煙了。”
白澤倒抽了一口冷氣,緊接著便看到了自自己鼻間呼出的兩團黑煙,尷尬不已,難得的面上染上了些許顏色:“天色已晚,我二人明日再下吧,我先休息了。”
看著眼前白澤忙不迭奔走的模樣,因著對方是他昆侖的守護神獸,如此位列神探的一位此刻在自己面前居然爆出了如此糗的一幕,梅七鶴想笑不能,于是輕咳了兩聲,道了聲告辭便偷笑著離開了。
見梅七鶴離開之后,白澤這才對著自己的口鼻冒出的黑煙不停地猛扇起來:“怎的回事?被雷劈了?今兒當真是丟大面子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似是在這數不清的天劫之下進入了昏睡一般,眼皮沉沉的無法睜眼,卻能清晰的感受到第九道天劫降下之后,于自己體內發生的一系列變化。那八道天劫之后發出脆響的經脈在第九道天劫之下仿若最后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葭葭只驚恐的感受著體內經脈嘎吱斷開,藕斷絲連的恐懼,自身仿若一個被膠水粘捏起來的碎磁娃娃一般,在那一擊之下終于粉碎。
便在原本以為自己再無生機,除了滿滿的不甘再不能留下其他之時,體內那顆金丹瘋狂的運轉了起來。那一瞬間,自己體內的小世界放佛定格了一般,葭葭清晰的看到自自己掌心之處竟驀地涌起一股莫名的靈力,她先前竟是從不知曉體內何時儲存了這樣濃厚的靈力。那靈力自掌心起順著經脈游走,自行接起斷開的經脈。誠然,這一幕委實太過可怕,可到底是因著自己的身體,期待完全蓋過了可怕,好似于“大衍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中終于找到了那一線生機。而那接口處經過那靈力層層疊疊的凝練似乎更為結實。
然而,不夠,還是不夠。那靈力不過只夠補足一小段,可何處再來的靈力?便在這當兒,淅淅瀝瀝的疼痛散落在自己的身體之上,自皮膚涌入體內。天不亡我,殺機中自有生機,一道接一道天劫終究為我所用,瘋狂的涌入體內,與那向那掌心處涌出的靈力聚集,終于匯成一道靈力之海。
葭葭只覺那些匯成的靈力之海涌入經脈,自行修復著斷開的經脈,最后匯入丹田。這一切本是無聲無息,可這一時刻,葭葭耳邊竟像是突然響起了上古百川入海,匯成生機的奔騰之聲,原來,自己體內的小世界也可以壯觀如斯。
劫雨伴隨著劫雷似乎下了整整一夜,當那一輪紅日再次露臉之時,劫雨終停,劫雷不再,只是那染血的鳳凰猶未散去。
沉默了一夜的秦雅終于動了動腳下,向那劫云之處行去。
“秦雅,且慢,天象未散。”一旁打坐了一整夜的吳遺策連忙睜開雙眼,一把拉住秦雅,顧不得再次為他劍氣所傷出言勸阻。
見秦雅腳下頓了頓,吳遺策這才舒了口氣緩緩開口,“這修士的情況已然超出我等所見,每每峰回路轉,保不準再有天劫也說不定。你莫去,待天象過去之后再說。”
秦雅皺了皺眉,低頭思忖了起來,吳遺策摸了把回春丸吞下,止住了被秦雅劍氣所劃傷流血的傷口又道,“你修為太高,若是那結丹修士天劫未完,只怕天劫會將你一道當成那應劫者劈了,反對應劫者與你都不好。”
“八十一道。”秦雅沉默了片刻,瞥了一眼吳遺策,兀自向那處行去。
“八十一道?”吳遺策一愣,還未曾反應過來,一旁的路澤與衛東已經跟著秦雅一道向那處行去了。
雖說不明就里,可吳遺策還是跟了上去,一臉不解的問同是蜀山修士的路澤:“怎的說?”
路澤一笑,并未看他,腳下亦不曾減慢半分:“自第一道天劫開始,一共劈了九九八十一次。已襯和天劫九九之數,應當不會再劈了。跟上吧,這里有我幾人修為在你之上,便是當真天劫未完也應當先劈我等才是。”
吳遺策嘖了嘖嘴,雖然面上一片尷尬,身后亦跟了過來的陸舟虛與甄亦柔輕笑的聲音似乎放大了昨晚那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遺策道人,不過爾爾”,可到底按捺不過心中的好奇,還是跟了上去。
見他們幾人動身了,在座的,修為金丹以上,能應付得了五階妖獸的修士亦毫不落后的跟了上去,觀了一整夜的盛況,怎能不見見這引起如此大轟動的修士呢?(